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个铁罐

    唐尼回到复仇者联盟的时候, 班纳博士还在大厅里整理归纳着从九头蛇分部那里筛选出来的重要消息。
    从大厅外传来的有些急促和沉重的, 很能体现本人心情的脚步声一下吸引了博士的注意, 布鲁斯班纳往门口看了一眼，在看到随后走进大厅的唐尼以后，博士动作顿了一下：“怎么了吗？”
    班纳博士看着唐尼的脸色：“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唐尼停下脚步, 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博士, 脱口而出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博士。”
    班纳博士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而唐尼也在下一刻意识到了他语气的生硬以及一些不由自主的迁怒。他有些懊恼地捏了捏眉心：“抱歉，我是说——”
    唐尼重新看向博士, 确切的说是博士眼底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你昨天没休息好？”
    班纳博士笑了笑：“我昨晚发现了反伽马射线抗体的新成分, 所以研究得晚了一点。”说完后，博士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这次仍然一无所获。”
    戴着眼镜的博士脸上是明显的疲惫和倦色。
    唐尼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罐气泡水，把其中一罐递到博士面前后顺势坐到博士对面的沙发上：“你应该很清楚在一些事情遇到瓶颈的时候哪怕闷头在研究室呆上几天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班纳博士：“是的，所以以往我在研究上碰见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时都会下楼散散步，或者去什么地方旅旅游。”
    唐尼拉开易拉罐拉环：“那你可以给自己放半天假。”
    班纳博士摇了摇头：“事实上, 我感觉我现在每天都在放假。”
    唐尼看了班纳博士一眼：“一天只休息不到四个小时的放假？您说的是我理解的那种放假吗？”
    班纳博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没有那个时间，托尼, 那些九头蛇和外星人不会在这种时候还给谁出去旅游或者散步的机会的。”
    唐尼后仰靠到沙发靠背上, 没有说话。他看着博士脸上的表情，显然, 对于这几次任务的缺勤, 即便谁都没有说什么, 但博士作为联盟一员依旧会感觉内疚，甚至有些不安。
    有关伽马射线失效的事，哪怕是托尼斯塔克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确实不是他的涉猎范围，所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唐尼只能安慰道：“目前为止的事我们还能应付，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班纳博士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唐尼一眼，语气温和道：“谢谢，我有分寸。”他拿起面前那罐气泡水拉开拉环，“队长说他们还要在威彻斯特呆上一段时间。”
    唐尼挑了挑眉：“所以联盟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班纳博士笑道：“而且是没有任务的那种。要我提前订好晚餐吗？”
    “不用了，谢谢。”唐尼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晚上六点还要去麻省理工演讲。”
    作为麻省理工的毕业生，托尼斯塔克每年都会被邀请去麻省理工演讲，这大概也是托尼斯塔克铺天盖地的邀约里他唯一不会拒绝参加的那个。
    唐尼说完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距离下午四点还有好几个小时，他还有时间维护一下他的机甲或者研究一下他的新科技，但在他刚打算走进工作间的时候。
    “你刚刚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班纳博士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是发生什么了吗？”
    唐尼脚步一顿。
    刚才跟班纳博士聊完天后其实他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再次被提起来，他脑子里一下划过托尼斯塔克那张脸。
    那两个鼻孔都快朝到天花板去了。
