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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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听到这句称呼,还是十几年前。
    自常歌长大了些之后,就甚少喊他扶胥哥哥。登基之后更是一口一个“吾王”,再也未如同少年时期那般,笑着走来,唤他一声“扶胥哥哥”。
    他和常歌第一个关于软筋散的共同记忆是苦涩的。
    祝政下了太学,恰巧遇见一身白色劲装、在宫城练习长拳的常歌。他歪头看着常歌打了一套,摇头道:“你这打法不对。”
    常歌方才一心都在长拳之上,并未注意到祝政来了,而且已经看了他许久。常歌回头看到祝政,朝他灿烂一笑,眼神里尽是光彩:“扶胥哥哥。”
    祝政见着了他,神色也稍稍松弛了些。
    “我这不对么?师傅只说我这长拳不够安定。”常歌偏着头,回忆着刚刚打的一套拳法。
    祝政点点头:“这长拳取自《道德经》,讲究的是致虚守静、至柔致刚。你倒一直是刚猛路子,反而失了这长拳本色。”
    祝政直接握了常歌的胳膊,教他摆好身姿,还以身示范,告诉常歌一些细微中的不足。常歌似懂非懂地习了半天,只觉得耐心都没了。
    在被祝政细枝末节地教了几次之后,常歌颇有些不开心,嘟囔道:“这长拳,倘若我不以师傅的打法来,就走我自己的套路,也未尝不可。”
    祝政直言:“本色打法更为玄妙,以不变应万变,以至柔化至刚。不信,一试便知。”
    常歌闻言颇想试试,他警惕地望了四周一圈来来往往的宫人,说:“我倒是想试试,可是我不能和你比试,否则我又要挨廷杖了。”
    这是常歌几次作死得出来的体会。
    祝政低头思索片刻:“有了,你去我那里打,我将他们都轰出去,再将门一关,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常歌点头:“这个主意好。”
    祝政拉着他,一路往自己的寝殿跑了过去,依着此前的计划将里面的宫人一应轰了出去,又将门反插,两个少年就在院内以一套拳法的不同路子来切磋。
    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常歌的拳法着实扎实而多变,正面直击、拳拳刚猛。若是随意换一个人,定会招架不住。
    然而祝政自幼所修心法路子,和常歌全然不同,最擅长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所以习起这套内核一致的长拳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常歌出拳威压异常,招招直击门面、心肺等关键部位,皆是杀招。
    祝政波澜不惊,见招拆招,以掌拆拳,自空中化去刚猛劲力后又将这力道退回给常歌。
    常歌像是刚猛的野火,祝政就是上善的柔水。
    常歌所出的每一拳,祝政都尽数引了这火入潭、化去一腔猛劲,糅了自己深渊般的劲力,再徐徐返给那团野火。
    连过几十回合之后,常歌接连迅猛出力,累的气喘吁吁。
    祝政收了身姿,朝他笑道:“长拳还是守静致虚略胜一筹吧。”
    常歌不服:“那可不一定。你本来功夫就比我好,也不一定是长拳流派的原因。”
    见他还嘴硬,这次祝政主动出击,引着他的双臂在空中打长拳拳法,边打边教会他其中的要点。
    正教着,门外传来了高公公的声音:“做什么不当值,全在门口杵着?”
    几个宫人的声音带着些迟疑,都未开口明说。
    有个小宫女低声说道:“太子爷带了公子昭武在里面……把……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高公公的喊声立即像是贴在了大门上:“诶哟我的小祖宗,你们又在里面搞什么鬼。可千万别再打架!”
    听到打架,常歌又回忆起上次廷杖的滋味,整个人一愣。
    祝政见他愣神,将他一拉,低声说道:“屏住呼吸。”
    常歌虽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听了祝政的、立刻屏住了呼吸。祝政拽着常歌,将门一拉,拿着一个小瓶对着门口的高公公和宫人门。
    常歌还未来得及看清那瓶子的颜色形状,祝政就收了瓶子,牵着他直往后山跑去。
    他二人寻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山洞躲了进去,祝政还以树枝落叶盖住了入口。
    常歌见他伪装完洞口过来坐下,好奇问道:“扶胥哥哥,你方才使的那个,是什么啊?”
    祝政朝他一笑,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白陶小瓶,说:“司徒空给的,软筋散。据说是闻一闻浑身发软,非得过上几个时辰才复苏过来。”
    常歌见了这白陶小瓶,顶上一个从未见过的弹簧机括,十分好奇:“此毒我未中过,我想试试!”
