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个铁罐

    “检测到地壳层剧烈反应波动, 数值初估超过五千万轰瓦并且还在上升——五千一、五千二——”
    “能量波动预计十分钟内到达地表！”
    “技术小组，建立临时信号基站，信通处, 联络基站启动一级救援计划, 疏散小队、医疗急救组和爆破组立刻前往陆地营救受困人员，六级以上特工原地待命——局长, 需要发布全球性灾难预警通知吗？”
    因为供电和信通处的恢复而重新行驶上预定轨道的神盾局航母主控室，站在巨大玻璃窗前，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尼克弗瑞几乎要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复仇者们呢？”
    “搜索不到他们的独立信号源。”
    尼克弗瑞沉默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大荧幕上在短时间内就覆盖了整个纽约州的灾难性红点。
    斯塔克工业曾计算出过一个精确的基础数值，就是一颗行星爆炸所产生的能量波动大概在两千到三千轰瓦之前, 超过五千万轰瓦的能量波动, 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他们作为人类所能应对的范畴, 起码对于神盾局来说，他们现在能做的似乎只剩下——
    “听天由命。”
    复仇者联盟大厅，娜塔莎看着坐在光屏前的班纳博士, 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似乎从没想过会从哪个复仇者嘴里听见这句话。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班纳博士皱着眉头：“如果我们能提前一年，不, 哪怕提前一个月预警到这次意外，情况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博士说完关掉面前的光屏：“我不清楚为什么震波现在还没传到华尔街, 但我的建议是我们先提前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尽管复仇者大厦的抗震等级大概是全纽约最高的, 但我打赌十万轰瓦的震波就已经是它的承受极限了, 然后我得想办法重新联系到托尼和那位新来的罗伯特先生。”
    “在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之前。”
    纽约时间十二点整, 从第一下钟声敲响开始，敏锐的感知神经就让托尼斯塔克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机。
    先是突然被强行中断的，跟唐尼和复仇者联盟的联络联络通讯，然后是周围突然开始躁动起来的空气，最后——
    是脚底下那阵还没传达到地表的能量波动。
    大概只有傻子和极度乐观主义者才会觉得宇宙相撞这种不存在于任何灾害预警，听起来又笼统得不行的大事在发生的时候，产生的副作用就只是全球性的停电而已。
    “去楼下。”男人提着密封舱第一时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马上。”
    站在门口的巴顿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什么，脚底传来的震颤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巴顿收起他的箭袋迅速跟上托尼斯塔克的脚步：“地震了？怎么回事？”
    托尼斯塔克在黑暗中辨别着出口，他似乎没有听见巴顿的话，又或者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心思去思考这些了，因为从地面开始震动的那一瞬间开始。
    一股莫名的惶恐忽然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托尼斯塔克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因为他从没想过他在有生之年还会产生这种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牵扯着，随着他的奔跑越跳越快，甚至带动着周围的肌肉都开始痉挛起来。
    两人迅速从操控室跑到大厅，巴顿几步冲出那扇被砸开的玻璃大门来到建筑外的空地上，他看到了他们那架被压在倒塌的行道树下的单车，而在这种情况下自行车显然当不了他们的代步工具。
    他下意识想问托尼斯塔克下一步要怎么办，但等他扭过头他才发现，托尼斯塔克并没有跟上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落后在他十几步外，他停在玻璃大门里面，棱角分明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巴顿停下脚步：“怎么了？”
    托尼斯塔克没有说话，他站在门里，停顿了大概半秒的时间，接着就像要确认什么一样，屈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空气”。
    咚咚。
    是指关节碰到什么坚硬物体后反馈回来的声音，面前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随着指节敲击的两下泛起波纹一样的涟漪，然后又迅速恢复原状。
    直接把他关在了这栋建筑里。
    “去找布鲁斯班纳。”
    巴顿看着这位态度嚣张的新人站在门里，脚底是越来越明显的震感，没人清楚宇宙相撞到底会发生什么，所有恐惧皆来源于未知，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
    那双冷蓝色的眼睛依旧冷静得可怕。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问“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那是什么鬼东西”或者说“我不会丢下你我们一起走”之类的蠢话。
    巴顿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那你自己小心。”
    他说完摘下后背的弓箭往不远处射了带着绳索的一箭，然后借着箭头回收的拉力直接升到半空，垂直攀上大楼楼顶，在建筑之间飞速奔跑起来。
    很危险，但起码比在地面上颠颠簸簸地跑着要快得多。
    “能远程对接上马克20的启动器吗？”几乎在巴顿转身的同时，托尼斯塔克开口，“还有马克6号和7号，我记得那些剩余的记忆金属我另外用来制作了几枚远程遥控的炸.药，就放在马里布海别墅的地下室。”