    唐尼面无表情：“没什么，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傻子。”
    班纳博士愣了一下，片刻后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一定是个特别的傻子。”
    唐尼背对着博士回道：“起码从傻的程度上来说。”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工作间。
    在入侵九头蛇分部的任务结束后，复仇者联盟如唐尼之前说的那样迎来了片刻喘息的时间，而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在尼克弗瑞彻底拔掉神盾局卧底之前，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新的，除了驱逐那些威胁到公民人身安全的匪徒或者超能力者以外的相关任务。
    麻省理工的演讲在当天晚上六点整准时举行。
    自从斯塔克企业彻底关闭军事部门并且转型清洁能源，并且“托尼斯塔克”终于面向媒体正式表态以后，外界对于钢铁侠的质疑声已经小了很多。
    当然那不可能完全消失，事实上相关负面新闻依旧每天都能在各种报纸或者电子板报的头条上看到，但起码比起最开始铺天盖地一面倒的舆论来说，事情正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而学生又刚好是钢铁侠粉丝里体量庞大的一部分群体。
    所以在演讲开始的时候，哪怕为了扩大空间校方已经临时征用了体育馆作为演讲地点，但整个讲厅依旧坐满了人，甚至有些人挤在了过道上。
    规模跟当初唐尼面向全球召开的粉丝见面会不相上下。
    “我想我应该早就已经过了因为一个演讲还紧张得提心吊胆的时候了。”
    复仇者联盟大厦的私人房间里，唐尼看着光屏上演讲现场的投影，正了正脖子上的领结。
    智能管家：“还有十分钟演讲就开始了，sir。”
    唐尼单手抽出别在胸口口袋里的墨镜甩开：“不用紧张，还来得及。”
    在私人生活的方面唐尼一向很低调，但这不代表他会不喜欢大场面，而且老实说——
    黑金色的盔甲划破曼哈顿领空，数值被调到最大的推进器喷射出蓝色火光，沿着云层上空穿入马萨诸塞州边际，然后垂直穿入那个位于剑桥市的半椭圆形白色体育场馆。
    随着一声沉重的，金属盔甲落地后的声音。
    身后的舞台瞬间爆出一排金色的舞台烟花，场馆里原本充满了艺术氛围的交响乐立刻变成了那首耳熟的电音摇滚。
    场馆立刻爆发出一阵响彻全场的欢呼。
    ——谁会不喜欢这种场面呢。
    舞台上的黑金色盔甲从中间打开，穿着西服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需要任何语言和夸张的动作，他摊开双手，在身后第二次暴起的，更高的舞台烟花效果里。
    台下的欢呼声再一次到达了顶峰。
    对于曾经得到过奥斯卡提名，在之后也荣获过许多奖项的小罗伯特唐尼来说，演讲过程是毫无意外的顺利，而在演讲结束之后。
    围在场馆采访区的记者们已经为了这几乎一年一次的正面采访托尼斯塔克的机会等待了足足两个小时了。
    等穿着西装的人出现在通道之后——
    “斯塔克先生，可以问一下关于清洁能源的问题吗？它什么时候才能正式投入使用呢？”
    “斯塔克企业以后真的不会再涉及军火了吗？”
    “斯塔克先生，请问您可以回应一下有关于您和另一位钢铁侠的事吗？”
    “斯塔克企业公关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布任何声明，这是否代表您已经默认了这段恋情呢？”
    “斯塔克先生，我们发现这一次您的盔甲脑后有一个风车的图案，请问这个设计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过道两边记者的声音一下涌进大脑，甚至有人把话筒戳过了界。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的唐尼表情不变地拨开挡在面前的话筒，在走上台中央跟学校校长握完手之后。
    “您好，斯塔克先生，我想写一本您的自传，能问一下您对您自己的评价吗？”
    一个跟周围那些刺耳的提问格格不入的问题传进了唐尼的耳朵里——尽管唐尼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辨别出这道声音的，但他很准确地看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大概是某个挤进了采访通道的学院学生，鼻子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十分腼腆青涩，在发现唐尼往这里看过来以后，那张脸立刻涨得通红。
    “抱歉，我刚才没太听清楚。”
    采访区的记者因为他开口安静下来，但那些话筒和收音设备却比之前更夸张地往前递。唐尼看着不远处那名大学生：“你刚才问了什么？”
    这次甚至有媒体把话筒递到了那名大学生面前。
