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圆滑

    安度婉拒了杨蔓妮留她在雷盛吃中饭的邀请，当天下午直接回了裴氏。
    她给裴景言打电话：“裴总，雷盛《妖鬼记》的项目可不可以暂时换个人负责，我申请休一个月的假，之前几年的年假我都没请，现在一次性叠加兑现吧。”
    裴景言不同意：“这个项目裴氏和雷盛签了合同，指定的负责人也是你，中途换人属于违约，要赔偿高额违约金。”
    安度不声不响地闭眼揪发，她正盘算还要卖命多久才能还清裴家对她的“养育之恩”。
    裴景言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强硬，关心道：“安安，是不是工作不顺利？周末和依依飞回来吃个饭吧，老太太出院了，想见你。”
    “没有不顺利，”安度使劲扯下一根分叉的头发，“我知道了，我马上买票。”
    挂了电话，安度一把推开办公室的窗，瞧见被阴暗低压的灰色填满的天空。
    不知道临城的秋雨什么时候才来，天在等，她也在等，等雨水倾盆后的碧玉晴空。
    安度吐一口气，翻开联系人列表，给钙奶发了个抖动窗口。
    钙奶很快回应：“咋啦？”
    安度：“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钙奶：“陈总监对你还好吧？”
    安度大力敲击键盘，“什么还好，一点也不好，他简直就是个袋子精，特别能装！”刚想发出去，又一字一句删掉，换成了：“还好。”
    理智，客观，公平，安度默念。
    钙奶：“你的语气不像是还好的样子。”
    安度：“真的挺好的，神仙甲方。”
    安度等了十分钟也没等到钙奶的回复，她发了个再见的表情，留言：“我先工作了[爱你]。”
    *
    在对话框里吐了黑泥后，安度心头轻了些。
    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许思琪敲开她的门，哭泣着对她说：“安姐，我手上的这个单子我做不下去了。”
    安度问：“怎么回事？”
    许思琪便把自己和一家游戏公司市场部的对话记录给安度看，“你看，他们对我冷嘲热讽一点都不尊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
    原来是许思琪为一款麻将类游戏的场宣做场景设计，其中有扑克元素对方不满意，反问她：“[微笑]你觉得这个元素合适吗？”
    许思琪回复：“好，那去掉好了。”
    对方一点即炸，说话像带了刺的弹珠连续攻击：“[微笑]你什么态度？难道你觉得很合适？提醒了你还不乐意改？[微笑]你这么牛，是不是出钱也不能让你改啊？”
    许思琪委屈不已：“我哪里有态度不好啊，发那么多微笑嘲讽脸，他们找茬吧！”
    安度看完来龙去脉后了然一笑，安抚许思琪道：“首先呢，是他们太暴躁，你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她又分析：“但是你回复‘好了’这两个字，会让对方感觉你有不情愿的情绪，他们会认为你的潜台词是‘反正你们给钱，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觉得你不虚心也不真诚。”
    她接过许思琪的电脑，替她回：“您请息怒，我没有不想改，这个元素确实不合适，是我考虑不周，我们马上修改。”
    附加一个[谢谢老板]小人90度鞠躬的表情包。
    对方果然平息，“嗯，刚才是我激动了，辛苦了，尽快把修改好的图上交吧。”
    许思琪瞪大眼，“安姐，这，这就好了？”
    安度把电脑还给她，清冷道：“他们钱还没打进财务，该跪还要跪。你继续吧，以后这家我们不再合作，现在你委屈两天，尽快把它结束掉。”
    许思琪应下。
    看着许思琪脸上生动愤懑的神色，安度想起过去的自己，那时棱角未平，沟通常被人误会成另一个南辕北辙的意思，又不愿低头，总是裴景言出面收拾。
    历时几年的打磨，她早已成了一颗滚圆的鹅卵石，她很明白甲方最喜欢听什么话，也很明白即便能力才是资本所在，但营销公司竞争激烈，再好的方案也需要有一副永远柔滑的面孔和三寸不烂之舌，客户挑选合作方时姿态权重总是大于能力。
    只是到了陈沧这里她便破功了。
    念及此，她心情平和许多，今天在雷盛的失态实在不该，她得弥补。
    安度给陈沧发了一张才整理好的表格：“陈总监，这是我们初步挑选的供应商和个人KOL的情况，请您过目。”
    陈沧回：“嗯，周一给你答复。”
    就该这样没错，但安度看着那个冷淡的“嗯”字，心里那座火山隐隐又有喷发之势。
    陈沧又发来消息：“现在有一批新的角色研发需求，你下周三和我一起去拜访常锦柏，顺便确定后续新角色的推广方案。”
    不徇私情，秉公办事，反正也没什么情。
    火山灭了。
    “好的。”她回。
    —分隔符—
    许思琪事件乃真实事件
    一句话一个标点一个语气词都能让小安如此过山车
    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