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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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为骨
    隋妈妈和珍果起身行礼。顾湛微微抬手,示意她们退到屋外去。
    二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忙挑帘子出了卧房。
    顾湛穿一身银丝软甲,玉冠束发,像是刚从校场练兵回来,他将手中一柄宝剑按在桌上,凤眸淡淡看向陆茗庭,“想明白了?”
    几天来,二人共处一室,却往来避让,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陆茗庭双手拥着锦被,紧紧攥着锦被上的五蝠花纹,姿态防备。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奴婢知错了,以后不会再说‘出府’的话,会好生伺候着将军。”
    她肤色白到透明,鹅蛋脸上眉眼淡的如一泓水墨,两片花瓣唇泛着微微的粉,脂粉不施,却自有一派碧玉妆成。
    顾湛挑了浓眉,突然俯下身,一把掀开锦被,撩开她层层叠叠的衣裙下摆。
    陆茗庭被他孟浪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下意识往上缩起身子,一眨眼的功夫,顾湛已经扯掉一双雪白罗袜,把她纤细的脚踝握在掌间。
    顾湛面无表情,自袖中取出一只白瓷瓶,倒出一些药膏,在掌中化开,敷在她扭伤的脚踝上。
    他揉按的力气很大,动作又猛,一点也不温柔。
    陆茗庭被他揉搓着,全身紧绷,气都喘不上来,握在他掌中的脚踝也隐隐在灼烧发烫,滋味羞人难言。
    两人离得很近,陆茗庭能看清他微抿的菱唇,能看清他编起的墨发,甚至能看清他凤眸的每一根眼睫。
    顾湛的手生来是拿剑握刃,上阵杀敌的,可此时,他手中握着的玉足柔若无骨,玲珑雪白,还泛着层细腻温润的光。
    这一身冰肌玉骨,叫燕妒莺惭,统统化为庸脂俗粉。
    陆茗庭看着面前鬓若刀裁、金质玉相的男人,心中满是惶然,主子给下人上药不合礼数,有违尊卑,还好珍果和隋妈妈她们不在旁边。
    他的掌心带着一层薄茧,按在脚踝处一阵酥麻,陆茗庭瞬间红了桃腮,忍不住轻咳起来。
    顾湛看了一眼她绯红的脸,顺手端起桌上的药碗,递到她嘴边。
    陆茗庭望着黑漆漆的汤药,一时呆愣,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愿意做出低头顺从的姿态。
    顾湛眉头一皱,冷声道,“不喝药,还等着我亲自喂你吗?”
    除夕夜那晚男人骇然可怖的模样重新浮上心头,陆茗庭肩头一抖,抿了抿粉唇,忙双手接过瓷碗。
    寻常一碗药,一口一口的喂,要花上一刻钟的功夫,此时她心中畏惧,大口喝下,不到半刻钟,汤药就见了底。
    这药又苦又涩,陆茗庭每回喝完,都要吃好几个酸甜生津的话梅,才能压下去苦味。
    陆茗庭口中苦涩如黄连,下意识看向桌上的描金红木果脯攒盒,才反应过来珍果不在屋中,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
    这话梅,今天怕是吃不成了。
    顾湛将她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浓眉微压,心生不耐——女人,果然麻烦至极。
    可大夫昨日诊脉的时候说了,陆茗庭这一身病都是被吓出来的。被谁吓出来的?
