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那时候，她能眼睁睁的看着乡亲受苦？能不出手帮忙建设大队？
    等将来大队发展起来，他高图才有好日子过。这可比知青送的那点东西强多了。
    五月初三，正好是交完公粮农闲的时候，陆文聪把各家各户的代表喊到大队部，“今天为啥叫大家过来想必大家心里都有底了，那我也不废话。咱们今年依旧是两个推荐名额，大家伙都说说选谁报上去。我呢，”
    “我推荐陆漫漫，理由呢很简单，老陆是咱们大队长，为咱们大队做了不少贡献，他闺女陆漫漫又是高中生，有文化。到时候如果去了大学肯定更得上学习，她要是学得好，不也给咱们大队争光？我可是听别人说了，有的大队去的人不识字，去了那里面也是抓瞎，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你们说丢人不丢人。”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图劫了过去。
    陆文聪没想到高图会忽然说这话，不过他转瞬就明白了高图的意思，想明白的他心里有些感动。
    推举陆漫漫，这话虽然由他说最后也能如意，只是这样一来难免给别人以权势压人的印象。高图说就不一样了，陆漫漫跟高图可没关系。
    再说了高图都推举了陆漫漫，那不管是以他为首的高家人还是陆家人基本都不会再去推荐别人。
    事情就像他想着这样，最后高坪大队送上去的两个人一个是陆漫漫，一个就是村里下乡的知青女医生。
    回到会议室，陆文聪拍了拍高图的肩膀，“老高，谢了。”
    高图嘿嘿一笑，“怎么，现在不是秃子了？”
    陆文聪一噎，随后说道：“这次如果漫漫真的被选上了，我让她给你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治疗秃顶的法子。”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到时候你要是没找来法子，我就住你家去吃你的喝你的。”很难得，高图跟陆文聪开了个玩笑。
    陆文聪摆摆手，“成，正好我没儿子送终呢，你愿意来我求之不得。”说完这话他揣上茶杯就往外跑。
    高图愣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被陆文聪占了便宜，他起身去追已经来不及了，陆文聪早跑的没影。“陆文聪你给我站住，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叫高图。”他声音洪亮，惹的周围不少人家出来看热闹。他们都好奇呢，先前看两位大队长好着呢，高图甚至还推荐了陆漫漫，怎么转眼又闹上了。
    两位大队长时长玩闹，他们已经习惯见怪不怪了，此时见高图气的脸红脖子粗，就知道他又没占到便宜。不少人摇摇头，同情的看着高图。心想高大队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他那次跟大队长对着干得到过好处？
    高图不知道大家的心思，要是知道了估计能气死。这哪里是他不长记性，分明是陆文聪得了便宜还卖乖。
    ☆、名额
    “什么, 上大学？爹,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让我上大学了？”陆漫漫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爹, 如果不是她爹的表情不死作假，她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知道今天是一年一度推荐上大学的日子, 只是她想着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去凑热闹。结果她爹回来告诉她，大队推荐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就是她。
    上大学啊？
    上辈子儿女成才之后她是有上过成人大学的，该会的知识那时候也都学会了，甚至因为孩子的关系，她后来还学习了钢琴和英文。论知识储备她敢说肯定能超过现在任何一个大学生。
    只是，
    高中的知识毕竟有些久远了, 现在学习的科目跟以前也不一样，比如俄语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她爹冷不叮的说要让她上大学，陆漫漫有些无措。别人都知道她刚高中毕业, 她要是去上大学结果连初中生都不如, 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那不是丢人嘛。
    “闺女, 这是爹想了很久才决定的事情。你身上秘密多，以后用的次数多了难保别人不会发现。如果你上了大学就不同了，到时候可以说是在学校学习到的知识, 或者说拜托同学帮忙弄到的好东西。有了这个作为遮掩，你想干什么，活动的范围也广泛, 不用像现在一样，每天晚上忙活到半夜。”
