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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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笑声未落,风响便从不同方向接连袭来。
    狄烻一边举着剑鞘格挡,一边褪下外氅轮转舞动,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谢樱时心里不痛快,她是那种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性子,更不愿像寻常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质女流,被男人护在手心里。
    她憋着一口气,静下心神,在纷乱的风响中辨出细微的蹿跳声到了不远处,便扬手将扣在掌间的满把玉珠都掷了出去。
    惨呼声中,一道矮小的黑影跌落下来,痛苦得满地翻滚。
    谢樱时没料到竟然一击而中,不由暗自痛快,眼含得色地瞟向狄烻,身边却空荡荡的不见了人。
    她警惕地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影迹,也没有任何声响。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充塞在胸间,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嘻嘻嘻,狄烻……走不了,你也一样……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口鼻里呛着血,却依然在笑。
    “就凭你?”
    “呵,刚才那些灯……你以为只是幻象,呵……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毒发……呵呵……”
    黑衣人笑声未尽,匕首已戳进自己的胸口。
    谢樱时虽然习武,却没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这时不免将信将疑,过去确定那人已断了气,便在他身上搜检,还真翻出几只药瓶来。
    她不知道哪是毒药,哪是解药,索性一股脑都拿着,听到林子那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抬头辨出是狄烻,赶忙抱着那几只瓶子迎了上去。
    看到狄烻步履如常,并没什么异样,谢樱时舒了口气,人也轻松下来。
    继续迎上去,很快瞧见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同样身材五短的人,面貌也和之前的黑衣人极为相似。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人能像鬼魅般匪夷所思的移形换位,原来不是自身轻功有多了得,而是一对双生子,明里暗里虚虚实实,配合得天衣无缝罢了,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知晓了其中的秘密,她立时释然,哽在心口的最后那点不快也一扫而空了。
    肚里暗想,倘若能将她一分为二,凭身手,岂是这两个人比得了的。
    “你过来做什么,那一个呢?”狄烻隔着几丈远先开了口。
    “中了我的暗器,挨不过,已经自尽了。”
    谢樱时不爱听他那副寡淡的语气,撩了撩眉梢,脸上不无得色:“怎么样,亏了我及时出手,才破了他们设下的局吧?”
    狄烻没答那话,目光垂向她手上:“拿的什么?”
    谢樱时唇角挑着骄骄自得的浅笑:“还用问,当然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有了这几样东西,便不怕他们再耍……”
    “快走!”
    卖弄自夸的话还没说完,狄烻便是一声沉喝。
    几乎同时,被他拎在手里的人猛地扬起半垂的脑袋,几枚白森森的东西从口中促然喷出,朝她激射而去。
    两下里已然走近,猝不及防下根本躲闪不及。
    电光火石之际,狄烻袍袖扬起,隔空卷了一下,却没能尽数挡住。
    谢樱时恍然一凛,撒手的瞬间听到瓷瓶爆裂的响声。
    里面的药水泼洒出来,沾湿了衣裙,也溅上了狄烻的袖摆。
    一股浓浓的腥气随之冲鼻而起。
    “嘿嘿嘿……中计了,中计了!我们兄弟要杀的人绝没一个能活着走脱……”
    黑衣人脸上狞笑犹在,就鲜血狂喷,耷下了脑袋。
    “还愣着做什么,走!”
    狄烻一把拉住谢樱时往林外疾奔。
    只这两句话的工夫,那腥气便浓得令人作呕,仿佛已经四下弥散开来,又像萦聚在鼻间。
    细碎的声响从林子深处传出,窸窸窣窣,幽寂中听得格外清晰。
    谢樱时掩着鼻子望去,只见一大片黑影正朝这边游蹿过来,隐隐还听到蛇虫的“咝咝”声。
    很快,几丛黑影相继涌出,潮水般四面八方掠地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堵住了去路。
    谢樱时平素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见不得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这时不禁头皮发麻,人也懵了。
    “快解衣裳!”
    狄烻沉沉的嗓音让她一愣,不自禁地掩住胸口:“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陶渊明《拟挽歌辞三首》
    第8章 浓李粉艳
    “衣服上沾了招引毒物的药,还不快脱下来。”
    狄烻微带着喝令的口吻,说话间早将自己的外氅褪下。
    谢樱时当即醒悟,也顾不上矜持了,学着样慌不迭地把上衣外裙都解了,扬手甩得远远的。
    她跟着狄烻跃上对面几丈高的大树,余光俯见刚刚脱下的衣裙瞬间就被毒虫扯碎,但汹涌的黑潮并未停滞,反而履着树干穷追不舍,像无论如何都要将两人吞没。
    谢樱时头皮发麻,心惊肉跳,不用他提点,自己在半空里就把绣鞋罗袜也都脱了,却仍不见毒虫有丝毫止步的意思。
    刚才那药水也不知浸透了几层衫裙,但总不成连贴身的里衣都不要了吧?
