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一拨人觉得裘姝说的没错——
    “越挽之的穿搭是百搭款，大家都能尝试，而且品牌也比较平价，很多人都能买到同款。”
    “虽然我不喜欢裘姝，但是有句讲句裘姝的穿搭品味确实不错，并且比较特立独行，没有她那个颜值一般人学不了。”
    另一拨人却觉得她阴阳怪气的——
    “裘姝这话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某宝爆款还是看不起越挽之，挽姐把自己代言的平价品牌穿出了订制款的品质，所以才被大家买成爆款，这样的实力她裘姝可以吗？”
    “穿高奢很了不起吗？我们挽姐穿订制款走秀的时候她裘姝还没进圈吧？结果现在整得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裘姝当然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她只是受够了每次机场照都被压一头，才会暗讽越挽之的穿衣品味很大众烂大街。不过话题上了热搜，就不是她怎么说就是怎么回事了。这时候她当然不会出来解释，而是趁着热度，正好把俄罗斯拍的新代言的预告发布了。
    正好就是顶级高奢品牌春之颂的亚太地区代言人。
    卫遥拿手指点点她额头：“也亏你歪打正着正好他们让我们今天发这个预告，白蹭一个热搜。”
    预告里，在漫天冰雪的古堡里，她捧起覆盖在花丛上的雪，朝着天空撒去。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之际，大地落下一片春色。雪花融尽，花朵在瞬间含苞待放，她折下最鲜妍的那一束，步入了丛林。而丛林深处，依旧是大雪覆盖，等待着春日使者去开启春天……
    而她便是那春日使者，目之所及，皆撒上了春光，与淙淙泉水与花香鸟语共谱出一支春之颂。
    江沉景跟着张翊临看了五六遍这个广告后，才看他依依不舍退出，于是扣了扣桌板，提醒他一番。男孩子如惊弓之鸟，立刻坐正，座位上的棋盘随之一震，棋子晃晃悠悠还倒下两枚。
    棋室门外，小他两岁的师弟进来叫他：“师哥，张院叫你去他办公室。”
    张院长找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除了下棋他很少掺和院里的其他事宜，上面领导也很少找他，一般有事也是提前通知，这突然找他去院长办公室？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那我过去，这边的队内循环赛你负责安排一下。”
    棋院训练楼的占地也就那么点地方，他出门没几步便到了院长办公室。他同棋队的合约比较特别，所以大家对他也都比较客气。他到时院长起身迎他：“沉景来了啊，快过来坐。”
    江沉景点头致意，落座后方问：“院长找我来是？”
    “是这样，”张院长搓了搓手，“昨天一家杂志社的编辑通过体育局领导联系到了我们，说是想要采访一下你，不是新闻报道，是比较全面的人物访谈。我们棋院这些年比赛成绩一直不错，不过就是宣传上没什么起色，我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过还是要来问问你的意见。”
    江沉景皱起了眉头，“哪家杂志社？”
    张院长想了想：“说是叫什么……mu时尚杂志？”他对时尚杂志并不了解，不过也事先在网上查过，“是上面牵线的，我看过也是正规的杂志社。”
    岂止是正规，可以说是一线的时尚杂志了。不过时尚杂志怎么会找到他？
    江沉景见他这么积极推荐，直言戳破：“是不是院里去年的宣传指标没达标？”张院长能怎么回复呢，只能默认了。江沉景想了下，刚比完一场公开赛，目前还尚有一些空闲时间，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一点头，访谈的时间便立刻确定了下来。不过也是在通知他访谈时间的时候，他们教练才马后炮和他说：“院长让我和你说，到时候杂志社那边还要拍摄几套照片，毕竟人家是时尚杂志，拍的图可能会有点多……”
    看他支支吾吾才说的样子，江沉景就知道估计是院长怕他不愿意出镜，才让教练来说。江沉景也不为难人，“拍吧。”
