五十八个铁罐

    一百二十道胡氏加码对于大部分技术人员来说大概都是噩梦中的噩梦，但那其中一定不包括托尼斯塔克, 甚至在男人最初的预想里, 只要他足够专心, 他最多花一个小时就能破解掉这一百二十道胡氏加码里最难的前十道。
    是的，前提是。
    他足够专心。
    “还有一点，班纳博士，作为神经链接传导修复原液项目的投资人，在一个月的切身体验后我觉得我需要提出一点改进的意见,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采纳, 毕竟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甲方, 我是说。”
    “起码你可以往修复原液里加一点试剂让它变成别的颜色，至少不是绿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还能给加一点调味剂增加一下风味, 没人会想重伤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缸又咸又稠的鼻涕里，老实说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犯恶心。”
    在收到唐尼清醒的消息以后，各方的问候就潮水般涌进了唐尼的手机，从几个在外工作的复仇者到神盾局的特工们, 皇后区的小虫, 瓦坎达的合作伙伴, 总之从两人走进工作间起，唐尼的手机消息提示就一直没断过。
    为人处世注定了唐尼不会像托尼斯塔克那样直接忽视这些善意的问候并且给智能管家一个“mute”——当然, 托尼斯塔克觉得他大概也收不到这么多问候, 而为了不打扰托尼斯塔克的工作进度, 唐尼只能选择坐在工作间外回复那些消息。
    透明的隔音大门对于托尼斯塔克被绝境病毒强化过的听力来说形同虚设。
    “我真的没事，彼得，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还有我看到前两天的新闻了，等明天我会找时间帮你修修你的战衣的，我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干——嘿，宝贝。”
    唐尼最后突然升高的语调再次成功地转移了准备认真工作的托尼斯塔克的注意力。
    男人偏过头，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门外一眼。
    是那只被他从北布鲁克林带来的短毛猫。
    美国街头最常见的品种，如果是在纽约其他地方流浪现在大概胖得腮帮子能比他手还大，可惜这只猫生在了北布鲁克林，所以在它干枯的毛色下瘦得快要能看见面肋骨，毕竟在那个除了混混就剩坏蛋的地方流浪猫能不缺胳膊断腿或者直接被车碾死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并不太粘人，对陌生人也抱有强烈的戒备心理，在来了联盟以后每天都躲在工作间的角落，只有到了饭点才能看见它出现在食盆附近。
    而现在，一反常态地。
    那只短毛猫在阴影里观察了坐在椅子上的唐尼一会，然后抬起肉垫无声地走了过去。它先是把嘴里叼着的那袋冻干零食放到椅子前面，然后乖巧地用脑袋蹭了蹭唐尼裸露在外的脚踝。
    大概没多少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那双漂亮的暖棕色眼睛一下温柔得不像话。
    托尼斯塔克看着唐尼放下了手机，弯腰把猫抱到了腿上，然后撕开那袋冻干零食倒在手心，一边喂猫一边屈起手指熟练地挠着短毛猫的脸颊和脑袋。
    短毛猫的呼噜声大得像昆式战机的引擎。
    “sir，第八道密码需要连接外部枢纽系统多线程操作，需要我帮您喊唐尼先生进来吗？”
    智能管家的声音重新唤回托尼斯塔克的注意力，男人收回目光，看着系统荧幕上等待外部系统连接的字样，几乎不需要思考地道：“没必要，我一个人也能解决。”
    friday：“但那会多浪费您半小时时间。”
    托尼斯塔克：“他需要休息。让jarvis把tank系统对接进联盟大厦。”
    friday：“......好的，sir。”
    于是，等唐尼重新回到工作间的时候，第八道密码已经被托尼斯塔克破解了三分之二。
    “抱歉，我以为我只要十分钟就能回复完所有消息。”唐尼坐回他的工作位置，看着虚拟光屏上的代码，“我没想到连厄尔森都会问候我，我以为他在被我从军火研发部门调到边缘科学部后就恨不得我从纽约原地消失。”
    托尼斯塔克看了坐在他对面，跟他只隔了一个虚拟光屏的唐尼一眼：“表面功夫。”
    唐尼：“所以我也只回了他一句谢谢——喔噢，你竟然一个人在操控两个系统，你长了二十根手指吗，还是你脚趾也能用来打字。jarvis，把tank系统对接给我。”
    老贾：“好的，sir。”
    一百二十道胡氏加码，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工作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人迅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不得不说托尼斯塔克的脑袋确实好用，因为唐尼一边密集地处理着不断涌进光屏的新信息，一边还能注意到坐在对面的男人眼底发黑的眼圈——事实上他刚清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于是等托尼斯塔克端着他的咖啡杯去十几米外的咖啡机里接笨笨刚泡好的美式的时候。
    “friday。”
    friday：“您说，先生。”
    唐尼：“他多久没休息了？”
    friday：“sir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个小时了，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清缴神盾局分部，拍戏，还有帮您处理斯塔克企业的杂事。”
    不知道是不是唐尼的错觉，他总觉得智能管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无奈的语气已经无限接近托尼斯塔克的私人助理了。
    就是那个凭一己之力和三寸不烂之舌在烦了托尼斯塔克两年以后才终于把他从车库里揪出来的，已经快要到退休年纪的伦尼女士。
    唐尼皱了皱眉：“绝境病毒可以让人不用睡觉的？”
    friday：“我不清楚，试剂效果里当时没有注明有这一条。”智能管家说完顿了一下，“不过咖啡可以。”
    唐尼往托尼斯塔克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笨笨操控的那台咖啡机旁边，他之前刚买来没多久的那罐咖啡豆已经见底了。
    托尼斯塔克端着他的美式坐回原位：“静音，friday。”
    friday：“......”
