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摸着天

    已经是夜晚时分。
    叶尘走在凉都的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的闹市，忽然有隔世之感。
    太久、太久没有接触人间烟火气了。
    长街之中，夜晚的街道很是热闹。
    有小贩卖花，花香扑鼻。
    间或夹杂着炊饼的香味，闻地叶尘有些肚饿起来。
    修士虽然可餐风饮露，但却并不忌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街道两边的货郎看见叶尘，倒也没有卖力吆喝。
    叶尘穿着朴素，并没有穿华贵的衣服，商贩们也晓得在他这种人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但给摊位增加些许人气总是好的，也没有拦截他。
    “呜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有顽劣的幼童高举着手中的风车呼啸着从叶尘身边走过。
    “哪来的混世王，这么大个人也看不见？”
    李力神色一紧，就要拦在叶尘面前呵斥着顽童。
    叶尘摇了摇头，随手抄起一对货郎摊位上的一对吉祥，抛下一点碎金，转身离开。
    风景虽好，非是吾乡。
    小青有些心疼地看着笑歪嘴的商贩，那碎金可是十足的马头金，莫说寻了一对玉吉祥，就是买下整个摊位也是绰绰有余，这商贩真是走运到了极点。
    却是人群中，闯出了一个骑着黑头骏马的轻浮男子，他脚步虚浮，脸上带着酒色过度的苍白，也不管周围人的视线，一挥衣后的袍子，对着店小二说道：
    “老规矩，放到后院给我养好了！”
    说罢，领先着叶尘进入了这山湖客栈之中。
    叶尘手中把玩着玉吉祥，咧嘴轻笑了一声，也往山湖客栈中走了进去。
    山湖客栈虽然开在闹市中心，却并非是富家子弟的寻欢作乐场合，因着物美价廉，这里反倒是普通人的欢乐场。
    望楼台上，站着一琴女，面带轻纱，以手抚琴。
    琴声悠扬，带着丝丝愁绪，配合着台前的戏子。
    台前，有戏子花枝招展，一展歌喉：
    “……宝钗玉珠头上插……披着花彩衣，开那嗓儿，博一曲万宾高朋……哪知……”
    台上戏子声声勾魂，叫人如痴如醉。
    先前那位鲜衣怒马的年轻人，此时便坐在前排，大声独自鼓着掌，完全无视周围观众不满的眼光。
    从身边人小声嘀咕之中，叶尘知道，这位乃是左公子，素来嚣张跋扈，最爱调戏良家妇女。
    “感情是遇到了人间恶霸。”叶尘收回了目光。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
    他本来想直接寻找这酒楼的幕后主人，但想了一会，既然来到了凡尘间，便应该入乡随俗，便就地寻了个座位，坐了下去。
    三人就坐，叶尘也没挑，点了几个招牌菜，便坐在桌子上。
    李力与小青两人倒是孜孜不倦地看着戏台上的剧。
    这城里的戏剧，可比乡野的野台子好上太多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看戏子唱戏，在叶尘的隔壁，便有两人在闲聊着。
    这是穿着道袍的两个中年人，一高瘦，一矮胖，声音并不小。
    “师兄，你可听说了，这凉都，可是遇到了不详！”
    “这又何必听说？师弟你就是学艺不精！昨夜我夜观天象，见北斗南移，荧惑微显，这二者都是主杀伐灾乱，说明有大乱发生在我南方山河啊！”
    “这还用说？南荒都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你不知道？”
    “不不不，我说的，可是和南荒没有任何关系，这北斗南移的幅度并不大，很显然是在我岭南区域，或者说，就在我凉都城！”
    “此话当真，师兄，话可不能乱说！”那瘦弱的中年道士马上站了起来，对着矮胖的道士说道。
    他脸色震惊，好似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一般。
    这异样的行为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我又何曾骗过你？你当初贪恋世俗繁华，下山早，学艺不精，否则你自己就能卜算出来，荧惑微显，荧惑属火，主星宿不详，展显出来的，必然是那水鬼！”
    胖道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学艺不精？呵呵，可笑！”瘦道人好似听到了泼天的委屈，“当初在山里，明明是我悟性惊人，学什么都快你一步，结果呢？最关键的占卜之道，压根就不传授给我！”
    “那是你不遵守师门规矩，本来老师都已经打算传给你了！”胖道人也是面红耳赤。
    两人之间局势一触即发。