    没错，让闺女上大学这件事他其实想了很久，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前几天闺女跟楚铭的事情爆出来。两人虽然都保证不会私底下见面，感情的事情谁又真的能做的了住？他实在是不想要整体提心吊胆，就怕哪一天闺女被人当场抓住，那时候就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陆文聪真正的心思作为枕边人曹三妹自然最清楚，她见陆文聪说了半天，真正的原因也没说出来，就扯了他一下。
    老陆有顾忌，她可管不了这么多，趁着闺女现在对他们俩有愧疚不把这事说清楚，闺女能答应？
    “让你去上大学不只是因为这个，自从知道你跟楚铭的事情之后，我跟你爹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我们怕啊，就怕那天你俩忍不住见面被人抓现行。去年董家那事你忘了？只要做下的事情就没有不透风的，到时候你咋办，你让爹娘又咋办？”
    “楚铭不是说四年之后风风光光找人来说亲，那正好你去上大学，咱们再多给他一年时间，等你大学毕业，他要是做到了，爹娘就让你们结婚。”
    反正闺女还年轻，五年之后结婚也不算晚。到那时候她见识的多了，说不定自己就看不上楚铭了呢。
    陆漫漫咬咬牙，随后点点头，“那行吧。娘既然我要去上大学，代销点我就不去了，我想在家安心复习。”说着她拉过曹三妹的手臂摇了摇，“你闺女我可是载着咱们大队的希望去的，到时候学习考试不好，那不就丢人了。”
    说通了女儿，两口子松了口气，陆文聪难得调侃：“说的就好像你一定能去似的。爹也只是把你的名字交到公社，最后去不去的成还要看县里的意思。”县城每个公社每年上交三个名额，之后会有县城进行选拔，一个公社的名额就这么多。他们拦江公社有时候能的一个，有时候会是两个或三个，具体能有几个人去，都是谁，要看上面的意思。
    陆文聪虽然想要闺女去上大学，也担心到时候去不了她空欢喜一场。
    他不知道，陆漫漫有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拦江公社去了三个人上大学，其中一个就是董立诚。那时候董立诚是陆文聪的女婿，走的是高坪大队的路子。所以她知道今年高坪大队是一定会选上一个的。
    至于董立诚，
    “爹，咱们隔壁杨家湾选的谁你知道吗？”
    陆文聪有些疑惑的看着闺女，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难不成是因为楚铭，“是谁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楚铭。”
    陆漫漫满头黑线，她爹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她也知道楚铭不可能去上大学啊，只政治背景审查这一条他就过不了关。
    “我的意思，杨家湾好像读书的人也不多，你说他们会不会推荐董立诚啊？”
    “那应该不至于吧？董立诚虽说根正苗红可他媳妇楚妍的身份有问题，就凭这个杨家湾会推举他？别到时候被人查出来在丢个大人。”
    这事以前不是没有过，曾经有个大队举荐了一个富农阶级的子弟，结果就被刷下来了，那人不服气去找社长质问为什么。结果社长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说他政治成分有问题，自家是富农那也就是比地主好一点，不用住牛棚而已。在大队也是人人比如蛇蝎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去工农兵大学大学读书呢。
    不仅如此，就连举荐他的那个队长都跟着吃了挂落，差点丢了大队长的帽子。他每年去参加推荐大会，都会看到有人因为这事调侃那个大队长。
    陆漫漫摇摇头，董立诚跟别人不同，这是她亲身经历的，看看刚重生那会儿她为了摆脱命运，结果伤了脚。就这，大家都知道她的态度了，两人结婚的时候她还没少被人说风凉话。到现在还有不少人会拿她跟楚妍比较呢。
    没了自家的路子，陆漫漫并不认为董立诚就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名额提交上去没多久，大家都要去公社开会，顺便说说自己推荐的人有什么可取之处。
    陆文聪有自行车，隔壁杨家湾大队的杨大队长早早地来到陆家，希望陆文聪能带他一程。这种小事陆文聪自然不会拒绝，大队长见陆文聪答应，心里有些感激。自行车这东西金贵，这年头别说载别人了，就是遇到个沟沟坎坎，那都是车骑着人的。
    “老陆有件事我希望你有个心里准备，”杨队长看着陆文聪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好，随后一想就算自己现在不说，等会他也会知道的。“就是我们大队推荐的名额吧，其中就有董立诚。哎哎哎，你先别发火，这件事真不怪我，董立诚又没对大队做多少贡献，他跟楚妍的事情又闹的沸沸扬扬，推荐他我脑子抽了不成。”
    “那你刚才那话啥意思，不愿意你不也把人递上去了。”陆文聪的嗓门有些大。他没想到还真让她闺女猜对了，杨家湾真的会冒险推荐董立诚。
