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程末收拾完包厢卫生，才一点半，这还得归功于顾琛他们走得早。
    他准备去药店买点儿药吃，再这么下去，晚上忙起来怕自己熬不住，要是再不小心摔个菜什么的，那就更完蛋了。
    刚出酒楼就看到一个大高个儿，穿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站在街边的雪地上，棕褐色微卷的头发上挂着一些细碎的雪花，挺拔俊朗的身形让人难以忽视。
    程末装没看见，下了楼梯埋头往宿舍那条街走去。
    “还闹别扭呢？”顾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但是没有跟程末并肩，只是跟在他身后走着。
    程末没接话，这么一直走着走着，突然自个儿乐了，暗骂了一声：“操！”
    他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盯着顾琛的脸说：“你怎么这么磨人呢？”
    顾琛也停住了，雪花一片片的飘下，两个人站在这无人的街道，画面就跟定格了一样。
    “说吧，等我干嘛呢？”程末先开了口。
    “去医院吧，别整出肺炎就难办了。”顾琛说。
    程末看着他，点了点头应下了：“好。”
    “我陪你去？”
    “不用。”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在博弈的感觉。
    顾琛叹了口气，望着他：“你不会去的，是不是？”
    程末没作声，只是两眼直直地看着他。
    其实程末现在巴不得马上找个地方躺着，哪怕坐着也行，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你走吧，顾琛。”
    顾琛上前拽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前面有个诊所。”
    程末试图甩开，但是没成功。就算他没生病，力气估计也没法跟常年打篮球的顾琛抗衡。
    “我说让你走！你他妈听不懂吗？”程末终于爆发了，“你有病还是我有病？顾琛你他妈不去陪你的女朋友，跟我这儿当什么救世主呢？”
    程末吼完，身上唯一的一点力气也消耗殆尽了，直接踉跄地坐在了路边覆满积雪的台阶上，难受得喘着粗气，心里的某一块地方跟刀剌着一样钝痛。
    他根本不敢去看顾琛的脸，不知道他听到这段话会是什么反应，自己这段话必然伤到了他……有一刻他甚至在想，自己这么毒舌，是不是遗传了那个赌鬼老妈？呵……
    程末垂着个头，盯着顾琛的脚看，确认他还没有走。
    顾琛走到他跟前蹲下，与他平视，语气平缓地说：“你是气我撞破了你在这儿上班，还是气我……带着她来吃饭？”
    程末眼皮颤了颤，哑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那就等你想听懂的时候我再说。”顾琛轻声说。
    “……订婚……”程末含糊不清地挤了两个字出来。
    “什么？”
    “我说订婚是怎么回事？”程末瞪着他不耐烦地问。你丫明明就听见了吧？
    “订婚？”顾琛一下没搞清楚程末指的是什么，随后才恍然大悟，“那是她一个同学要订婚，帮着问的。”
    程末心里松了口气，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以为我要订婚呢？”顾琛声音里带着笑，用食指抵着程末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程末撇开头，结结巴巴地说着：“走……走吧。”
    “上哪去？”
    “你不说前面有个诊所吗？”
    程末说完要起身，顾琛直接就着姿势转了个身，把程末背了起来。
    顾琛本以为程末会执意拒绝自己背他，结果程末没什么动静，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
    到了诊所才发现，原来程末在他背上睡着了，醒了两只大眼睛红通通的，看着怪惹人疼惜的。
    护士给量了一下温度，38.7！亏他这副样子还站着上了一中午的班，一天下来也没吃过东西。
    “医生，你给我开些好的快的药吧！”程末坐在医生跟前，看着他开药。
    “那就打针屁股针，再挂两瓶水。我给你开了两盒退烧药，回去坚持吃！”医生脑袋都没偏一下，在病例单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屁股针有点猛啊，打了如果想睡就开张床吧。”
    “没事，我能行！只是……医生这水能不能不挂啊？”
    “不想好了？”医生这才抬眼看着他问。
    “不是，我下午4点还要上班呢，我怕赶不上。”程末笑笑说。
    “年轻人啊，别太糟践自己的身体，老了有你苦吃。让护士给你调快点吧。”
    “好，谢谢医生。”
    小诊所排队看病的人很多，程末刚站起来，后面的人就争先恐后地抢着椅子坐过去了。
    顾琛在门口接过单子去结了帐，领了药。
    回来时看见程末皮试做完了，排在打针的队伍里朝他招手，便走了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吧……我一上午没吃东西了。”
    “好。”顾琛看了下队伍，还有两个人就到程末了，又说道：“我等你打完这一针再去吧。”
    程末臊着脸推了他一下：“别他妈装傻了，赶紧去！我以前又不是没打过。”
    顾琛笑了笑，尽管还是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去买吃的了。
    程末是第一回见识到这么厉害的屁股针，一点也没夸大，刚打完他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顾琛已经回来了。自己睡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
    程末急着想找手机，被顾琛按下了。
    “你只睡了半个小时，还早呢！安心躺着，到时间我提前叫你。”顾琛帮他掖好被角说道。
    程末这才放松下来：“操！刚才那一针太猛了。”
