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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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林间,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见草地间传来的声声虫鸣还有猫头鹰夜里觅食时双翅扑棱的声音。
    笑山洞中,眼前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和峤,说的话大胆主动的与现在的世俗不符。
    和峤微怔,眼下微红,偏头避开了她灼热的视线,转移话题正色问道:“嘉歆,你识得今日领头的黑衣人吗?”
    嘉歆听了,也收了嬉闹的神色,沉思了一会儿,抿唇道:“我见过他,他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王德胜。”
    她一边说着,微微蹙起了秀眉,边抬头疑惑的看向和峤,“我也只是匆匆一瞥,皇上待您一向亲厚,或许是我瞧错了也说不准。只是若单看样貌真真是极像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大总管王德胜与成武帝一同长大,忠心耿耿。若是没有成武帝的旨意,是不可能擅自主张雇了人来刺杀和峤。
    更何况世人皆知当今成武帝是极欣赏国公府世子和峤的,曾数次赞他少年美丰姿,有白衣卿相之姿。
    和峤自幼师从青松大师,数年游学归来一次,但凡前脚初初进京,后脚召他入宫赏画谈棋的圣旨便会送达到国公府上。
    若要硬说大总管王德胜是受了成武帝旨意前来刺杀和峤,却也实在是说不通。
    和峤听后,没有任何表态,只微微敛了眉眼,遮住眼中情绪,轻抚了抚嘉歆紧皱的眉头,清润的声音响起:“夜深了,不要多想。你今日定是累着了,好好休息一晚。”
    他随手拾起方才被嘉歆仍在地上的里衣套好,将自己的外衫铺陈在身边,干净的一面朝着外面,轻拍了拍示意嘉歆过来,轻笑道:“如你所愿,真是露宿野外了。”
    嘉歆知道他在打趣她,也不羞恼,冲着他张牙舞爪,轻轻一扑便滚到和峤怀里,动作虽小心的避开他后背的伤势,手臂却紧紧的如藤蔓般抱紧和峤的腰,将脑袋埋在和峤胸膛前,也不说话,看上去乖巧极了。
    和峤揉了揉她的脑袋,伸手拨去她发髻上的饰物,嘉歆如墨般黑亮的长发便如山间瀑布一般散落在背上,肩上。
    和峤轻拍了拍她的背,力道近乎没有,想哄她入睡。
    火光闪耀,四周只有木柴细微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少年环着怀中少女,眼神温柔的醉人。
    过了一会儿,嘉歆突然抬头,头顶重重的磕上了和峤的下巴,和峤不知她临时起意,避之不及,痛的轻嘶一声。
    嘉歆也知道是自己有些粗心,太突然了,心虚的笑了下,抬手去揉和峤的下巴,边揉边轻轻呼气,没一会儿便没了耐心,放下手盯着和峤俊秀的脸看,一双大眼状似无辜的眨了眨。
    “先生,我想……”
    初初定情,情意正浓,嘉歆只遵循本能想与和峤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光线昏暗,相依的两人不断靠近,“啪——”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嘉歆飞快移开假装若无其事的去拨弄火堆。
    墨台尴尬的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树果,轻咳了声,上前递给和峤,又放低了声音与他说着什么。
    嘉歆一边拨弄着火堆,没甚兴趣去偷听,只幽幽叹口气,感慨着难道世间定律便是如此吗,但凡碰上这样的事儿,有情人总是被会被……闲杂人等打断。
    墨台正说着方才外出打听来的消息,突然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嘉歆,却只见她对着他露了个粲然的笑容,便心有微惑偏头接着与和峤汇报。
    和峤一边听着,微微点头,一边好笑的看了眼正不满的盯着墨台的嘉歆,将手中的果子擦拭干净递给嘉歆。
    “便是如此了。公子,恐怕我们等不到明日墨砚带人寻来了。其中有几批人马不停的在寻我们的踪迹,想来最多丑时便能寻到此处。墨台无能,分辨不出都是何来历。”墨台说着,忘了压低声音,此时想到公子的处境,心有些沉沉的。
    嘉歆耳朵微动,想起一件事,突然问道:“可有一队训练有素,与寻常侍卫队不同,像是边关士兵的队伍?”