    罪魁祸首心知肚明。
    顾湛捏捏眉心,拿出久违的好脾气和耐心,将桌上的描金勾莲红木攒盒拿过来,塞到病病歪歪的美人怀中,“吃完就躺下,安稳睡一觉。”
    冷不丁被塞来一个攒盒,陆茗庭漾开一抹笑,病容也多了几分神采,她打开心心念念的果脯盒子,拈了块盐津话梅,咬入樱桃口中,不忘柔柔道谢,“多谢将军。”
    ……
    所谓病由心生,陆茗庭连续几日高烧不退,大半是因为心气郁结所致,如今顾湛亲自为她敷药,喂药,陆茗庭心中对他的骇然慢慢淡去,当晚便退了烧,也不咳嗽了。扭伤的脚踝敷了几天药膏子,也渐渐好转,三日后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可以正常下地行走。
    经过这一场风波,顾湛对隋妈妈阳奉阴违的做派忍无可忍,金口一张,便将她调到顾府的外院料理庄子铺面等事宜,另调了一位庄妈妈在卧房伺候着。
    转眼到了初七,新春年假已过,文武百官纷纷归朝议政。
    半个月前,江浙地界发生了件大事,朝廷拨往浙江的军饷,运送到了江宁府地界,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了。
    江宁知府把军饷失窃之事层层上报,忙的焦头烂额,整日发愁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保,连新年都没过好。
    这两年,顾湛领兵在北漠和景国交战,战事消耗大量饷银,国库已经有空虚之兆。这批运往江浙的饷银数额不小,如今却在江宁府地界不翼而飞,真真是叫国库雪上加霜。
    金銮殿早朝上,元庆帝雷霆震怒,当堂下旨,派大理寺少卿杜敛为钦差大臣,彻查江宁府军饷失窃一案。因军中职务人员冗杂,再派辅国将军顾湛为副钦差,辅助查案。另派御史台御史□□一同随行,负责监察官员、记录案情。
    金銮殿退朝,百官叩首恭送元庆帝,三三两两走下汉白玉长阶,乌泱泱散去。
    延嘉门是文武百官出入内宫和外宫的宫门,百官上朝所用的马车和马匹一律停放在这里。
    顾湛刚迈出延嘉门,听到有人从身后唤他,“顾将军,留步。”
    顾湛转身,冲来人微微躬身,“宋阁老。”
    宋阁老走近,笑道,“明日顾将军便要和杜大人、姚大人一同启程去江宁府查办军饷失窃一案。圣上对将军委以重任,本阁老不能为圣上分忧,却想为将军解忧——这一路上水路劳顿,我想赠将军两位美婢,有她们随身伺候着,也好抚慰将军查案的疲累。区区心意,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名为赠送美婢,实则养植暗桩。
    顾湛行走官场多年,这种托词见多了,拒绝起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只见他勾起抹笑意,面含惋惜,拱手道,“宋阁老,这回顾某和两位大人一同去江宁府公干,坐的是官府的宝船,船舱客房有限,实在带不下两个奴婢。再者……顾某府上豢养着一名美婢,平日里被我惯得不成样子,若是此行去应天府不带上她,只怕要醋海生波,让顾某从今往后都不得安宁。”
    宋阁老见顾湛婉拒,脸色微变,却也不好过于逼迫,只得捋着胡须笑道,“想不到顾将军还是个怜香惜玉、留恋温柔乡的人物。”
    顾湛启唇一笑,“阁老打趣了,顾某不过一凡夫俗子罢了。”
    等宋阁老挥袖离去,杜敛摇着折扇走过来,望着宋府的马车渐渐驶远,冷哼一声,“宋老贼倒是会见缝插针,咱们还没出发,就急着往你身边塞眼线了!只是他一向老奸巨猾,不好糊弄,你既然借口说带美婢去江宁府查案,那就得真的带一个上船,以免被他看出破绽。”
    顾湛凤眸微沉,看向马车旁的岑庆,“回府传话,叫陆姑娘收拾行李,明日随我启程去江宁府公干。”
    杜敛闻言,“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两眼放光,“陆姑娘?可是府上那位扬州来的陆姑娘?”
    顾湛冷冷撇过去一眼,大踏步向马车走去,“不是要去户部调出江宁府军饷的卷宗吗?还啰嗦什么。”
    杜敛不死心,忙不迭追了上去,“顾兄,到底是不是那位陆姑娘?你知道我杜敛生平没什么别的喜好,就爱欣赏美人,就爱和美人谈天说地、对月共饮、共赴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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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鸾凤毒
    顾湛回府的时候,已经晚霞千里,暮色苍苍。
    庄妈妈挑开丁香色的帘子,把人迎进屋子,笑着说,“将军,陆姑娘今日有些身子不适,早早便歇下了,姑娘的行李细软已经收拾妥当了,明日便可随将军启程。”
    顾湛脱下身上的大氅,递给庄妈妈,皱眉问,“病不是好了么?”