    杨队长摆摆手，“老陆你听我解释，我们大队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董家人多大队的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杨家湾那边推荐的人基本上就是杨家一个，董家一个。那董家的人一定要举荐董立诚他能怎么办？
    “杨叔我听说到时候公社还要进行调查呢，董立诚那点事谁不知道，要是让公社的人查出来，丢的可不只是你的人。董立诚到底许了什么好处能让董家为了他冒险？”陆漫漫适时插话。别说她不解，陆文聪同样感到疑惑。
    杨队长叹息一声，他抬头看了陆漫漫一样，随后开口：“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初董立诚跟楚妍要死要活的，前段时间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听说去公社办理了离婚证。为此，楚妍也暂时搬到了牛棚居住。”
    那楚妍可是确认有了孩子的，董家居然也舍得。自己的大队出了个不讲究的人，杨队长都觉得丢人。也幸好陆家的丫头没有嫁过去，不然倒霉的就是陆漫漫了。
    楚妍跟董立诚没了夫妻关系，董家在运作一番，董立诚的名字可不就报上去了。
    陆文聪伸出食指遥遥指了指杨大队长，“老杨啊老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才是大队长，是杨家湾的头头，如今却被董家压着做不了主。我看你这大队长也别当了，直接给董家得了。”
    杨大队长的脸色有些难看，随后他苦笑一下，“你说得对，我这大队长啊，怕是真的要到头了。”董家一直想要大队长这个职务，以前他们就没少耍小动作，现在听说董家有个人当了官，这上面有人了，董家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猖狂。
    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要防备着董家使坏，可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早晚得落入董家人下的套里。
    老陆跟他不一样，不说高图没那个能力，就说他有，老陆自己硬气，背后还有靠山，高图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看着杨队长的样子，陆文聪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招呼杨队长就往公社走去。董立诚以为离婚就完事了吗，想得到时挺美，他就不信到时候自己把董立诚做过的事情抖出来他还能这么安稳的去上大学。
    到了公社还不等陆文聪说什么，社长先找了杨大队长谈话：“老杨，你们公社这个董立诚去年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怎么他也被推荐上来了？老杨，咱们这个推荐名额是给那些为公社做出大贡献，自身又没有毛病的。董立诚这个？”社长摇摇头。
    杨大队长没想到社长第一个点名的就是他，想到董家最近干的事，他绝对实话实说：“社长，我们杨家湾大队的情况有些特殊，相信您也知道它虽然叫杨家湾，村民却是姓董的多。以前我们推荐人都是杨家一个、董家一个。杨家这边我还能做主，董家那边我是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言外之意董立诚就是今年董家推荐上来的人选，他根本拦不住。
    社长皱眉，他伸手敲了敲桌子，“老杨，你这不是理由，你才是大队长，怎么能让下边的人牵着鼻子走呢？”
    说起这个，杨队长露出苦笑：“咱们现在不是讲究民主么，人选都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我要是给撤了，那不就成专政了？这可是封建腐朽制度，您觉得我要是敢这么干，现在还能坐在这？”
    社长想想也是，“那今年你们大队的名额可就没了。虽说按照规定是轮到你们大队，只是这么个人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往上报。”公社有能力的人多得是，董立诚这样的肯定不能代表他们公社推上去的。
    杨社长理解的点点头，“我都明白，社长您说怎样就怎样吧。”
    社长都发话了，陆文聪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董立诚肯定是跟大学无缘的。
    董立诚离婚了又怎样，还不是不能去上大学？为了这个他晚上还喝了点小酒庆祝，“这下不用担心了，只等着过两天公社把名额提交上去，这件事就完全定下来了。漫漫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任他董家能力再大，咱们社长是个公正的，谁能糊弄的了他？”
    见她爹喝的高兴，陆漫漫什么也没说，只是她心里隐隐有着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轻易结束，说不定还会发生点什么。
