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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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曌拎着擦干鲜血的剑,拖着一个双脚被披锦捆好的女人走了回来,那人被斜劈了半边身子、伤口从侧腰下手,几乎歇劈进去一半,全靠脊椎挡住了剑,维持相连。轻飘飘的走了回来。鬼本来就很轻,这次获胜让她有些微微快乐,石榴裙上或许溅上鲜血,但看不出来。
    韦香儿痛昏过去,躺在地上面若白纸,气若游丝。
    “啊!!”李弘才拿了弓箭准备过去帮忙,看到这凶残的场面,一声惊呼,一把捂住李妙儿的眼睛。
    “让我康康”
    “不要看,非礼勿视!”
    武曌心说我可能不仅需要和吕后交流别的事,还得聊聊儿子胆小怕杀人怎么办:“妙儿把你哥哥带回去,他害怕。”
    李治笑盈盈的伸手捂住了李弘的眼睛:“别怕。”
    李妙儿趁机跑掉:“哇!”
    转身把宝剑送还到太宗的屋檐下,回来凑近了观察韦香儿的伤口。
    那说法是真的,伤口真的会逐渐并拢愈合,皮肉相连的地府有种拉力,让伤口尽量多的愈合。
    她试着伸手合拢被劈开的大片肥瘦相间的腰肉,吧唧一声伤口相和的一瞬间,就像是用浆糊粘布料以便做成硬里子,沾上仍能拉开,只是在长的飞快。
    武曌低声说:“太宗圣惪能容,高宗爱我甚深。你顾着自己弄权的罪状,我所做诸事,所杀之人,陛下们都知道,不用你旧事重提。”
    说罢,站起身来审视韦氏,很多人说她想要效法自己,实在是离谱。武周皇帝从始至终都在巩固帝位,尽量任用贤能,花的虽然多,那也是国库中的赋税。这妇人和她女儿,只顾着奢淫骄纵,拿朝堂做生意场。历史上卖官鬻爵实在不少,除了皇帝之外每个有机会的人都可以做这种事,皇帝缺钱也能这么做,譬如武帝的入栗拜爵,但你们没法和他比。立志当上女皇帝的人可不该做这种事,三万钱,让一个终身不交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韦氏不配和我比!
    汉武帝的入栗拜爵是出于无奈,边关缺乏粮草,他就直接下令,商人运输指定数量的栗米到指定地点,就可以换取对等的爵位。
    唐太宗走了回来,等了一会问:“韦氏,李显怎么死的?”
    李显也颠颠的走了过来,伸长脖子,显然很期待这问题的答案。
    韦香儿的面貌是四十岁左右,饱经风霜,略有点凶厉,咬着牙倒在地上,怒视着武后,质疑的看着唐太宗。她生前最快乐的时候是得到武后死讯时,也是第二次被册为皇后的时候。
    “她凭什么安然无恙?”
    武曌拢着自己因为奔跑而变乱的裙摆:“问什么答什么。周兴不在这,朕,我大略学过一点,烧锅开水浇你?还是用鞭子叫你开口?”
    韦香儿挣扎道:“太宗从来不用酷吏!太宗皇帝!您怎么能对武曌的恶行视若罔闻?难道你们仍有私情?”不对啊,武才人一点都不受宠,可能是到阴间没得选?看这里人烟稀少,荒芜可怖。
    包括镇长在内的其他人都出去关注最新政策了。长孙无病也替丈夫去等待新政,即时分析。
    李显绝望的惊叫:“别……”别说这种话啊。
    李世民脸色微变,这是污蔑他的人品。
    寡妇弟媳可以,但儿媳绝对不行,那还是人吗?
    被迫留下来看热闹的杨广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妙儿:“你别推己及人,谁像你一样,和儿婿搅在呜呜呜??”