    friday：“启动器对接成功，正在执行最新指令。”
    托尼斯塔克一脚踢开摆在大门边的前台桌，又单手把接待宾客的那几张沙发丢到了角落，似乎已经为了一会即将发生在这里的爆炸清场：“扫描一下那个鬼东西，我需要知道它的承重和能量最薄弱的地方。”
    friday：“系统扫描中——扫描失败。”
    托尼斯塔克挑了挑眉：“原因？”
    friday：“数据库里没有同种类分析源，这个屏障的能量组成部分不来自于地球，sir。”
    可以，神秘的外星物质，显然出自于那个所谓的宇宙意志的手笔。
    她的目标从来都非常明确。
    安静地停在地下仓库的钢铁盔甲在接到指令后接连飞出部署箱，最先到达的是马克20，黑金色的流线型盔甲在黑暗中反射着金属的光泽。它悬停在施坦威爱迪生公司大门前，随着男人的指令抬起手，掌心炮在短时间内完成充能，打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上。
    如托尼斯塔克料想的那样，屏障除了泛起水纹以外不为所动，它甚至没有把光束反弹回去，而是将光束吞噬殆尽，然后连带水纹都跟着泛起星星点点金黄色的微光。
    男人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加大能量输出，计算一下能量转化效率和最高能量搭载数值，friday。”
    friday：“系统计算中——忽略平衡偏差值，能量转化效率为300%，能量最高搭载值，三万两千轰瓦。”
    数值小得令人意外。
    想要打破一个能量罩或者屏障的方式大同小异不过那么几点，而三万两千轰瓦和三倍的能量转化率，意思是甚至不需要马克6号和7号，光是一台马克20就能让屏障的能量数值达到饱和。
    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让托尼斯塔克再去想这些疑点，马克20随着他的指令抬起双手，能量输出在短时间内被调整到了最大，金色的光束几乎照亮了施坦威爱迪生公司外整个广场。
    脚底下的地面依旧在震动，原本透明的屏障里，金色的能量开始呈蛛网状向四周扩散。
    忽明忽暗的能量罩里倒映出托尼斯塔克的样子。
    男人下巴上是没来得及剃干净的青色胡渣，他脱掉上衣缠在拳头上，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在光束击打屏障超过五分钟，马克20的备用能源也即将耗尽以后。
    “她到底想干什么？”托尼斯塔克重新抬起头，看了一眼脚边安安静静闪着微光的意志碎片，“让我离开这个宇宙？把我传回她之前说的哪个地方？还是——”
    他抬起那个缠着衣服的拳头，朝着屏障金的蛛网状分裂线的最中央狠狠挥了下去。
    “——要我的命？”
    一瞬间，耀眼的金光和巨大能量倾泻形成的小型爆炸让周围的气流整个爆开，刚才被清理出去的桌子沙发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打得嵌进墙体。等这股小型爆炸产生的气流完全消失以后。
    伴随着脚底幅度越来越大的震动，托尼斯塔克再次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女声。
    “你答对了。”
    面前的屏障彻底碎裂化作粉尘，时间短得根本来不及让托尼斯塔克思考，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男人原地暴起，体内绝境病毒带来的体能增幅被放大到极致，他用他生平大概最大的速度冲向那扇碎裂的玻璃大门外，然而。
    下一刻。
    一双黑色的，带着冰凉到刺骨温度的手自虚空中伸出，从后面缓缓缠上了托尼斯塔克的脖子。
    她不是想靠那个屏障困住他，那或许只是对方拖延时间的一种方式。
    没有人类能对抗得了宇宙的主宰。
    再给他一秒他就能逃出这个空间，托尼斯塔克甚至感觉他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外面的空气，但——
    来不及了。
    刚伸出去的手被身后的力量拖拽了回来，在那扇碎裂的玻璃大门的倒影里，托尼斯塔克看到他身后，那双手伸出来的地方，正在缓慢张开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的圆形。
    简直就像通往地狱的大门。
    先是从脑后开始，然后是耳朵，眼睛，他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缓慢地拉近那扇门里，感觉就像溺水，五感在巨大的压强下渐渐消失。
    或许宇宙意志还会觉得她是仁慈的，因为对于入侵了这个宇宙三十年的病毒，她在想尽办法都解决不了以后，最终选择让他毫无痛苦地去死。
    整个面部没入那扇黑色的门里，托尼斯塔克彻底失去了呼吸的自由。
    他觉得这大概是他人生中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也说过他从不畏惧死亡，但事到临头他发现。
    那股难以言说的惶恐又来了。
    就像马上要失去什么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带着他无法形容的情绪，在那股溺亡感之前，首先蔓延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惶恐。
    不安。
    患得患失。
    脾气暴躁。
    ——有什么东西难以割舍。
    ——是什么呢？
    思考的速度和心跳的频率一样开始越变越慢，耳边似乎是谁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嗓音：“睡吧。”
    “你做得足够好了，孩子。”
    “你累了。”
    “睡吧。”
    大脑像被灌铅，窒息感神奇地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他的感知，他的痛觉，他的思想和他的意识。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
    “托尼斯塔克！”
    一声模糊的声音在这时候突兀地插了进来，如同滴进油锅里的冷水，一瞬间噼里啪啦地炸开。
    模糊的视线透过门里半透明的黑色液体，托尼斯塔克看见了那双被液体切割成水纹状的暖棕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似乎倒影着他狼狈的身影，带着浓郁的关心和急切。
    一只手拉住了他。
    ——如同之前每一次他阻止他坠入深渊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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