    “所以……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裘姝坐在梳妆镜前，放下手中眉笔，“我还以为要磨一磨呢。”
    卫遥假咳了咳：“只是答应采访，配合澄清的情况还没提。”
    不过配合澄清这事，裘姝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他还提出过需要澄清他可以提供帮助。他肯定不会赖账的吧？
    拍摄的日子定在大后天，裘姝那天正好从s市录完综艺回来。飞机误点，综艺又录制得糟心，还碰到了粘人精沈易鸣，仿佛被一堆破事缠着，她全程都没办法有好脸色。此行卫遥没有陪着，返程下飞机时，助理问她回哪里，她想了想，报了昨天问来的拍摄地点。反正卫遥都要找mu的简宁去选片，她直接代替他去吧。
    给自己找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后，她对等会儿的碰面都更加期待起来。心情不好时看看帅哥，还有利于调节情绪，平衡内分泌。
    mu这一次借用的是一家私人复古咖啡馆，大概是因为他为了贴合他国际象棋棋手的身份，走的是绅士复古的基调。咖啡馆在深巷中，下过雨的地上积了水。裘姝踮着脚走过去，便看到斜前方玻璃窗边，一身西装的男人靠在椅背，手边搭着一本充当道具的书，他似乎翻了几页，百无聊赖之际便抬头看窗外还在滴水的屋檐。就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视线。
    之前只看他穿统一的团队服装都能直接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如今换上这么一套贴身西装，裘姝直接看愣了。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目光中的凌厉与冷峻再也无法掩藏，一般人对于这样的眼神都不太敢直视，可裘姝却仿佛被这眼神勾去魂似的，小心脏也扑通乱跳，而后整个人都跟着心里的小鹿轻轻一跳跳到了他面前。
    隔着一层玻璃，她站在外面冲他招手，开口时呼出的暖气在玻璃上氤氲了一片，她便在这层水雾之上，顺手画了个小爱心。
    “好巧啊！”
    隔音效果太好，江沉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看她的口型，很容易便猜了出来。
    是好巧，或许……也并不只是巧合。
    裘姝说完，便一直在玻璃外挥手。今天她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穿着雪白的外套，整个人似乎像是雪团一样白软，又几乎没有化妆，只涂了点日常色号的唇膏，五官的凌厉感都被弱化了许多，反而显得多了几分可爱。
    江沉景看着，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眉心微微舒展。
    而不远处正在和旁边助理一起看试片的摄影师在此时抬头，抓拍了一张。
    第8章 八颗棋子
    拍照的声音还挺响，不过两人仿佛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江沉景不动声色喝了一口完全冷却的咖啡后才起身走出咖啡厅。简宁也在这时候发现裘姝来了，便跟了过来。三人在门口聚到了一块儿。
    “你怎么来了？”
    “姝姝你来了啊！”
    他与简宁同时开口，不过听简宁这么说，他便知道她是同对方约好了的。
    而简宁听他这么一说，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一瞬，人是卫遥推荐的，那裘姝和他认识也不奇怪了。于是继续堆着笑脸相迎：“我们先进去坐吧。”
    三人在江沉景原先坐的那桌，裘姝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简宁要与她谈事便坐对面，江沉景跟在裘姝后面，便顺势坐在了她身边。
    简宁一边打开mac一边道：“还麻烦你过来一趟啦，不过发布的照片还是要和你们确认一下，双方都满意才好是吧。”
    裘姝也道：“不麻烦，本来是卫遥过来，不过我正好顺路，就自己过来了。”她说完看向江沉景，“只是没想到还能碰上个朋友。对了，你拍的是几月刊的？”她明知故问，还故意眨了眨眼睛看他。
