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从校门口到龙哥办公室，穿过食堂是最快的捷径。
    午休时间，餐厅里人很多，学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饭，边吃边聊，脸上洋溢着青春和快乐。
    唯一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的，大概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吃饭的男生，他把脸埋得极低，几乎快要贴在餐盘上，手直接抓起饭菜，机械地往嘴里塞，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落在饭菜中。
    男生怪异的行为吸引了不少目光，或惊奇，或嘲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就像聊起明星八卦这种茶前饭后的乐子一样轻松随意。
    简舟脚步微顿，轻轻皱了下眉头。
    学生时期一直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沈郡并不能理解男生的举动，问，“什么情况？”
    简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叫人听不出喜怒，“垃圾总有些奇怪的恶趣味。”
    走了一个林悦，他们总能挑出下一个‘林悦’，就像考试永远会有倒数第一，学校也永远不缺那个能被他们欺凌的人。
    显而易见，男生并非自愿，而是被胁迫的，如果他不听话，想必会有更匪夷所思的恶作剧等着他。
    不是简舟想把这种事称为恶作剧，而是大人们总会用这三个字掩盖来自未成年残忍又直接的恶意，用这三个字来粉饰太平。
    见沈郡想上前去制止男生的行为，简舟拦住他，淡淡道，“算了。”
    沈郡问，“怎么？”
    “你管不了。”欺负他的人连面都没露，就能把人整成这样，还怎么管呢？林悦被泼一身墨水简舟还能帮她泼回去，可这种来自心理上的羞辱，又该怎么还回去？
    人生又不是数学题，很多时候，求不到解。
    简舟澄澈的眼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悲悯，甚至是几分感同身受，可他的语气却冷静而笃定，“他自己不反抗，就永远逃不出来，因为没有人会去救他。”
    “走吧。”简舟握住沈郡的手，拽着他头也不回往外走。
    走到食堂出口，沈郡用食指不轻不重在简舟掌心点了两下，问，“真不管？”
    “不管。”简舟嘴上说的果断，腿却没动，抬眸与沈郡对视片刻，问，“你饿不饿？”
    嘴硬心软。
    沈郡心里偷笑，很给面子的给简舟搭台阶下，“饿，饿死了，吃点东西再去？我还挺怀念一中食堂的。”
    值得庆幸的是，每次简舟来都过分热情喊他‘小郡家的’那位阿姨并没有上班。
    十点多才吃过早饭的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饿，简舟随便买了几个菜，也没跟沈郡商量坐哪，端着餐盘径直往角落里的男生走过去。
    简舟面无表情坐到男生对面，把餐盘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故意敲出了点声响，随即警告意味十足的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学生。
    整个食堂瞬间雅雀无声，男生更是被吓得直打哆嗦。
    毕竟简舟这孩子虽然顶着一张校草脸，战绩却太辉煌，辉煌到男生不敢凑过来称兄道弟，女生不敢怀揣半点浪漫的幻想，大多数学生对他们学校这位传奇人物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有些惧怕，有些好奇，私底下也没少谈论过，但主动在他眼前晃悠着作死，那是万万不敢的。
    以至于沈郡走过去坐到简舟身边的时候，周围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很多同学暗戳戳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咦，这是不是上次和简舟在五班门口打架的那个？”也有小部分人认出了沈郡。
    “好像是呢。”一个女生小声道，“气氛好微妙，我怎么感觉下一秒他俩就能掀桌子大战三百回合？”
    “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另一个女生也表示赞同，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交换了关于简舟的各种小八卦，最后没什么可聊了，才想起角落里那个男生，问，“拿手扒饭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你都不知道？刘强啊，高二一班那个吊车尾的，他班被简舟拉上去的平均分全靠这兄台凭一己之力拽回去，你就说牛不牛吧。”
    “不是吧，这种人怎么考上咱学校的？走后门进来的？”
    “走什么后门啊，家里穷的要死，据说手脚不干净，经常偷东西呢……听说他入学考试成绩还不错的，不然也分不到一班。”
    “这样啊，可我看他整天奇奇怪怪的，感觉脑子有点问……”
    女生话说一半，突然收到来自简舟没什么情绪的冷冷一瞥，顿时闭紧了嘴巴，感觉心脏都要吓得停跳了，冷汗直流。
    沈郡敲敲简舟脑袋，“干嘛呢，别吓唬小姑娘。”
    简舟，“……”
    沈郡又安慰了一下对面瑟瑟发抖的男生，说，“别怕别怕，他不喜欢打人，很乖的。”
    简舟觉得沈郡这神情和语气都特别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恍然发觉竟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满心欢喜向别人炫耀自家奶茶的时候，别怕别怕，他很乖的，不咬你。
    这么一想真是好想打人！
    周围竖耳偷听的一众学生眼睁睁看着简舟脸色阴沉下去，不约而同在心里想：你说这话心亏不亏！
    沈郡明显不觉得心亏，安慰完人还转过头来教育简舟，“冷气收一收，吓到你周围的人了。”
    ……狗子，你飘了。
    简舟忍了忍，没当场发作，瞪沈郡一眼，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警告道，“回家再算账。”
    回家两个字让沈郡心上一暖，眼中笑意盎然，抬手按在简舟头上，把他柔软的黑发蹭乱，大庭广众下公然撸了撸他家小猫。
    简舟嫌弃地拍开沈郡爪子，却没发现自己低落的情绪在这人插科打诨间消散于无形。
    沈郡看简舟紧绷着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便没再继续逗他，拿起筷子把饭菜中简舟不爱吃的葱姜蒜往外挑。
    挑了一会儿又放弃了，说，“我觉得直接把你吃的菜挑出来会快很多。”
    “别挑了。”简舟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吃饭，甚至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沈郡撑着脑袋根简舟闲聊，也不看对面的男生，似乎真的只是恰巧坐在这里，可谈话间，却又很自然地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顺手递给男生。
    男生呆呆地看着沈郡，僵持了很久，却并没有接。
    沈郡毫不吝啬地冲男生笑了笑，他的笑容温暖和煦，天生就极具感染力，“同学，接一下，手酸了。”
    男生像是猛然被惊醒，犹豫着接过沈郡递过来的筷子，指尖不停地颤抖，红着眼眶磕磕巴巴地开口，“谢、谢谢。”
    简舟轻轻揪住沈郡的耳垂，让他面对自己，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别笑了。”
    “啊？”沈郡一愣，问，“怎么了？”
    你是看不到周围女生脸红心跳的目光吗！简舟收回手，报臂冷冷道，“傻。”
    沈郡一头雾水，但还是收敛了笑容，说，“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挺对的。”
    简舟，“什么？”
    “掉在坑里要赶紧想办法自救，不应该心怀虚无缥缈的希望，等着别人来救。”沈郡说给简舟听，却也在说给对面的男生听，“可是很多时候，坑里的人并不是没有爬出来的勇气，而是苦于没有工具，如果有好心的路人路过，能递给他们一根绳索，那也挺好的，不是吗？”
    男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沈郡递过来的筷子，听着他用那温和的声音继续说，“可路人也只能递一根绳索，真正想逃出去，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拽着绳索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