    墨台隐约明白她的意思,眼睛微亮,回忆了一番却又有些不肯定道:“嘉歆小姐,确实见过一支这样的队伍,人数不多,但是看上去配合默契,像是行军打仗已久的,只不过似乎年纪都有些大了,像是下了战场数年的老兵老将。”
    不得不说,墨台的眼力甚是毒辣,夜里漆黑,只这样匆匆扫一眼便能将这支队伍的底细猜测的差不离。
    嘉歆了然的点点头,“那便是了,我爹曾同我说在京中留了一支他的旧部组成的队伍暗中保护我,虽然我从未见过,只知道与他们联系的暗号,但是确实是一众下战场数年的老兵,但个个都可以一挡十。”
    说着她有些欣喜的对和峤说:“先生,我知道联系他们的暗号,若是他们在这儿附近,现在便能将他们找来,带我们进城找太医来替你将背上的铁箭拔.出。”
    她一直忧心和峤的伤,尽管和峤自身医术高超,宽慰她数次无碍,但她总是放心不下,担心他的伤口溃烂。
    和峤看着嘉歆欣喜的神色,心中微暖,沉吟了片刻,才道:“此计可行,但嘉歆与我必须分开。”
    闻言,嘉歆顿时睁圆了眼,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与您分开?您方才才说是心悦我的,这会儿倒要叫我与您分开了?那我倒宁愿同您老死在山洞也不分离了!”
    和峤被她劈头盖脸一长串说的愣了下,明白过来后哭笑不得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方才可听见墨台说什么吗?外面至少有三队人马在寻我们的踪迹,而我们现下只能肯定白大将军留给你的人马是可靠的。而若是你发了信号引了他们寻来,势必会惊动另外几队人马,到时未必可以安全离开。”
    和峤顿了顿,神色温柔的看了眼认真听着的嘉歆,才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联系到他们,再另寻了隐蔽的地方藏身,而我和墨台留在此处告知他们你的藏身之处,先护送你回将军府。我在这里,还可以牵扯住另外几队人的脚步。尤其是……今天白日的黑衣人。”
    --
    几炷香后,山洞外传来并不明显的阵阵脚步声。
    和峤早已整理好了衣衫,靠坐在火堆旁,听见脚步声时才微微转头看向洞口处,身旁墨台绷着一张俊脸盯着洞口戒备森严着。
    不多时,一个面相威严,身着细甲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洞口,身后跟着至少十个相同装束,一脸肃穆的兵士。
    只见他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上前,便看也不看洞内的和峤二人,眼神锐利的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看到想要找的人时,立时将腰间长剑抽出,冷漠道:“人呢?把将军小姐交出来!”
    和峤随手撑了下石壁,借力站了起来,翩翩公子长身而立,与眼前人一身威严的人行了个晚辈礼,面含歉疚道:“前辈勿忧,嘉歆无恙。此时正在西南三里处的大榕树后等你们。因着晚辈的缘故,牵连了嘉歆遭人穷追不舍,还请前辈将她安全送回将军府。”
    “在下是大将军的旧部小将,程中北。若要算起来,在下还是嘉歆小姐的二伯叔。”程中北见和峤谈吐有礼,第一时间言明将军小姐无恙,这才稍缓了神色,示意手下人都先去接应嘉歆,又见和峤一身不凡气度,俊秀神姿,心中疑惑京都何时出了这般人物。
    和峤顿时了然。
    程中北,白大将军手下大名鼎鼎的部下,为人爽直,景旭曾与和峤提过他这个二伯叔自幼便最是疼爱嘉歆,一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紧着她的。
    和峤见程中北这般爽快的自报家门,且是嘉歆表亲,自然不会矫情推阻,正要开口时稍顿了顿,才道:“晚辈和峤,一介白身。”
    程中北闻言微惊,神色莫名的看着眼前不闪不避含笑的和峤,虽看似有伤在身,却不卑不亢,沉着冷静,霎时了然了他的身份。他在京都自然早早得知国公府世子身亡的消息,但此时听和峤自称一介白身,心中明白其中定是另有隐情。
    他虽心有疑惑,却不多言打探,正要离开时,询问了一句:“若是有何需要且直说罢。你身份不便,护你一道回城恐怕有些困难,但是留几个人护送你离开京郊还是能做到的。”
    和峤但笑不语,微微摇头,行了个拱手礼以表谢意。
    程中北见状,也不强求,释然道:“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仅是在等我们。”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和峤,转身离去。
    和峤见他往嘉歆藏身的方向去了,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继而又随意的坐下,拨弄着火堆。
    墨台不解,“公子,为何拒绝?若是叫那几队人马找上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未必能逃走。”
    公子真的如那将军所言在等人吗?
