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对面的程末听到这句话僵在了原地，直到顾琛伸手碰了下他的手，程末才回过神来，转身冲着顾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嗯，小学霸也回来了啊，今天上哪儿玩了？”顾老爷子从容地取下帽子，挂在一旁的衣服架上。
    程末走过去帮他脱下外套，耳根有些红：“跟我一个朋友回了趟学校，然后到处转了转……”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个事，小声嘀咕了句，“哎我去！”
    顾老爷子耳尖，正走到沙发边准备坐下，听这声响抬头看他：“怎么了？”
    程末挠挠头，哂然一笑：“没事儿，就是我奶奶给我烧了点儿菜，我放我朋友车上忘记拿了。”
    顾老爷子笑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只要人没丢就好。”
    “那准丢不了！这么大个儿呢。”程末乐了。
    顾老爷子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没事的话陪老头我看会儿电视。”
    “好！”程末马上答应了，跟过去坐下后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张望，却没发现顾琛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上楼了……
    这家伙！不声不响就“遁”了……
    电视里在重播着春晚，这段正好是昨天程末看过的相声，看第二遍还是觉得挺逗的。
    顾老爷子悠然地沏着茶，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只不过眉宇间的正气透着威严不可侵犯。
    他们一边看着电视，顾老爷子时不时会跟程末聊些他在部队里的一些事儿，想到什么说什么，程末兴趣很浓，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捧场，顾老爷子自然说得更有劲了。毕竟大半辈子都在那么高强度地训练中过来的，到了该退的年纪，心中那把火却很难这么快就平息下来。
    “……顾琛那小子不像你，他对这些事没兴趣。”顾老爷子端着茶杯感慨，“小时候还挺爱听我讲的，越长大这关系却越来越远了……平常看他挺忙的样子，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他这年纪哪有什么事可忙？”
    程末嗑着瓜子的手一顿，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要帮自己男朋友辩解的：“爷爷，那是因为你们每天都在一块儿。像我以前在老家念书那会儿，也总嫌我奶奶唠叨，每回多说几句我就不爱听了。可现在读大学离得远了，反而想念起她老人家在我耳边念叨的声音了。有句话不是说，距离产生美么？诶好像不太对，反正就那意思吧嘿嘿……”
    顾老爷子抿了口茶，笑了笑：“照你这么说，他以后工作了也会想念我这个老头子？”
    “那是肯定的！您可是他最重要的亲人。”程末顺口接道。
    顾老爷子斟茶的手细微地颤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哦？他跟你说的？”
    “啊……是。”程末在心里暗骂自己嘴太快，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毛病啊？
    顾老爷子笑笑，没有说话。
    程末寻思着还是得找补一下：“……这话本不该我来说的，爷爷您就装不知道吧。”
    顾老爷子放下茶杯，忽然毫无征兆地说：“孩子，你喜欢我们家那小子吧？”
    闻言程末心头一紧，反射动作抬起头，正好撞上顾老爷子那看似和蔼亲切、却如鹰眼般犀利不容逃避的视线。
    我操！什么情况？？
    谁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爷爷绝对是知道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问，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顾琛你丫死哪去了？！这种时候你怎么偏偏不在！
    他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应该跟顾琛商量好之后挑个黄道吉日再跟顾老爷子说的。
    若是现在自己就这么没有一丝准备陡然摊牌了，说错话怎么办？
    若是顾老爷子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把他赶出顾家怎么办？顾琛又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那他和顾琛……怎么办？
    程末心虚地低下头，偷摸着把手探进兜里，想给顾琛发个短信。
    “不用多想，实话实说。”顾老爷子看这孩子慌得冷汗直冒，明显是被吓到了，不过他并没打算让程末蒙混过关，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整个客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你知道的，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不是明智的举动。”
    这话彻底把程末唯一一点侥幸的心理也击溃了，手自觉得慢慢缩了回来。
    人神交战了片刻，程末闭着眼给自己壮了壮胆，最终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来自心底的声音：“是……我喜欢他。”
    光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说完他的心脏一个劲地狂跳。
    顾老爷子倒没有很震惊，也没有生气，语气还和往常一样平静：“想清楚了？”
    程末点点头，手心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都攥潮了。他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扫视，发现顾老爷子没再盯着他看，只不过面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定。
    “爷爷，对不起。”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箍住一样，更多的话也挤不出来了。
    他不停告诫自己：态度要诚恳，少说少错。
    “对不起什么？”顾老爷子明知故问。
    “啊？”程末一时语塞，鬼使神差地憋出一句，“顾家唯一的独苗，就这么被我给‘霍霍’了……”
    顾老爷子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原样，用带着失望的口吻回道：“是啊，因为你，我以后抱不到曾孙子了。”
    心口就像被锐利的尖刀狠刺了一下，程末瞬间觉得希望又渺茫了一分。