    她红着耳根子瞥向一旁,狄烻目不斜视地凝着前方,稍稍堕后半步护在身侧,根本没关注她。
    谢樱时怕被瞧出窘迫,赶紧别开目光,心里没了主意,忽然觉得一片温热从肩头笼下来,大半个身子都被裹住了。
    她诧异地抬头又看过去。
    狄烻的衬袍已不见了,只剩贴身素白的中单,月光透过参差的枝叶洒在他的侧脸上,抹去了冷硬的棱角,显得朦胧而柔和。
    她下意识把披在肩头的袍子往身前拢了拢,面红耳热地暗暗把里衣解下,悄悄往后一丢,赶忙把他的衣衫裹紧,也不敢回头看,只顾拼命往前赶。
    身后瘆人的窸窣声果然渐渐远了,虫群终于没再追上来。
    奔出那片林子,谢樱时松了口气,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生平头一遭品尝到劫后余生之感。
    “走吧。”
    狄烻等她喘匀了那口气,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便转过身。
    这般说走就走,也不宽慰人两句,让谢樱时有点不乐意,追上几步怨声道:“你该不是这样就生气了吧?我又没在江湖上行走过,哪晓得他们这等阴险无耻。再说,除掉他们多少也有我的功劳,总能将功补过了吧?”
    狄烻没理会她,只顾朝前走。
    谢樱时光着脚踩在草地上极不舒服,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面,望着他隐在树影中沉峻下来的背影,撅唇一哼:“好了,再多谢你又救我一次,总可以了吧?”
    正说话间,狄烻蓦然停住脚步,她没留神,差点一头撞上去,赶忙退开半步,抬眼迎上他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双眸。
    “说完了?能走了吧。”
    “……”
    这人究竟是什么脾气,居然这等油盐不进。
    “我走不得。”
    谢樱时别开头哼了一声,故意把光溜溜的脚伸过去晃了晃。
    “鞋子都没了,叫我怎么走法,你瞧瞧,就这几步脚底都磨破了。”
    狄烻目光垂向那只粉莹玉润的纤足,除了些许泥污外,半点伤痕也没有。
    他唇角似有若无地撩了下,目光上移,看着那张任性中透着狡黠的小脸,忽然竟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对方似乎也算准了他这份无奈,继续得寸进尺:“车和马都没了,这荒郊野外也没出寻去,要不,烦请大公子背我一程?”
    “……”
    好歹也是个名门闺秀,居然如此没有规矩分寸,这等话都说得出口。
    狄烻眉间轻蹙,唇角却掠起一丝叹笑:“那就等等再走吧。”
    说着,就转向溪水边茂盛的草丛。
    怎么,还真的生气了?
    谢樱时并不觉得自己过分,反而愈发觉得这人无趣,一本正经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她索性也不开口了,闷声看着他走到溪水边,背对着自己折了一大把长长的蒲草。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她心里的不屑转为好奇,眼瞧着对方手里摆弄着蒲草,却看不出在做什么,但又不好拉下脸凑过去看,只得揣着满腹疑惑站在原地等,不时探过头去偷瞄。
    似乎也没过多久,狄烻便走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往面前一递:“先拿这个将就一下吧。”
    谢樱时下意识地接过来,才发现是双软蒲鞋,还带着新草淡淡的清新味道。
    .
    再往西北走十余里,山川风貌就陡然变了样。
    没有了良田沃野,草木也稀疏难见,满目尽是无边无垠的黄土碎石。
    然而,大地苍茫间却有一座百丈孤峰巍然矗立。
    山阳一面巨岩丛生,形势险峻,背阴处却飞瀑流水,景致绝佳,突兀中别有一番阴阳相生相融的独特韵味。
    谢樱时枯坐在阙台上的八角凉亭中,无精打采地垂望着四野八荒间杳无人烟的景象,那颗心也和身下冷硬的石凳一样冰凉。
    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仆厮快步走过来,近前躬身:“奴婢回禀过了,夫人还是不见……”
    谢樱时像早有预料,连头也没抬,但脸上仍难掩失望,眼眶立时便红了。
    那仆厮瞧着不忍,赶忙宽慰:“娘子休要多心,夫人这两日歇总睡不着,心绪也……不大好,兴许过两日……”
    再多说下去似乎也觉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叹口气,招呼身后捧托盘的人过来。
    “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叫奴婢预备的衣裳,娘子快去内堂换上吧,山上风大,莫要着了凉。”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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