    李治又把她的嘴捂住了,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武曌在维护自己形象和尽快让她闭嘴之间做了一刹那的选择,伸手给她翻身,把她脑袋按到土里去。“您放心,我一定让她懂事。”
    “不用。朕从不在乎旁人非议。”有这群混蛋玩意,倒霉子孙,更应该不在乎,调整心态。
    唐太宗一向喜欢熬夜读书,因为白天实在没时间,多少大臣写奏折劝皇帝早点睡别看书了‘耽玩书史,每作文咏,日暮继烛,运心不停’。死后全天空闲,现在可以从早看到晚,遣词造句娱乐,最近些年都在读史……镇下千行泪,非是为思人。
    李妙儿想凑过来看热闹又怕挨骂,机智的抱起院子里的胡床,过去给太宗摆好小马扎。在他身后叉手而立,假装自己是壁画上的小侍女。
    李世民坐下:“让她说。先问毒杀皇帝,再问卖官鬻爵,权倾朝野,霸占昆明池等事。雉奴,不要在那边装乖,过来盘问。”
    李治放开儿子,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手指上沾上的泪痕,这小子到现在还见不得这种残忍的场面——不论是目睹亲娘砍人,还是想到韦香儿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很难过。“弘儿啊,你现在可以痛快哭一场,现在不会把眼睛哭坏。”
    韦香儿见没能激怒他,甚至没能让他忌惮避嫌,反倒无计可施,沉默不语。
    “是……是我们给陛下下毒。”
    李显愣了一会,问:“我猜也是。可是为什么。我让你为所欲为,所有的一切与你共享。”
    韦香儿深沉复杂的看着他,因为她不想和别人共享皇权,李显不能尽到父亲和丈夫的责任,这指的不是他不能对抗武后,而是他推却懦弱。自己才是顶梁柱,主心骨,他没自杀熬到当皇帝是因为我,登基之后诛除五王还是我,那么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呢?朝野之中,敢说韦后半句不是的人都被收拾了,可还是有人要说韦氏要效仿武氏。李显好像不是很乐意见到自己的强势。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考虑当皇帝,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骨肉。
    人们总容易过分高估自己的作用。她对于‘李显稍微抗议’这件事有些觉得愧疚,又有些紧张不安,这两种情绪都会导致杀人。
    武曌的神情有些凝重,她想起李旦,李旦来到帝镇之后又会如何?他比他哥哥更为不快。
    韦香儿慢慢的说了几个人名,有命妇也有依附于她的官员,具为一党,若有人能考证、去考证,这些人也一直都是她的人:“是我们的主意,裹儿不知情。陛下,裹儿那么年轻可爱,她什么都不懂,就被李隆基砍了头,你,你救救她啊”
    李显沉思再三:“我或可一试。”他的陪葬品现在还没到,灵柩还没有入土为安,只能试一试。
    李世民起来踹了他一脚:“被毒杀的事你不计较了?好宽宏大量。当年你对张柬之等人若有这份心胸,怎会沦落至此。”
    李显低头沉吟,张柬之等人做的事在两可之间,武后本来就要病死了,非要发动政变。变倒是没错,他们却要拽上我。我当时可是太子!他们成功了,我不过顺理成章的当皇帝,他们要是失败了,我这些年委曲求全全白费,皇帝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能命人杀了我。他们只管去尽忠,不管我的死活。正如狄仁杰,有些首尾两端。
    李治:“呸!皇帝任命官员不知其人是谁,各司充盈顽劣之徒,李裹儿败坏国家根基,她不来这里还则罢了,要是来了,一样是媚娘收拾她。”
    武曌微微睁大眼睛,心说不好,这是要拿我当酷吏用。可我不会啊,我从来不观赏行刑现场。
    ……
    凶凶阎君终于等到了派出去的采风使。
    “阎君,这是近年来流传的谣谚。已分门别类整理好”谣是民歌谣,谚是谚语。
    呈上三张纸,第一张纸上就三句话。
    [欲富贵金覆,春花一石半。
    饭回天,肉独坐,酒卧虎,糖两惰。
    一顿足,吃空家,百顿饱,如嚼蜡。]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对十二位阎君的歌谣,如‘猫儿走,猛虎来,有虫旁边跳’、‘凶神恶煞,切莫发蠢’、‘莫将红柱等闲看,原是阎君袖内藏’、‘心知底细不发声,笔下澄清’。
    第三张纸上是一些各城池地点,包括下海的小口诀、种田的时令、(伪)佛说怕老婆经、狄仁杰是真佛…等东西。
    第四张纸上密密麻麻,尽是些什么牡丹清露、红霞仙杵、白猿掠人、不是海风倒有海腥、肉身布施。
    最后一张纸自然不必看,重点的确就在采风使整理出的第一张纸那三句话中。
    阎君们互相传看了一番。
    “饭回天这段我看过。没什么深意,吃饭就感觉死而复生,吃肉要一个人单独吃,喝了酒仿佛自己是老虎,吃完甜食只想躺着。”
    “一顿足这里说的是老鬼们买新鬼的祭品和陪葬品时产生烦恼。定价不好定。祭品非常美味,但是只能吃一顿。陪葬品的滋味也不差,但是吃着吃着就没有味道口感。”
    白发阎君问:“陪葬食物前十多次吃的时候滋味不变,应当是十几倍的价格。”
    “话虽如此,陪葬食物的新旧无法鉴别,时常有人买一份陪葬品,吃几顿,趁着滋味不变再拿去卖,时常去打官司,这种事罚又罚的不重,很是有利可图。还有些人认为,陪葬品拿出来待客不够阔气。”人间斗富一直存在,讲究场面的人到阴间脾性不变,物以稀为贵,还得是新的好的。
    嬴政思考起来:“富贵金覆…这话是什么意思?”