    祝政慌忙将这小瓶夺了回来:“不行。这哪儿能乱试,闻了要瘫倒的。”
    常歌颇为好奇,给祝政比了个一丢丢大的手势说道:“扶胥哥哥,你就给我闻一眯眯,就这么大点,让我感受感受,我保证不瘫倒。”
    常歌三番五次要求,又是哀求又是佯装生气,翻来覆去许多次后,祝政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终于松了口:“好,就一下下,你闻了可别乱瘫倒。”
    祝政将那白陶小瓶摸了出来,自行屏了呼吸,轻轻一掀,那弹簧机括立即弹开。只须臾时间,祝政立即一搭机括,这白陶小瓶立即又盖的死紧。祝政顺手将这小瓶装进衣襟去了。
    他还未将这小瓶装好,常歌已然整个人瘫倒在他身上,侧脸沉沉枕在祝政肩膀上。祝政平日里哪里受过这般亲密的接触,登时脸涨了个通红。
    “扶胥哥哥……这滋味……不太好。”常歌喃喃说道。
    常歌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软软糯糯的,又带着点鼻音。他说这句时,依旧伏在祝政肩上,温温的如兰吐气瘙的祝政耳边有些痒。
    祝政略有些羞涩地将常歌推开,他却立即又如狗皮膏药一般瘫倒上来。
    祝政无奈,只在心中暗想:这软筋散,着实了得。以后的确不能随便乱用。
    见他如此模样,祝政只在心中默默希望常歌在宫人们找到他俩之前赶紧恢复。
    事与愿违。
    宫人们没花多大力气就在山洞中找到这两个少年。高公公由几个小太监抬着,冲在最前方。
    见常歌这副模样,高公公神色立变,着了几个宫人将常歌搀了起来。
    这事情后来闹得颇大,搞得常家脸上也不甚好看。综合考虑了祝家颜面和常家颜面之后,决定责常歌廷杖二十。
    常歌受廷杖的时候,祝政就立在一边看着,但无能为力。
    宫人们心下都明白,受罚的不是宫娥宦官,而是尚未正式加封的公子昭武。这位行刑的公公也是颇有眼力见儿,看着严重,打下去的力道却减了七八分。
    虽是如此,二十廷杖下去,常歌依旧被打的背部以下血肉模糊。
    行刑的公公见他握拳趴在凳上、一声未吭,颇为讨好地说:“公子昭武真是厉害。寻常宫人受廷杖五就哭天抢地了。公子昭武真是果敢坚毅。”
    祝政蹲了下来,望着常歌的面庞。
    常歌还是疼的。他噙着眼泪,咬着牙关,却强忍着没有因为“疼痛”哭鼻子。祝政望了一眼他的拳头,指甲已掐进了肉中,一片血肉模糊。
    此事因他而起、常歌因他而罚,他却无能为力。
    祝政抬手,缓缓揉了揉常歌的头发,软软的,却带着些像小动物的触感。
    没想到,他这轻轻一揉,竟碰碎了常歌最后一道防线,他将头埋在自己臂弯中,呜呜哭得非常伤心。
    建平城。
    太守府。
    常歌架着祝政转悠了一圈,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书斋,将祝政靠在书斋中的边榻上。他似乎颇为开心,从腰间解下了一壶芙蓉露。
    祝政仍佯装浑身无力,靠在边榻上,开口问:“将军一日未见,就想我了么。”
    常歌美滋滋地涮了个茶杯当酒杯,说:“先生说话注意些,你现在可任人摆布。”
    祝政假装不懂:“你想摆布我做什么。”
    常歌一语未发,抽了一粒丹药便塞入祝政口中。见祝政一直含着不肯咽下,常歌说:“咽了吧,没毒。疗伤的。”
    他随口一句话,却引得祝政神色动容,急忙低头遮掩。
    常歌并未注意到这变化,开心地望着桌上的空杯,朗声说:“将军今天教你一招:声东击西。”
    祝政假装恍然大悟:“将军,那我是‘声东’还是‘击西’呢。”
    常歌斜了一盅酒:“明日便知。”
    他举着这一小杯酒走近祝政,低声道:“建平的老板娘请我吃酒,先生先帮我试一试。”
    言毕,他便抬了祝政下巴,直接灌了一杯。
    祝政尽数饮下,笑道:“不如益州的酒清冽,一盅就将将军吃倒了。”
    常歌那日晚上被他强行灌酒,本就窝火,听他再提此事,出言挑衅,将眉一拧,立即再斜了一盅,抬了祝政下巴便要再灌。
    祝政佯装全身无力,将一盅酒又尽数喝了下去。
    常歌乐道:“他人喂酒,先生吃的可还开心?”
    祝政故意表现的面色漠然,说:“开心。难怪将军爱让他人喂酒吃。”
    常歌见他仍旧嘴硬,回身又斜了一杯酒,抬了下巴便又灌了一杯。
    祝政假装懵然说道:“将军想请我吃酒,直接说便是。又是强擒又是逼迫的,我着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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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政设定比常歌大三岁,这段回忆大约是祝政十五六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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