    和峤仿佛听到了墨台心中的疑惑,轻声道:“然,我在等人。一别几年,我也该面对事实了,瞒不住他的。”
    墨台听的迷糊,却又有点明白,仍是不解:“可公子已然不是国公府世子了。”
    “怎么能肯定寻来的就是那人派来的?若是今日白日的黑衣人先到该怎么是好?”
    墨台已经明白公子觉得时机已到,想要借此机会与从前一避数年的人说个清楚。公子笃定那人会派人来寻他,是以安顿好嘉歆小姐的去处,确保她无虞,才放心的在此等候那人派来的人马。
    可公子重伤在身,若是先来的不是那人派来的人马,到那时该如何是好呢?
    和峤轻笑,仍是那句话,“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他的。”
    除非,和峤此人真的不在人世了。
    不然,凭借那人通天彻地的手段,再怎么瞒天过海的花招也不能将国公府世子和峤这个身份彻彻底底的抹去。
    和峤沉思,想起今日嘉歆说的一番话,又若有所思道,“而一直隐在暗中,自临燕镇起便一直欲行刺杀一事的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他神情莫名有些悲悯,似是思及自身触景伤情。
    墨台怔愣的看着自家公子有些悲伤的神色,再不言语低了头默默的守卫在他身侧。
    时间就这样在静默中流逝,接近丑时,山洞周围传来人多纷杂的脚步声。
    和峤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一道人影,正是嘉歆今日与他说的黑衣人头目,成武帝身边亲信大总管王德胜。
    大总管王德胜正在山洞外指挥了人四下搜寻,察觉到和峤的目光后一愣,脸上忙堆叠起层层笑容,小碎步上前,状似极欣喜道:“公子,您可算是没事了。不然,咱家都不知该如何与陛下交代啊!”
    他边说着,边哎呦一声,指着和峤白衣背后的一大摊血迹,声音尖细的焦急道:“公子哎!怎么受伤了呢!陛下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要责怪咱家了。咱家在山下早已备好了马车,可快快随咱家进宫去瞧御医罢!”
    --
    翌日清晨,皇宫内城。
    皇宫内宣旨的小公公带着成武帝口谕来到了将军府,召嘉歆入宫。
    昨日分别时,和峤应允她今日定会派人给她报平安的。是以嘉歆晨起时没有得到消息,便颇有些焦急在府门口看着有没有人来送消息。
    却不曾想,没有等来和峤的人,倒是等来了成武帝的口谕。
    哪知她前脚刚随着宣旨的小公公往宫中去,后脚墨砚便到了将军府守卫处说是有消息给将军府小姐。
    而此时,城门口处,嘉歆正将手中的宫牌交由城门守卫验视。
    守卫胡乱看了眼嘉歆递来的宫牌,便笑着双手递还给她放行。
    待嘉歆走了几步远后,城门处几个守卫才窃窃私语起来。
    “白侍卫可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方才她一眼看来,我都不敢和她对视。”
    “是啊,而且竟生的这般貌美。”
    “上回殿试武比,我去瞧了,一手绣春刀使得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
    嘉歆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议论,只单手扣在腰间刀柄上,面无表情的顺着宫道朝议政殿走去,心下暗暗思索,成武帝为何选在今日召她入宫,且……
    嘉歆想起昨日匆匆一瞥的容貌,心下笃定那分明便是常在成武帝身边的大总管王德胜,他既然被她瞧见了样貌,指不定待会儿有什么阴险把式等着她。
    若是待会儿碰上了慕容莹,就更是令人头大。
    一炷香后,议政殿。
    嘉歆只稍微一想,便有诸多烦心事绕上心头,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前恢弘大气的宫殿,理了理宫服衣领,正了正腰上佩刀,拾阶而上。
    一直静候在议政殿门口的大总管王德胜,瞧见嘉歆后远远的便迎了上来,一甩手中拂尘,堆了笑脸道:“白大人,可算来了。陛下等您小一会儿了。”
    嘉歆心中纳闷,面上不露声色,只道:“圣旨来的突然,整理仪容费了些时候。”
    说着,她饶有意味的看着王德胜,“倒是劳烦公公站在这儿等我多时了。对了,我瞧公公您比上回我瞧见时面貌年轻了不少,可是有什么宫廷秘方?”