    果然，距离她爹去开会不过三天，一群带着红袖章的人经过高坪大队来到杨家湾大队。两个大队就隔着一座桥，此时又正是晌午大家都闲着的时候，不少人都跟在后面去准备看热闹。
    曹三妹在大队的人缘还算不错，就有人来找她。
    “陆家嫂子在没？”
    “谁呀？”曹三妹端着碗就走了出来。“高家妹子啊，你这是有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璐她娘高秃子的媳妇，两人的男人是正副大队长，两人的关系自然亲近。
    高图家就在村头，她是一路跟着那群人过来的，“刚才来了一群‘红袖章’看样子是往隔壁大队去的，村里不少人都去看热闹了，你去不去？”红袖章过来准没有好事，这回不知道是谁又要跟着倒霉了，她正好没事打算去看看。
    曹三妹吃的差不多了，透过开着的大门见不少人都在往西走，“你等我一会儿，”她进屋放下碗简单的说了两句就跟着出来了。“走吧。”
    她走后，剩下父女俩面面相觑，陆文聪三两口巴拉完碗里的饭，他夹了几筷子菜，吃干净手里的馒头，含糊不清的对着陆漫漫开口：“我也跟过去瞧瞧。”就老杨那点胆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这件事。
    父母都走了，陆漫漫收拾好碗筷也锁好门往杨家湾走去。前两天才说了名额的事情，忽然就有人来杨家湾，陆漫漫直觉跟这事脱不了关系。难不成董立诚有什么本事能让社长改变注意？还是说他有什么阴谋？
    不管是那种情况，她都打算去看看。如果董立诚凭借自身本事得了名额也就算了，若是使用小手段她绝对不会允许。
    陆漫漫走的比其他人慢，等她到的时候就看到‘红袖章’们压着赖三往外走，陆漫漫的心里咯噔一下。正好她娘就在不远处，她走过去小声的问道：“娘，这事什么情况，赖三咋了？”
    曹三妹被吓了一跳，看到陆漫漫她忽然伸手使劲儿抓住她的手。
    陆漫漫能感觉到她娘的手不停颤抖，因此疑惑的看了过去。
    曹三妹的旁边站着的正是高璐娘，她听见陆漫漫的话指着赖三说道：“看见没，这个人‘投机倒把’，这不被人给告发了。”
    投机倒把，这可不是个好名声，一旦被坐实，那是要掉脑袋的。
    陆漫漫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现在她有些明白她娘为啥紧张成这样了，她吞吞口水，伸出另一只手用力的握住曹三妹的手。随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的问道：“高婶儿，赖三咱们都认识，他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了，就他家穷成这样，又拿来的东西‘投机倒把’？”
    陆漫漫这话说出口，气的曹三妹恨不得跳起来给她两巴掌。这个熊孩子，她这正害怕呢，就怕赖三把自家供出来，死丫头倒好，人家没问她自己巴巴的送了上去。这要是被牵扯上了，能有什么好？
    高璐娘摇摇头，“谁知道呢，你没见刚才这群人进来赖三还跟人呛声呢，这不，人家才把他给看管起来。现在已经有人去他家搜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搜查出来什么？”
    不顾她娘的反对，陆漫漫靠近两步，来到赖三家门口不远处。赖三家是一个很破败的土房子，透过大门看到里面有的屋子已经摇摇欲坠了，这样的房子一看就知道家人日子过的并不好。
    赖三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汗衫，底下是同样补丁满满的半截裤子，就连脚上的鞋上面都漏了个大洞。他身边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妇人哭哭啼啼，看那妇人的穿着同样也是贫苦人家出身。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赖三的母亲了。跟赖三不同，赖母除了哭一点主见也没有。赖三呢，被人压着动弹不得，他还不老实，“都跟你们说了，老子没干过，杨家湾谁不知道老子家什么样，老子要是干那个，家里至于穷成这样？”
    陆漫漫仔细观察赖三的神色，发现他脸上除了愤怒不见丝毫慌张，再想想楚铭的能力，她的心里瞬间就有了底。不用说楚铭早就算出来会有这一遭，看赖三的样子，家里值钱的东西肯定是都藏起来了。
    ☆、被告（错字）
    “怎么样？”看到人从赖三家里出来, 领头的红袖章张口问道。这位也是熟人, 正是去年去过陆家的那位。
    搜查的几人对视一眼, 随后一同摇摇头，“队长, 我们都翻遍了，甚至茅坑都找了，除了两个破烂碗、筷子，一点玉米面、小麦、野菜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也跟杨家湾的会计对过账，证实了那些小麦确实是今年刚发下来的口粮。”
    小麦有些干瘪，他们甚至倒出来翻看了，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小麦就算是拿出去卖也卖不出价格，更何况他们还称过, 跟大队发下来的数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