    可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程末，这个时候无论爷爷说什么你都决不能退缩！你得为自己和顾琛的将来尽全力争取一把！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够坚信，又拿什么说服他人？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说：“……爷爷，可您多了一个大孙子啊！虽然我没有顾琛优秀，家境也不怎么样……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我愿意为了我和他的将来去努力去奋斗！而且我可以在这里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和顾琛一起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我保证！”
    他已经想好了，待会不管顾老爷子要怎么对付他，哪怕是“军法伺候”……他都心甘情愿承受。
    反正，认骂认罚，就是不能认怂！
    这个“不能认怂”只是坚定自己的立场，他当然不会傻到去忤逆顶撞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语调淡淡回道：“哦，原来你是因为那小子才对我好的？这么说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沾他的光了。”
    “不是！我喜欢您真的是因为您待我好，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打小我爷爷就不在了，身边最照顾我的就是我奶奶，再后来在这边遇到了顾琛，还有爷爷您，让我久违地感受到家人的温暖，我很感谢您，当然也很敬佩您的经历和精神。”程末一脸正色，说得很真挚。
    顾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半晌，终于在程末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打破了沉默：“行吧，那就这样吧。”
    行吧？
    什么行吧？行什么吧？行吧什么？
    程末不敢相信，怕自己理解错顾老爷子意思，问出来的声音有些飘：“爷爷？您这是……同、同意了？”
    “嗯，只要你们自己不觉得辛苦就好。”顾老爷子捏了下程末的肩膀，“你啊是个好孩子，那小子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惊喜来得太快，程末做梦也没想到。
    就好比下定决心去西天取西经，正准备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来着，结果刚走出大唐，经书已经砸到自己怀里了。
    “您……不生气吗？我们都是男生……”他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顾老爷子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老头子我这辈子生离死别见多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既然你能让他开心，我又为什么要横加阻拦呢？这条路不好走，既然决定了，将来不管多难都别撂下对方，好好过。能做到吧？”
    “……能。”
    “听不见。”
    “能！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程末赶紧喊了一嗓子。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心情复杂一时无言。
    “谢谢您，肯把顾琛交给我。谢谢您，相信我……”程末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泪水啪嗒滴落下来。
    没有任何指责和刁难……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人感动又温暖。
    “想必我们家的事你也都知晓了？”顾老爷子问。
    程末轻轻点头：“嗯，之前听琛哥说起过。”
    “他父母过世的早，我很自责，没能好好照顾他，让他过早地尝尽了人情冷暖，我啊既希望他活得坚韧，又想他能过得简单快乐，像普通孩子一样。”顾老爷子神情有些憔悴，声音透着沧桑，“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骨头，如今挂念的也就只有那小子了。是我该谢谢你，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你既然能走进他的心，想必你一定是个善良温暖的孩子，我不会看错人的。”
    “爷爷……”程末哽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都是男人，也就没什么交付不交付的，要是他往后哪里待你不好，欺负你了，你尽管来告诉爷爷，爷爷帮你做主。”顾老爷子表现得轻松。
    程末急忙摇头：“不会的，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爷爷，我能……抱一下您吗？”
    顾老爷子愣了愣，转而笑呵呵地朝他张开手：“来来，多大个事儿啊。”
    程末不顾自己泪眼婆娑的糗样，抱住了对面这位即使曾经在部队里叱咤风云，回到家却再平常不过的老人家。
    顾老爷子在程末的背上拍了两下：“快别哭了，让那小子一会瞧见以为我怎么你了。”
    “我没哭。”程末吸了下鼻子反驳道。
    顾老爷子笑笑，不置可否。
    须臾后，程末松开手，胡乱用袖子蹭了蹭湿漉漉的眼睛，一板一眼郑重其事地说：“爷爷，空口白话我都不讲了！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会用时间证明，您没有看错人！”
    顾老爷子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对你们没什么要求，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不管过得好或不好，都别后悔。”
    言下之意，他不会干预自己和顾琛的选择，他们只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程末认真地点点头，顿了一下，犹疑地问道：“爷爷，琛哥他……知道您知道了吗？”
    顾老爷子敛眸带着笑意，泰然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你说呢？”
    “我……”靠字及时消了音，程末呆住了。
    怪不得那家伙今天一直不太对劲，消无声息地不见了，这么久也不下楼来找他。
    顾老爷子挑眉看他：“在想些什么呢？”
    “没……”
    “这事儿真不怪他瞒你，是我跟他说要单独跟你谈谈的，别为这点事跟他闹别扭啊。”
    顾老爷子这是在调解他跟顾琛的关系么？
    这画面又感动又有点逗怎么回事？
    “哪能啊？我就是想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程末有些窘迫，羞赧地笑了一下。
    “嗯，去吧。”顾老爷子站起身，“那小子应该快等不及了。”
    “他不是知道了吗？”程末有点诧异，跟着站起来。
    “是啊，可我没跟他保证一定会接受你。”顾老爷子假装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好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头子我困了，要去睡了。”
    跟顾老爷子道了晚安后，程末迫不及待要飞奔上楼，向某人宣告这个好消息！
    可就在脚刚踏上台阶的时候，他忽然心生一计。
    步伐放缓，嘴角渐渐上扬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时候展现一波演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