    庄妈妈抖开大氅,挂在胡桃木的横杆衣架上,欲言又止,“早晨陆姑娘问老奴今个儿是不是初七,老奴说是,姑娘便一直神色恹恹。方才歇下的时候,还多盖了一床被子,估摸着是每个月的小日子来了,将军不必忧心。”
    顾湛听到女子的闺帷之事,不自在轻咳一声,“知道了,庄妈妈,你下去吧。”
    丫鬟澄雁立在一旁,听说要顾湛明日要带着陆茗庭去应天府公干,却不带她,心中妒火三丈高,眼神幽怨,“将军劳累一天,不如叫婢子服侍将军沐浴吧……”
    顾湛端起茶盏,啜饮一口明前龙井,眼也不抬,“下去。”
    澄雁还要再开口,庄妈妈一眼瞪过去,澄雁只得福了福身,红着眼圈跑了出去。
    ……
    浴池里水雾蒸腾,顾湛沐浴完毕,只穿一身雪白亵衣,大敞着衣襟走到卧房,俯身吹灭蜡烛,只留下一盏琉璃灯留作照明。
    顾湛没有亮灯入睡的习惯,可自从陆茗庭住进碧纱橱里,每晚熄灯入睡,都会留下一盏油灯。
    她怕黑,还以为他不知道。
    顾湛下意识朝碧纱橱看了一眼,隔扇窗虚掩着,藕荷色的床帐绣纹繁复,密不透风。
    顾湛合衣躺下,却没有什么睡意,望着头顶的青色床帏,脑海中闪现白日浏览过的卷宗。
    应天府军饷光天化日蒸发一案,流传出了许多鬼神之说,众多说法中,“天兵天将借饷银”流传最广,信者最多。
    顾湛噙了一丝冷笑——饷银丢失,无非监守自盗,贼人偷窃这两个可能。至于天兵天将借饷银……纯属愚|民的无稽之谈。
    他不信神佛,只信本心,求神佛还不如求自己。
    夜色静谧,月光倾泻一地。顾湛正皱眉深思,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来。
    他是练家子,常年习武,耳聪目明,这阵呼吸声又急又媚,明显不同于正常人的呼吸。
    顾湛屏息静听了片刻,察觉到有些不对,当即从床榻上翻身而下。
    他宽肩窄腰,身形如虎似豹,从桌上拿过一盏琉璃灯,循着声响推开隔扇门,来到碧纱橱中。
    呼吸声愈发清晰,愈发急促,顾湛脸色冷峻,一双锐利眉眼在夜色中如鹰隼,他在床榻前静立片刻,猛地抬手撩开床帏。
    一股子甜腻的香气直往人脸上扑,如糖似蜜,熏神染骨。
    暖黄的灯光招进来,陆茗庭躲闪不及,忙用双手捂住脸,偏过头去,“不要看!”
    她额上满是香汗,一张瓷白的脸染满绯色,粉唇急促喘息,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是呼吸困难。
    顾湛一手举着灯盏,把她的情状尽收眼底,眸若寒潭,沉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陆茗庭缓缓放下双手,抬了一双杏眼看他。
    她两颊透着不正常的水红,眼中闪着水汪汪的泪光,如同盛满碎光乱玉。再往下看,亵衣的领口松散开,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浑身肌肤都泛着粉色,
    她鬓发蓬乱如云,贝齿咬了粉唇,含羞、窘迫齐齐涌上心头,一身媚态却不自知,这模样,简直是无声的招惹。
    顾湛双眸清亮如镜,见她不回答,一把捏住她的纤细手腕,扣住脉搏,闭目思忖了片刻。
    掌下脉搏急促跳动,五内血气翻涌,心脉深处有异动……
    顾湛猛地睁开凤眸,脸色骤然一沉,“你体内有鸾凤毒?”
    鸾凤毒,顾名思义,取颠|鸾|倒凤之意。
    顾湛带兵在北漠和景国交战两年,曾听说景国有一味毒药,名为“鸾凤”。
    但凡在人体内种下此毒,便会深入五经六脉,每月毒发一次。此毒霸道至极。毒发之时,情|潮翻涌如万蛊噬心,痛痒难言,除非做男女交|合之事才能减轻症状。
    此时陆茗庭眸色迷离,眼角眉梢满是风情,显然是已经毒发。
    顾湛松开她的手腕,浓眉深锁,眸光渐沉,“可有纾解之药?”
    他刚刚沐浴过,大敞着亵衣衣襟,袒露出一寸线条分明的窄腰,墨发披散在宽肩上,几缕发丝搭在凤眸边,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陆明廷只打量他一眼,便觉得情|潮翻涌,呼吸更急促了几分。
    此毒,没有纾解之药。
    她在明月楼中长大,十岁时,燕喜妈妈便开始教习坐卧姿容、枕上风情,她性子贞静内敛,不好男女之事,每日诗词歌赋卷不离手。鸨妈妈以扬州瘦马为生,虽然娇养着她,却也不做赔本的买卖。
    于是,明月楼一掷千金寻来鸾凤毒,每天一剂,陆茗庭整整服用了半个月之久。鸨妈妈不求别的,只求将来陆茗庭委身于人,能够“固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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