    这突然的一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导致看戏的人少了不少。
    那前排鼓掌的微风少年也听闻道具体，在听说水鬼一词的时候眼皮明显跳了跳，开始竖着耳朵听起来。
    但接下来，这两个道人好似发生了矛盾，不再说这水鬼的事情，而是开始数落起对方的种种缺点起来。
    “抱歉，这是在山湖店中，不知两位可否移步他处？”
    这个时候，一个彪形大汉站了出来，他个子很高，身躯魁梧，不像是身材较为娇小的南方人，更像是妖蛮一般。
    “今日就且先放过你，日后你我也休要见面！”那瘦道人眉目一横，讥笑了几句；
    “你不是说我道术不精？我这就展示给你看！”
    此话说罢，一道火焰从他的身躯内部涌现，将他整个人淹没。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这剧烈的火焰，外表还在不停翻滚着，若是人接触到了的话，怕不是会立刻烧的皮开肉绽！
    这种鬼哭狼嚎的情形下，唯独叶尘这一桌人是在淡定地吃着饭。
    小青是两股战战，瘫软在地，压根没有力气逃跑，而猎人李力则是见过叶尘奔袭千里，一步一杀，反手从地里召唤土柱的场景，也是心里不慌。
    说来也奇怪，这火焰虽然昌盛，但并没有扩散开，而是迅速地淹没了。
    火焰消失，原地哪还有瘦道人的影子？
    众人虚惊一场的同时，不由惊呼起来，大呼过瘾。
    寻常人，等闲也就见过三两个会花拳绣腿的武夫，哪里见过这等手段，顿时乐不可支。
    再看场中，那胖道人不闪不避，身躯居然也未曾受到火焰侵蚀，显得卓尔不凡。
    众人眼神闪烁，都以为遇到了真正的修仙者。
    李力看向叶尘，意思很明显，难得遇到了“同行”，叶尘难道不去打个招呼？
    叶尘摇了摇头。
    这两个道士，都是骗子。
    顶多会两招三脚猫的术法，修为更是稀疏可怜，哪能懂什么占卜之法？
    更何况，是这寻踪天下大势的秘法？
    事实上，在叶尘第一眼见到这两个家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两人都是修了几首野狐禅的散修。
    前面说过，修士的容貌是会不断优化的，所以越是实力高深的修士，越没有容貌不佳者。
    这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各自生的歪瓜裂枣，也就骗骗普通人，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上当。
    但是，这也足够了。
    看着那年轻人眼中的意动之色，叶尘知道效果不错。
    他并没有提醒着年轻人的意思。
    双方都算不上什么好人，狗咬狗对他而言，完全无所谓。
    反倒是山湖酒楼前来劝说的大个子，被他多打量了几眼。
    被叶尘打量，这大个子好似也反应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看向叶尘问道：“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叶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在下摸着天杜迁，是这里的掌柜，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大个子，应该说杜迁，如此说道。
    叶尘没有说话，看向场中的胖道人。
    那胖道人虽然抵挡住了“声势浩大威武不凡”的火焰攻击，但脸上却带着囧色。
    他抓了抓荷包，挠了挠头，讪讪对着杜迁笑道：“掌柜的，我下山匆忙，还未来得及准备盘缠，原本投奔师弟，这便是接风宴，可这师弟与我素来不合，如今离去……
    你看，我送你一套符咒保你平安可好？”
    杜迁行走江湖多年，对这些把戏也是清楚的很，但毕竟山湖客栈汇聚三教九流，在自家的地盘，却是不好拆穿，看着一桌的美食，暗自摇了摇头，就要说些场面话，认下了这笔账。
    “且慢。”就在这个时候，先前那威风凛凛的左公子走了出来，他一改跋扈模样，笑道：“哪能叫大师破费，不过是一顿小小的饭钱而已，记在我左某人的账上！”
    他从人群中走出，拿着蒲扇一直扇风，若不是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倒是有几分儒雅之意。
    可出乎他意料的，那胖道人原本还口中称谢，见到他之后，立刻脸色突变，连忙摇头说：“不必了，不必了，出家人最怕沾染因果，公子不必破费了，不必了！”
    他若是立刻顺水推舟，那左公子还有几分将信将疑，如今如此果断地推搪，却叫那左公子笃信了起来。
    “你眼神躲躲闪闪做什么？我左博通请你吃饭，你还有何不甘不成？”
    叶尘心中暗自发笑。
    这世俗之中，套路也是多得很呐。
    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