    采风使答道:“这两句话流传的时间广远,比起人间的‘卯金刀’也不遑多让,足有两三百年之久。”卯金刀说的是刘氏会再出一个朝代,由此引发了很多姓刘的人对谋反跃跃欲试。
    在人间猜度谣谚一向有专业人士——文臣们分析!道士们搞玄学分析。
    在阴间,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会占卜的真神仙们。
    阎君嗑着瓜子问:“咱们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
    “是啊”
    “人间正在政变,我们怎么这么无聊?”
    “还没杀多少人呢。”
    嬴政到不觉得无聊,他一直命扈从担任采风使,到处收集这些舆论。
    哗啦哗啦的摇晃了一阵子龟甲铜钱。白发阎君:“晦暗不明。或是没有意义,或是被人蒙蔽。”
    朱砂痣阎君看着‘火天大有’,推演了一番:“你们知道有些谣谚是人随口编的吧?什么意思都没有,后人牵强附会。。。或者是我所学不精。”
    许负也扒拉着眼前的六爻,她算的卦象与二人不同,是‘雷火丰’:“前面那句我没听过,春花一石半是一句农谚,大概说的是春花开时是农时,能丰收。”
    于是请来贾思勰等研究农业的人前来一问,的确如此。
    正在和贾思勰闲聊的狄仁杰和李昭德也来了,他俩基本上不信这种可以人造的东西。曾经皇帝去洛阳的路上要经过妒女祠,据说经过妒女祠的人如果穿华服,就会被雷劈,刺史打算征召民夫重修御路,让皇帝绕道,狄仁杰:她不敢。
    武周时期有人弄了染色红心石头,说这石头赤胆忠心,李昭德:哦吼别的石头都要谋反了!!
    二人在旁边听了一会,喝了两杯茶:“阎君,这话不必深究,对农人来说,积谷如山,就是富贵金覆。”
    “这话如果努力曲解,能做谋反之用,但在地府多住些时日的人都知道,在此间谋反不能成。”
    阎君:“只是一时兴起。”
    “你们二人现在有何打算?”
    狄仁杰叹了口气:“我等武后相见。”
    李昭德:“我在隐居耕种。”
    而娄师德在医馆治好脚之后云游天下去了。
    “你们新来,算是旁观者,依你们看地府风气如何?”
    “甚好。”*2.人们安居乐业,不打仗,赋税不重,不大兴土木,也很好学,这就很不错了。要说不足之处,那的确有,是人就有小毛病,差不多就行了。“听说最近阎君要有非常举动,有些碌碌无为的人心生不安。”
    嬴政问道:“我们的计划竟被人外泄?”
    刘邦又要逃了!本以为能这次趁机抓了他,一窝打入轮回。
    此时此刻,青石山已经被虎贲军(戴老虎面具)包围,和山中的老神仙们打过招呼了,要清查那些试图逃役和骗钱的人,得到了全部支持。真有修行的鬼仙们以前就常捉了冒名骗钱的鬼丢到都城里,请阎君发落,说来奇怪,这些人生前没有做过坏事,死后到敢在真鬼仙隔壁给人算命骗钱。
    山中遍布茅屋,这修士的鉴别方式非常简单,能飘起来的有修行!再不然就使劲闻闻,鬼修自带一股幽香。
    刘邦早已得到消息——钱能通神,更何况他想要和一个人聊得心贴心,成为知己,让对方为自己义气深重,只需要一天时间——打点了简洁的行囊,在虎贲军出动之前,就已经走在回镇的路上。
    回到帝镇时正看到武曌拿着麻绳和刀子、竹竿,把竹竿切出小小的切口,交叉绑成十字形。绑好之后又拆散,拿横杆从韦香儿的左手小袖口穿入,从右手小袖口串出来,把宽松撩人的衣裳往下一拽,露处横在肩胛骨后方的竹竿,再重新困在竖直的长杆上。“过来帮忙。”
    李妙儿和李显过来帮忙,把十字架竖起来。
    穿过两袖衣裳的竹竿就像是晾衣服,只是衣服里还有一个人,这法子倒是不伤损皮肉,可是被挂起来的人逃不下来。韦香儿的外衣虽然是大袖裳,里面却穿了一件窄袖薄纱的衣裳,窄袖才有‘烟拢腕、云裹肩’的效果。
    韦香儿就竖在李显的宅地中。她什么时候肯如实招认,什么时候放下来。
    武曌盯着她看了一会,心说幸好我没真老糊涂,官员虽然都不安,但整体还算不错,否则……说不准我会挂在哪里,被人当箭靶使。就连爹也未必会……他一定会厌憎我。但是值得。
    ……
    李旦继位之后,只能先追封妻妾,已是尸骨无踪,只能招魂安葬。
    二女鬼忽然被大量陪葬品掩埋了。一夜暴富的原因在祭文中写的清清楚楚。
    好像一切如旧,实际上不是。出力不小的镇国太平公主也开始更多的涉足权力,她和上官婉儿有交情,要求为她修订文集。又开始搅进储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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