    然后就像知道唐尼会说什么那样，托尼斯塔克在对方措好辞前先开口道：“你衣领上有猫毛。”
    唐尼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衣领，果然在白色的衬衫上看到了灰白相间的猫毛。
    “换毛的季节，这太正常了。”他伸手捏起那几根猫毛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在光屏跳出loading字样的时候抽空瞄了隔壁的男人一眼，“我是说，破解完这道密码你完全可以去休息，剩下的工作量我一个人——”
    托尼斯塔克盯着光屏上的信息，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班纳博士说这个时期最好给猫准备一点化毛膏。”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唐尼只能顺着回道：“我记得斯塔克企业就有专门针对宠物用品的部门？你可以让你的私人助理带一点过来，还有营养膏，它瘦得能摸到骨头。”
    托尼斯塔克：“现在伦尼女士是你的私人助理。”
    唐尼：“这不关键，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赶——”
    托尼斯塔克：“我替你管了一个月的公司，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他按下回车，在系统跟着进入loading后看向唐尼，“毕竟现在你才是托尼斯塔克。”
    唐尼顿了一下。
    就像才想起来在他刚清醒时那一大堆问题里唯一被他忽视了的那个问题一样，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我先声明，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想要取代你的位置，你很清楚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只有演戏，我是说——”
    托尼斯塔克看着唐尼脸上带着点小心的，就像往常一样好像怕一不小心就会点燃面前这个炸.药桶一样的表情——他很清楚这只是唐尼性格里，对所有人都周到而善意的体贴。
    男人莫名有点烦躁，蓝色的眼睛倒映着面前穿着白色衬衫的人的倒影：“你跟我说话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唐尼：“我的意思是——”
    鉴于托尼斯塔克之前糟糕的表现：“我要不要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先搜索一下这个月有关小罗伯特唐尼的什么□□？”
    这简直是用巴顿或者浩克或者索尔的脑袋都能想得到的问题，托尼斯塔克：“如果你是指我们两个的绯闻的话。”
    唐尼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托尼斯塔克：“队长之前对媒体召开过发布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抬头看了唐尼一眼，“他特意强调了一句我是被你招进复仇者联盟的。”
    唐尼：“......”
    哪怕是在跟原来完全不一样的宇宙，唐尼也敢打包票那些媒体一定又添油加醋地写了什么，他实在太了解这个了，他甚至不需要去网络上搜就能说出一连串像模板一样但绝对吸睛的新闻标题。
    《钢铁侠与新复仇者恋情坐实》
    《新复仇者走后门上位》
    《托尼斯塔克艳.情大公开》
    《我们到底能不能放心把纽约的安全交给这样的复仇者联盟》
    唐尼克制住了他想要去搜索新闻的手：“——算了。”他往光屏里输入新的胡氏代码，“除了这个呢？你没干别的？”
    托尼斯塔克：“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唐尼回忆了一下：“砸个大楼，跟谁打个架，再传点复仇者联盟新成员跟复仇者不合的新闻，或者在‘小罗伯特唐尼’的驾照被永久吊销以后再给他吊销个公民身份证什么的。”
    托尼斯塔克：“......我看起来很闲？”
    唐尼：“意思是你终于学会——”他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加温和的词，“终于习惯团队合作了？”
    托尼斯塔克：“我出的都是单人任务。”
    唐尼：“队长分配的？”
    托尼斯塔克：“我自己要求的。”
    唐尼：“也没再跟媒体吵架？或者绑架什么政府高官？”
    托尼斯塔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跟那群蠢货一般见识？”
    因为你之前已经跟他们“一般见识”好几年了。
    唐尼很体贴地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也没有再殴打什么导演演员？”
    托尼斯塔克：“你觉得在跟你传完绯闻以后还会有别的导演想潜规则我？”
    唐尼：“......”