    那个大学生瞪大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干地问：“我、我们都很清楚，您的人生就像一个传奇，比如您在山洞里依靠一个发电机和废弃金属就能造出一台高科技盔甲——我想为您写一本自传，斯塔克先生，能问一下您对您自己的——呃，我是说，能问一下您觉得，托尼斯塔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唐尼停顿了片刻，接着。
    “托尼斯塔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站在过道中央的人下意识伸手轻轻扯了一下领带，似乎在思考这个对于他来说非常新鲜的问题，他摘下了鼻梁上的淡红色墨镜露出里面那双好看的暖棕色眼睛，在对上那名大学生期待的目光之后。
    “天才，科学家，钢铁侠，超级英雄，亿万富翁，报道上已经说烂了对吗？”唐尼笑了笑，主动弯腰凑近了面前的话筒，道，“那么——”
    “暴躁易怒，反复无常，智商高情商低的典范，还非常不会说话，甚至被人工智脑诊断为轻度社恐。”
    说完后，唐尼看向那个愣在原地的大学生：“你会这么写吗？”
    大学生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有些茫然地笑道：“您真会开玩笑。”
    唐尼重新站直，戴上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淡了一些：“按照你认为的来写吧，人的自我认知总是会有一些偏差。”
    说完，他没再给任何媒体机会，在身后一片“斯塔克先生”和嘈杂地交织在一起的问题中，离开了过道，坐进哈皮早已等在运动馆外的车上。
    跑车引擎启动的一瞬间，智能管家也操控着停在场馆中央供那些学生们合照的马克20飞回了曼哈顿的方向。
    等轿车驶出马萨诸塞州后，智能管家道：“明天就是金牌律师开机的时间了，sir。”
    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已经几乎要忘掉那张讨人厌的脸的唐尼骤然听到这句话，一下睁开眼。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那跟我没什么关系。”
    智能管家：“这是您几天前写在备忘录里的事情，我只是提醒您一下，sir。”
    唐尼面无表情：“那你以后应该把我备忘录里有关金牌律师的——不，有关‘小罗伯特唐尼’的一切事情全部删掉。”
    智能管家：“那您还要去探班吗？”
    唐尼顿了一下。
    确实，在那天friday告诉他托尼斯塔克第一部戏开机时间的时候，出于各种复杂心理，唐尼是想过悄悄去探一次班的。
    但先不说他们两个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几乎霸占了所有新闻头条的绯闻——
    唐尼脑子里再次闪过托尼斯塔克那张脸。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干脆道。
    “不去。”
    北布鲁克林区。
    空荡荡的烂尾楼里。
    穿着白色背心和灰色工装裤的男人坐在他的工作台前，盯着摆在中央的手机。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从被拉开的窗帘外投射进来，照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在对方又一次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什么也没有的手机屏幕看了超过半小时后。
    friday：“脑波是没办法操控手机屏幕和键盘的，sir。”
    托尼斯塔克回过神：“......我知道。”
    friday：“您知道吗，sir，我曾看过一本书，跟您现在的情况很像。”
    托尼斯塔克关掉面前的光屏，从椅子上站起来后挑了两件衣服走进浴室：“天才的自我修养？”
    friday：“幼儿行为心理分析，sir。”
    托尼斯塔克：“......”
    friday：“正常的成年人应该为他犯的错误负责和道歉，人类行为观察学上是这么写的。”
    男人打开莲蓬，冷水一下冲在头顶：“我知道。”
    friday：“您明天七点还要进组拍戏。”
    托尼斯塔克：“我知道。”
    friday：“我前两天听jarvis说唐尼先生会来探班。”
    托尼斯塔克动作顿了一下：“真的？”
    friday：“然后他刚才跟我说唐尼先生又临时决定不来了。”
    托尼斯塔克：“......”
    friday：“您想听一下刚才麻省理工演讲采访时唐尼先生对托尼斯塔克的评价吗？”
    托尼斯塔克：“静音吧。”
    fri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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