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齐玖踩下油门，车速一路飙升，穿行在川流不息的车群中，大有一去不返的势头，面上却毫无波澜，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两个字，刺激。
    程末下意识抓紧了车窗边的扶手，没再说话。
    这还是他头一回深刻地见识到齐玖的偏执……
    齐玖本以为对方定会勃然大怒，怎料身旁却忽然安静下来，起初他还较着劲不肯转头去打量对方，直到车已经开上了高速，身边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尽管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要在意！不要心软！别管他会怎么想，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自私一回，带他走吧！
    只要逃离这个地方，就能……能……又能怎么样呢……
    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齐玖试探着问道，还是没敢侧目。
    程末望着窗外郁郁葱葱不停倒退的树木，在齐玖耐不住要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开口了：“阿玖，你还记得初一的时候我们逃课去河边抓螃蟹吗？”
    齐玖愣了愣，轻轻应了一声。
    他自然是忘不了，那时候他俩在班里是同桌，住得也不远。
    之所以会逃课，是因为程末那天的精神状况实在是不好，也是在那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跟自己有着相似的境遇，都是被命运折磨，不受上天眷顾的小孩。
    “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我妈蓬头乱发，穿着睡衣站在那破旧的顶楼，她撕心裂肺地哭着，骂着，说她要跳下去，一死了之……我一晚上跟她疯疯癫癫地跑了半个县城，当时我很困，真的好困……可我始终不敢松手……她推开我，我又爬起来拽着她，任她打我骂我，我也不松手……我怕，怕一松手她就真的跳下去了……我忘记我有没有哭，也可能只是出于所谓的母子连心机械性地流泪罢了……”程末叹了口气，“小时候真的被他们折腾得麻木了，所以越长大才越想要自己独立起来，以为这样就能不被他们的事左右，刀枪不入了……事实上，这个想法是挺管用的。”
    齐玖车速减了下来，听着程末的话，思绪也慢慢飘到了那个时候的他们。
    会一起去做一些简单纯粹的事，借此逃离家庭里的一团乱麻。
    对方的存在，会让年少的自己感到很安心。
    至少不是一个人。
    至少有人能懂，愿意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程末现在提这个的用意，他已经渐渐明白了。
    “我对你们的感情没有孰轻孰重，就像我妹，就像我奶奶，就像你，尽管……那不是爱情。”程末转头看向齐玖，语速很慢，字里行间能听出那份真挚，“我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无论我跟什么人交往了，我都还是那个我，我还是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觉得再继续跟我在一块做朋友会有负担，会不开心，我也愿意尊重你的意愿。只要你别忘记一点，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需要我这个兄弟，我都在。”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已经很少提及小时候的事情了，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不想再提。
    “你真的……”齐玖抿了抿唇，还是有些不死心，“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程末只是看着齐玖，没有回答。
    他不想再说任何刺伤齐玖的话了，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行了，我知道了。”齐玖静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但是我没办法这么快就整理好自己，你给我一些时间。”
    程末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弯：“成！多久我都等你。”
    下了高速已经将近2点，两个人就这么饿了一路，再往前开个把小时就是县城了。
    “就在这儿停吧。”程末看了眼时间。
    “真不回去？”齐玖熄火。
    “嗯，下周再回。”程末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面馆，招牌挺显眼的，“一块下吧，我请你吃碗面。”
    “不了。”齐玖降下车窗，路口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很安静，没有风。
    程末叹了一口气：“就吃碗面，你丫至于吗？你不饿啊？开回去还要个把小时呢！走吧，说什么都不好使！吃完了你爱咋咋的！”