    他着实没想到托尼斯塔克这么高傲的一个企业总裁兼超级英雄能把他曾经差点被导演潜规则这种事说得这么稀松平常，他甚至想不到当时那个导演在想什么竟然会想要潜规则一个身高188并且肌肉发达的美国壮汉。
    唐尼的本能让他觉得他在这时候应该对差点被潜规则的托尼斯塔克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尽管他把那个导演打成了粉碎性骨折。
    他瞄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眼，在系统因为两人迅速的工作效率再次进入loading以后。
    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那你跟以前比起来真的优秀太多了，托尼。”
    托尼斯塔克觉得他大概并不习惯有人夸他，起码在他被大部分人冷嘲热讽了几十年以后：“......我只是不想跟那些蠢货计较。”
    唐尼：“我知道，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托尼斯塔克面无表情地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我不想反复强调这件事，我今年三十了。”
    大概是对方喝咖啡的动作让唐尼重新想起了刚才被三番两次打断的话题，唐尼盯着那杯咖啡杯看了一会。
    在沉默了片刻后：“但是我三岁的时候就很明白早睡早起这个道理了。”
    托尼斯塔克：“......”
    一百二十道胡氏加码的破译速度在两人的合作下出乎意料地快，在纽约钟塔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全部的破译工作。
    托尼斯塔克是在唐尼的坚持下才回到他的房间的，而在他原本的计划里，破解完胡氏加码以后他大概还会去构思一下新盔甲的制作思路。
    男人不清楚他这股焦虑感到底从何而来，他觉得七十二小时还不是他工作的极限，而他也并不困，但事实是——
    几乎在沾上枕头的一瞬间，他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就像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因为什么放松了，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
    “早上好，现在是七点整，曼哈顿气温华氏68度，天气多云。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街道人群拥挤，出行请注意交通安全——每日备忘录一百二十八条，该去喂猫了，sir。”
    这大概是这个月来托尼斯塔克难得地没有在一觉醒来就按压他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酸胀的眉心。
    他穿着睡衣像往常一样来到猫窝附近。
    然后在看到同样穿着睡衣的唐尼时愣了一下。
    猫的食盆里已经放好了新鲜的猫粮和水。当初刚把猫带过来的时候娜塔莎问过托尼斯塔克为什么不买一个自动喂食器，那样能方便很多，托尼斯塔克没有回答。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在之前的宇宙意志里看到，唐尼介绍他的风车别墅时说了一句：“我会特意把喂猫这件事写在我的电子备忘录里，事实上我不太喜欢用自动喂食器，因为这样一旦我忙起来，我甚至会忘了我还养了一只猫。”
    猫窝就摆在落地玻璃窗边上，外面的纽约证券所大楼上飘着彩色的横幅，上面写着大大的狂欢节快乐。
    唐尼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猫揣着手缩在他的膝盖上，他在看到托尼斯塔克以后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早上好。”
    他说完后顿了顿，眼睛弯成月牙：“对了。”
    “狂欢节快乐。”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洒进来，视线里的一切都像被加了柔焦的滤镜一样。
    让人连呼吸都忍不住变轻起来。
    在托尼斯塔克的记忆中，哪怕情况再危险再致命，他也他很少有大脑空白的时候，但最近两天，他已经连续两次发生这种情况了。
    天才的大脑在完全放空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托尼斯塔克不清楚，总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像之前毫无征兆说的那句“你要养猫吗”一样。
    唐尼看着男人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忽然问他：“今天晚上剧组杀青宴，他们说我可以带一个人随行，你要来吗？”
    托尼斯塔克说完就沉默了。
    鬼知道他在说什么屁话，因为那个杀青宴连他自己都不太想去参加。
    男人皱着眉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来的话——”
    “来啊，为什么不呢？”
    似乎话题终于重新来到了他擅长的领域，唐尼的表情比托尼斯塔克想象中还要兴奋：“老实说我觉得目前为止我把你的身份扮得还是挺成功的，所以你最好别把我演砸了。”
    “我第一部电视剧可是拿了奖的。”
    托尼斯塔克看着唐尼像是在发光的暖棕色眼睛，嘴角不太受控制地往上勾了勾，然后在对方察觉之前又很快收了回去。
    “嗯。”
    ......
    ......
    于是远在纽约港布置游轮的秃头导演接到了这个电话。
    署名小罗伯特唐尼的人在电话那头说：“能麻烦在晚上宴会的受邀名单里加一个人吗？”
    这大概是秃头导演认识“小罗伯特唐尼”以来对方对他说过最礼貌的一句话了。
    秃头导演立刻就放下手上的活；“没问题，你把名字给我。”
    电话那头：“托尼斯塔克。”
    秃头导演：“好的，你等我找一支笔，托尼斯——托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重复了一遍：“托尼斯塔克。”
    秃头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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