    顾琛咧开嘴笑了，帮他把靠着背的床位调高了些，又给他倒了杯热水：“大概是你一直空腹，血糖低。还难受吗？”
    “好多了，可能真是那一针发挥了作用吧。”程末回想起之前抽风的自己，目光有些游离，“我之前……那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就是脑子烧糊涂了不好使，乱说话，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
    顾琛忍俊不禁道：“那可不行。”
    “啊？”
    “哪能这么轻易就放了你？”赶在程末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别有深意之前，顾琛端过旁边桌上的一个白色餐盒，问：“怕你吃别的不方便，我就买的小笼包，现在吃吗？”
    程末点点头，伸出手来想接。
    顾琛看见他那插着针管又消瘦的手，把餐盒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说：“我喂你。”
    “……不用，不碍事。”
    “不用是吧？”顾琛挑眉。
    程末不明所以地看他。
    “那我还真往心里去了，某人说我有病，还让我滚……”顾琛像模像样地委屈起来，就差挂两行清泪了。
    程末赶紧打断他：“你喂你喂！让你喂还不行吗！”
    顾琛弯起嘴角，坐到床边，夹着小笼包递到程末嘴边，看着他一口吃掉，嘴巴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似的。
    程末垂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对面某人的视线，脸有些发烫。但同时又挺享受俩人现在这样呆着的感觉。
    打他懂事以来，就努力做个不让任何人操心的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撇开从来不过问家事的父母，奶奶和妹妹都还需要他的照顾。程末觉得这一切很正常。
    哪成想某一天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他强势地用他的温暖一层一层地撬开了自己武装的躯壳，直到那股暖流融化了自己。
    人就是这样，你没经历过、没感受过的，有没有你都无所谓。
    但若是拥有过了，尝过了甜头，你就会食髓知味，念念不忘。
    人啊，本性就是贪婪的。
    可问题是，程末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给予的这一切，因为什么他不敢深想。
    那顾琛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他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是啊，一个连流浪猫都会悉心照顾的人，不过是善良罢了，还能是为了什么，少自作多情了。程末这么对自己说。
    “吃不下了？”顾琛举着个小笼包在程末嘴边，见他迟迟没张嘴，问道。
    被打断了思绪的程末，狮子大开口似的咬下那个小笼包，盯着顾琛用力地咀嚼着。
    顾琛看着直乐，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晚上下班了去我家吧？”
    “咳！咳咳……”吃小笼包被呛到，程末不知道算不算是历史上第一人。
    顾琛赶紧把水杯递过去。
    程末脸和脖子咳得通红，就着杯口大灌了几口，总算平缓下来。
    “怎么把你吓成这样？又不是没去过。”
    “你不怕你爷爷说你了啊？”程末顺着气问。
    “这回我们又没喝酒。我正式跟他介绍你不就行了？”
    “正式……介绍？”
    “嗯，我们科大的学霸小帅哥，知道我结交了这么一个朋友，老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相信我。”
    “哦……不是，我们有员工宿舍呢！”
    “那你还病着呢，不然我不放心还得上你酒楼门口等着。”顾琛一副你看着办吧的模样。
    “你威胁谁呢？看我病了你就欺负我？”
    顾琛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就欺负你了。你看着办吧！”
    更过份的是，顾琛下午直接过来订了他那间包厢。然后随便点了几个菜，等菜上齐了，就让他在包厢里坐着。
    程末自然是不肯的，怕遇到兰姐过来巡视，有人说闲话。
    顾琛就允许他出去站几分钟，再进来坐着休息一小会儿。
    一直到不能再翻桌的时候，顾琛帮着程末把餐桌上屈指可数的碗筷收了，程末想拦也没拦住。
    结完帐两人一同出了酒楼，踩着积雪嘎吱作响，路上行人很少。
    昏黄的路灯下，顾琛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套到程末身上，连头都一起兜住了。
    程末抬头看他，红红的鼻头下，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我不冷。老爷子喜欢冬天穿着单衣去跑步，我在家时还会拉着我一起跑呢。”顾琛说。
    “他这么厉害啊？”程末有点吃惊。
    “可别小看他啊，说来他也是我上大学前才退役的，之前在部队里。”
    “那……等会儿不会要我敬个礼吧？”
    “噗……敬礼不用，立个正吧！”顾琛打趣说，“我看你那天在我床上立得挺正的。”
    程末闻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顾琛顿了一下，突然get到了他想到什么了，直接朗笑出声：“别误会，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玩意儿。”
    程末趁他不注意，弯腰捧起一堆白雪，狠狠地向顾琛砸去：“我看你丫就是故意的！”
    一路上两个人就这么打啊闹的往顾琛家走去，白皑皑的街道上留下了两双长长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