    却听他语气平平：“我也不清楚，队里安排了任务就来了。”
    这还能成为队里指派的任务？
    还是简宁帮江沉景回答了：“是和姝姝你同一期的，你封面，他内页。”
    文件夹已经打开，简宁翻过屏幕，把电脑放在侧边，偷偷观察了两人的互动，“来，我们先看看照片……”
    她说完，点开第一张图。照片都是未修的，摄影师选出及格线以上的供他们选择。裘姝十分上镜，几乎每一张都可以拿出来单独做个主版面。也正是因此，她的要求也高了起来，每一张总能让她挑出点毛病来。
    服务生送上来了三杯咖啡，分别放在三人手边。裘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边的那杯，竟还做了个爱心的花样。再看其他两人的，虽然也有纹样，不过就是一些花朵之类的。她把咖啡向江沉景那边推去，拿了他的过来，“我不要太甜的，跟你换一下。”
    一颗小爱心，被发射到了他手边。
    江沉景低头看了一眼，没多想就拿起小匙拌了拌，那颗小爱心没两下便被搅成了一片混沌。端起抿了一口后，他却发现压根没有一点甜味。
    裘姝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拿起从他那儿换过来的那杯尝了一口，拿铁的甜味溢满口，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她刚才说的是不喜欢太甜的，实际上却是不被允许喝甜的。大家对于身材的要求都很严格，可是试问谁能拒绝甜点的滋味呢。
    江沉景看到她连沾到唇上那一两点都要抿干，便猜到了她的口是心非，而后当着她的面往杯中加了好几匙的糖，一圈一圈地开始搅拌。裘姝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开始羡慕嫉妒恨了。
    对面的简宁还在翻图，可是这边两人的目光都已不再屏幕上。她看看这两杯平平无奇的咖啡，再看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两人，明明他们都是在听她说，怎么现在多余的人仿佛成了她？
    不过幸好接下来，裘姝的要求也没前面那么严苛了。照片很快选出，关于修图的意见她也提了几点，其他任由摄影师自由发挥。
    照片选定之后，裘姝还没有离开。不过江沉景倒是先离去换衣服了。简宁收拾了电脑搬开，而后负责道具的工作人员拿了一盒刚拆封的国际象棋出来，黑黑白白的棋子胡乱放置在了棋盘上。裘姝看着好奇，也拿起了几颗观察放置。
    江沉景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坐在那儿研究棋子的模样。再走近时，看到的却是白棋放到黑棋的格子上，车占据马的位置诸如这样错乱的棋盘，几乎没有一个棋子位置是放对的。
    他看着头疼，坐下道：“我来摆吧。”只见他说话间两只手各抓一摞，便把所有的棋子推到边上，他的手指修长，一把便能抓完所有的棋子。而后便看他从最左边的a列第一格白方的车这个棋子开始摆放。
    裘姝这才仰起脖子看向他，纯黑的西装换成了深灰色，依旧是利落的裁剪，却多了几分休闲气质，依旧很适合他。
    “刚才黑棋全部放到白棋这边去了。你看白棋的底线这边有标注字母的，从a一直标到了h，每一列都有一个字母，而侧边还有一排数字，从下往上依次是1-8，那a列第一格，就叫a1，a1格上放的就是白方的车……”
    听他这么介绍着，裘姝不知不觉便双手撑在桌上托腮看着她。如果之前他给人的感觉是淡漠少言的，那么当话题回归到棋盘上时，他便像是换了一个人。手头的每一个棋子和棋盘上的每一个棋格他似乎都能说出点典故来。
    室内暖气足，她手心贴在脸颊边，总觉得自己两颊有点儿烫。待江沉景说完一段后，她才嬉皮笑脸道：“小江老师，你是在给我讲课吗？”
    他有片刻的微愣，才想起他这是职业病犯了，以前偶尔被安排参与一些公益课时，和那些小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又开始给眼前这个“小朋友”叨叨了。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我课时费很贵的。”