    闻言,王德胜顿时乐开了花,声音尖细道:“哎呦,您瞧您,这说的什么话,哪能呢!白大人同白将军一样惯喜欢打趣的!”
    嘉歆定定的看了他几秒,蓦地莞尔一笑,“我爹是个性如此,我是博您一笑罢了。”
    说罢,一撩衣袍,跨了门槛进了议政殿。
    嘉歆上前行礼,还未行一半,成武帝便道了声免礼,直入主题,笑道:“白侍卫,朕今日宣你入宫,是有一件差事要交由你负责。”
    嘉歆垂头,拱了手抱拳道:“但凭陛下吩咐。”
    成武帝笑笑,抬手指了指大殿内一直立于一侧的七皇子慕容明,“边境近来不□□稳,白将军近日里来一直在岭南那儿督军,临燕镇一时之间也没有个领头人。是以朕欲让七皇子前往临燕镇历练一番。”
    闻言,嘉歆倒也依言投了目光去看站在一侧的七皇子慕容明,只见对方正含笑看着她,便也微微点头示意。
    上首的成武帝看在眼中,笑的更胸有成竹了些,接着道:“朕记得数年前你兄长景旭也在临燕镇挣军功。是以此次想着由你带领侍卫队护送七皇子前往临燕镇,正好也能与你兄长景旭团聚。”
    听到前半段时,嘉歆的面色还没有什么波动,待听到可以与兄长景旭相聚时,眉梢忍不住沾了点喜色,立时答应下来,“遵旨,属下定会尽全力护七皇子周全。”
    成武帝见状,也笑了笑,道:“如此,老七你且与白侍卫一同下去筹备临燕镇一行罢。看看天色,也近午时了,便在宫中设小宴好好款待白侍卫一番。”
    “父皇。”七皇子慕容明欲言,路途遥远,途中需要什么哪里需要他们来商议,底下人自会机灵的准备好,成武帝此言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奈何成武帝说罢,也不看七皇子慕容明是何反应,将身子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
    殿外,七皇子慕容明领着嘉歆往御花园走去。
    宫中卵石路两边繁花盛开,修剪得当,争奇斗艳,吐露芳芯。
    七皇子慕容明正斟酌着该说什么好时,嘉歆便先开口了,她神色真诚道:“殿下,我知道您与我兄长景旭,还有和峤都是好友,可对?”
    七皇子慕容明也不隐瞒,点头承认,看着嘉歆,“你想问什么?”
    嘉歆四下看了看周围无人跟着,咬了咬唇问道:“那你可有和峤的消息?自昨晚起,我便找不到他人了。他说是会派人来与我道平安,却一直未有人来。我……我有些担心。”
    七皇子慕容明看着眼前少女急得微红的眼眶,沉默了一瞬,“他受了伤,昨夜在皇宫内过了一夜,御医替他医好了伤,你不用太担心。”
    嘉歆闻言,微舒了口气,又问道:“那他现下在何处?可是因为宫中不便递信?”
    七皇子慕容明眼神闪躲,只道:“嗯,宫中的确不方便朝外递信。他方才才出宫去,与你只一炷香的时差。我想他只要出宫便会递消息于你的,只是你进宫来了,这才错过了。”
    “多谢。”嘉歆这才放下心,真诚的同七皇子慕容明道了谢。
    不对。
    嘉歆突然狐疑的看向慕容明,直切主题问道:“七皇子,您还没告诉他去哪儿了呢。”
    秦府经了昨日一事,定是不能再待了。
    七皇子慕容明见含糊不过去,心中暗叹一声,子仪啊,是你说若能含糊过去,便含糊过去,若不能,便如实相告,断不可相欺于她,你可别怪我不仗义啊。
    “子仪他,去了怡春阁。”
    怡春阁,京都最受达官贵人追捧的……青楼。
    说罢,七皇子慕容明偷偷抬眼瞧了瞧嘉歆神色,只见她不怒反笑,与他对视一眼,大方道:“怡春阁,鼎鼎大名啊。正巧,我倒是相去见识一番,都是些什么天仙下凡,竟能让他也去探探新鲜。”
    嘉歆后半句话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旁的七皇子慕容明看了眼嘉歆握在腰间刀柄上逐渐用力的手,默默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嘉歆莞尔,对着七皇子慕容明一拱手,“七殿下,我便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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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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