    齐玖看向他，程末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还越过来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你一会儿怎么回去？”齐玖问。
    程末下车，杵在车门那儿，一手搭在车窗上，侧着脑袋瞅他：“咱下来再说成吗？难道你的胃是铁打的？”
    齐玖没再纠结，锁上车跟着程末一块进到那家看似很平常的小面馆里。
    “有人吗？”程末揉着有点难受的胃嚷嚷了一声。
    “你个输出跑个鸟蛋啊？卖队友也不是你这个卖法儿啊！滚滚滚！不玩了，我来客人了！我坑？你们才坑吧？下次要再跟你们五黑，我名字倒过来念！”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这语气，还挺暴躁？
    须臾，从偏门里钻出一个穿着厨师服，个头不算高的男生，五官挺端正的，不过这一脸惊诧的神色，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点儿还会有客人来。
    “你是老板？”程末看他这年纪应该还没自己大呢，有点不敢相信。
    “啊……是啊，你们要点餐？”那男生不带遮掩的眼神在对面这两个相貌堂堂的大帅哥脸上来回扫量。
    齐玖掩嘴轻咳了一声：“你这儿除了面条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了，我只会煮面。”男生回答得很坦然，大有“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的意思。
    齐玖被噎得愣了一下。
    程末笑眯眯地开口了：“没事儿，那就面条吧，两碗！有啥码子不？小老板。”
    男生走到柜台里，弯腰下去悉悉索索摸索了一番，掏出俩鸡蛋：“这个行吗？别的我这儿可没有。”
    “可以可以！多放几个吧，我给你加钱！”程末掏出一张整的红爷爷递过去，心里不禁感叹这下终于能往空瘪的肚子里填点东西了。
    “什么都没有还开店呢？”齐玖在程末身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程末迅速回身瞪了他一眼：闭嘴！
    男生挑眉怼上齐玖狭长的眼睛：“帅哥你认字不？我这是面馆，不是酒店，要吃大餐请您出门上高速ok？”
    程末见情况不对，赶紧挺身而出打圆场：“小老板，你别搭理他，他今个儿心情不好。”
    男生点着钱突然笑了一下，戏谑的眼神瞥了一下齐玖：“我看是失恋了吧？”
    “你！”齐玖气得要往前，被程末机敏地挡下了。
    “被我说中了？”男生根本没在怕的，夸张地咂咂嘴，“啧啧啧，你看你，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可这脾气换谁谁受得了？要我我也不喜欢你。诶你先别激动，我建议你回头还是好好地修身养性，戾气太重别说没对象了，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呢！我是好心才劝你一遭啊，不用谢我。”
    男生的话说得很利索，完全没留下给人插话的机会，等他嘚吧嘚说完齐玖的脸都绿了。
    “砰！”齐玖一脚踹向柜台，程末用尽力气抱着他没敢撒手。
    “靠！你俩这是犯冲吗？”程末很无语。
    “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敢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齐玖指着男生的鼻子骂道。
    “你又算什么东西？有点钱了不起啊？兜里的钱是你自己的吗？看你这样肯定还没工作吧？我自己开店自己养活自己，不比你强？像你这种仗着出身就狐假虎威的人，我最瞧不上了！不吃滚蛋！我还不伺候了！”男生将数好的零钱重新塞进抽屉里，把那张红爷爷扔回柜台上，扭身就要回屋。
    齐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无理的人，竟然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话来反驳。
    “别啊我操！小老板！我可没得罪你啊，真他妈要饿死了，行行善啊！”程末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就想吃碗面我容易吗我？
    “求他干嘛？这附近又不是没店。”齐玖大声吼道，看来被那牙尖嘴利的小老板气得不轻。
    男生走到门边脚步顿住了，转头俏皮地眨了眨眼：“嗯，你说的对。别的店呢有是有，不过今天开张的只有我这家。不信的话您可以开着您家的小汽车往前转转去？”
    “够了啊！你俩都少说两句不行吗？”程末饿得都有点犯恶心了，嗓门也大了起来，“小老板，大年初一的你总不能往外捻客人走吧？”
    “这可不赖我，有人存心想闹事我能怎么办？想吃呢也不是不行……”男生笑了笑，说：“你让你旁边那面瘫给我打下手。”
    “……什么？”齐玖挤出两个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末也很诧异，为难地扫了一眼有点僵硬的齐玖，突然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我来！我给你打下手！你随便使唤，只要能让我吃到那碗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我就要他！”男生指着齐玖，眼里藏着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