    “我付得起，你继续说，”她笑，“我喜欢听，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第9章 九颗棋子
    江沉景却不做声了，沉默着收拾棋盘。裘姝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棋盘上，看着他熟练地把每一个棋子归位。
    她扶着椅子往前移了移更靠近了对方一点：“说真的，你教我下棋好不好？”
    “不好。”江沉景头也不抬的拒绝。
    “为什么？”裘姝追问，“课时费随你开。”
    “名字不吉利？”他难得笑了，“我们下棋都是为了求赢，你却是‘求输’，你确定还要学？”
    “嘁，”她嘘他，“好冷哦，原来你也会讲笑话。”
    江沉景这才正经解释：“我们棋队除了给附近的一些小学生开一些公益课，平时大家也都没什么功夫去外面教人下棋的。”
    “公益课？”她抓住了关键词，“那些公益课你也有参与吗？”看着他点头，裘姝继续追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在哪里上课，我可以去听吗？”
    他还是拒绝：“地点随时在变动，有时候在学校里有时候在棋院，而且时间也不确定的，你们工作应该很忙，还是别浪费精力了。”
    一下子遭遇三连拒绝，裘姝叹了口气：“好吧，那就现在吧，棋子该怎么摆放你总该能教我吧。”
    她的目光清澈又无辜，江沉景看过去，心里提醒自己她是演员，而且是个演技不错的演员，她的眼神表情都很有迷惑性。可他还是答应了这最后一个小请求，毕竟这么简单的事情，还不答应，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他这边白方的棋子已经摆齐，“你先照着我这边的摆放顺序，一模一样摆好黑棋。”裘姝收到任务，抬手拿起第一个棋子，正是一个圆头的小兵，把它放在的第七排的最边上一格，而后一个个逐一摆齐。
    “好了！”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她却觉得颇有成就感，说完还下意识撑了撑腰。江沉景只抬了一眼便看到她哪里出了问题，国王和王后的位置放反了。
    “你看头上有十字架的，才是国王，另一个是王后，两个不要放反了。”他说着伸手替她纠正，而后才从车马象一个个开始介绍棋子。
    摄影师本该早就过来安排拍摄内容，可是他俩在这边学习，却一直没人来靠近。但这一切并不妨碍摄影师疯狂按动自己的快门。
    两人同框或者只有身体部分出境的画面一帧帧被拍下，而当事人还沉浸在两人世界之中。直到摄影师觉得拍够了，才主动去和裘姝交涉，能否留下这些照片。
    “还拍了我？”她起身拉着摄影师往外走，避开了江沉景，“先给我看看画面。”
    对方小心翼翼给她看了预览画面，裘姝一张张翻下来，发现竟是难得的和谐自然，画面里自己的眼神都感觉灵动了许多，看着比自己单独拍的那些都要好。不是故意演的，总是更能吸引人一些。
    但是以她的绯闻体质，这组照片要是被发出去，江沉景免不了要被人扒下一层皮。她只能遗憾道：“发我一份吧，就别发出去了，你们社也有保密协议的，对吧？我们合作好多次了，希望以后也能继续好好合作。”
    摄影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留了她的私人邮箱，说到时照片导出来就发给她。
    裘姝出去之后，便没有再回去。江沉景独自坐在窗边，左右手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分别摆放起了一组国际象棋的经典开局，意大利开局对西西里防御。意大利开局是开放的，讲求的是主动进攻，而靠近他自己这边的西西里防御，顾名思义，是防守型，呈现的是半封闭的状态。
    棋上格局如同他当前的境遇。他不了解裘姝这人，也不清楚她以往的做派，她是对谁都这样直接大胆，还是目前就对他这样……明明以往他在棋盘上惯用的都是主动进攻的手段，偏偏现实中又这样不同。
    店门再次被推开，他望向门口，进来的却是摄影师本人。
    “江先生我们讨论一下下面这套图的拍摄要求……”江沉景点头，目光往他身后掠过一眼，仍不见有人进来，注意力这才重新全部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