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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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苏明苑能想法子让崔恕对她假以辞色,那么苏明苑以后说出在江家的旧事时,可信度自然更高。
    苏明苑连忙辩解道:“当时人太多了,六皇子不好跟我说什么。”
    “你呀,总得想法子让六皇子跟你说句话,给你个笑脸,这样别人才知道你跟六皇子是旧相识,以后才没人敢欺负。”芳华道。
    可是崔恕,即便在江家的时候,也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更别说有什么好脸色了。苏明苑心中哀怨,只得低了头,讪讪地说道:“自然是旧相识,只是”
    芳华觑看着她的神色,笑道:“你看看江糜芜,既能跟六皇子殿下说得来,又能得陛下的青眼,如今陛下龙体不适,哪个娘娘都不叫,偏偏叫了她在跟前服侍,这是多大的体面!要是你在六皇子跟前能有这个体面,你以后的前途还用说吗?”
    一提起糜芜,苏明苑满腔幽怨都成了嫉恨,脱口说道:“她好不要脸!先前缠着六皇子不放,如今还敢缠着陛下!”
    “你说什么?”芳华装作是头一次听见,一脸惊诧,“江氏跟六皇子殿下?”
    苏明苑咬着嘴唇,眼圈渐渐地红了,半晌才道:“我本来差点就要跟……六皇子殿下定亲的,都是这个贱人!她不知检点,深更半夜硬要往殿下屋里钻,被我和姑妈当面撞见,骂了她一顿,可她丝毫都不知道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后面她定下了要入宫以后,还缠着殿下不放,天还没亮就勾引殿下去她屋里!”
    “你说什么?”后面一件芳华却是头一次听见,连忙追问道,“你说定下了要入宫以后,江氏还跟六皇子见过面?”
    苏明苑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一心只想把糜芜拖下水,于是恨恨地说道:“对,就是我被她仗势赶到白云庵那天,一大早的时候,大约还不到辰时,我看见殿下从她屋里出来,很是生气的模样,肯定是她极力勾引殿下,才惹得殿下生气!我气不过去找她评理,她打了我一耳光,后面又勾结着表哥,把我赶去了白云庵!”
    芳华心中一阵惊喜,若说与崔恕只是从前的旧事,也许皇帝还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可居然在确定要入宫之后,跟崔恕还有瓜葛,还一大早从屋里出来!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
    芳华忙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也是委屈你了,真没想到江氏竟然如此放肆!可惜陛下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芳华姑姑,您跟皇后娘娘说说,请皇后娘娘告诉陛下不就行了?”苏明苑急急地说道,“陛下不能就这么被她这么蒙蔽了,江糜芜实在放荡无行,当初在芦里村的时候就为了钱财答应给一个乡下人做外室,要不是她突然要进宫,早就给人当外室去了!”
    这些事之前竟然都没查到。芳华思忖着,又道:“我会找时间告诉娘娘,不过明苑啊,你是个心思单纯的,这事呢,娘娘是不会跟陛下说的,娘娘什么身份,那个江氏什么身份?让娘娘巴巴地跟陛下说她的事?她还不配呢。”
    苏明苑怔住了,呆呆地问道:“那,难道就这么白白地放过她不成?”
    “傻丫头,后宫这么多主子呢,你跟谁说不是说?”芳华笑道。
    苏明苑这才领悟到是怎么回事,不觉思忖起来,芳华见她开窍了,便笑着拍拍她,道:“傻丫头,你再好好想想吧,未必非得求皇后娘娘呢。”
    这边芳华离开以后,寻了时机把这话向郭元君一说,郭元君却有点想不明白,按理说入宫前崔恕应该在江南,怎么又会同时出现在江家?她忙道:“给国公传个消息,务必把第六的那几天的行踪查清楚,尽快!”
    到了下午时,崔祁煦往福宁宫向皇帝回话时,一进门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六扇泼墨牡丹的屏风背后,只见莲青色的裙角隐约露出来,裙子底下又露出一只墨绿色的绣鞋,原都是沉重一点的颜色,但裙子上绣了娇黄的蜜蜂,鞋身上又用金线掐出了蔓草纹,几种颜色撞在一起,反而显得格外娇艳。
    这就是那个夜夜专宠,把整个后宫都搅得人心惶惶的江氏了吧。崔祁煦不觉想到,怪不得皇帝尽日沉迷,光看这衣服上花的心思,也是个妙人儿。
    崔道昀以及看见了他,在里间问道:“太子来了?”
    崔祁煦收敛了心神,上前行礼,道:“父皇,儿臣遵从父皇的教诲,今日亲身道刑部大牢中,将贪墨案涉及的所有人犯都核查了一遍。”
    崔道昀颔首道:“很好,那个鲁大成,你看见他了?”
    “看见了,”崔祁煦道,“鲁大成在狱中染了时疫,似乎是重症,儿臣已经吩咐朱尚书安排人给他医治。”
    “你是说鲁大成还活着?”崔道昀无奈到了极点,“糊涂!”
    第76章
    申时前后, 圣旨从福宁宫发出, 急召刑部尚书牛继之、兵部尚书梁坤、大理寺卿晁正英带领郭思贤、秦丰益等一干涉案人犯,尤其是镇国公府总管鲁大成即刻入宫, 由皇帝亲自审问。
    崔道昀被汤升扶着慢慢走出寝宫, 往垂拱殿走去,满心失望中又夹杂着几分愠怒, 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 不觉咳嗽了起来。
    这次咳嗽跟之前的都不一样,极其剧烈,亦且还觉得喉咙里隐隐有些腥甜的感觉, 就连去年初次染病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厉害过, 崔道昀心知有些不好,不觉停住脚步, 想要吩咐传太医, 一时又咳得说不出话来。
    崔祁煦突然被皇帝责备了一通,又要亲自过问,本来有些怏怏的, 扎煞着手跟在边上,此时见皇帝十分不好,一叠声地叫道:“快传太医, 传太医!”
    小太监一道烟地跑了, 崔祁煦慌里慌张的,急急地往殿中跑,想要倒点水给皇帝压一压, 早看见糜芜从里面追出来,手里拿着一盒丸药,一路向崔道昀跑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已经拈了一颗,向崔道昀说道:“陛下含着这个,先缓一缓。”
    崔祁煦这才想起来,太医之前给开过暂时止咳的丸药,一着急他竟完全想不起来了。抬眼看见糜芜拈着那颗药往皇帝口中送,那两根手指又细又直,白得几乎透明,又见皇帝也不避讳,就那么顺着她的手吃了下去,崔祁煦觉得有些不好看相,忙偏开头,突然想起母亲素日里的抱怨,不觉便叹了口气。
    美色迷人,就连皇帝这样素来不算重欲的,如今也弄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的美人儿放在屋里,夜夜不空,也怪道母亲如此愤愤不平了。
    如今他因为审案办得不好惹得皇帝不高兴,母亲因为新宠遭了皇帝的厌弃,镇国公又因为崔恕的构陷被皇帝怀疑,今后该怎么办?
    丸药含在口中,崔道昀用舌头压下去,一点温热滋润的感觉慢慢散开,咳嗽稍稍止住,崔道昀缓过声气,低声向糜芜道:“朕没事了,你回去吧。”
    糜芜从没见他这么咳得这么厉害,心中也是担心不止,低声道:“还是让太医看看再说吧。”
    “朕心里有数。”崔道昀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有些事情,早点办了比晚点办好。”
    糜芜总觉得他的话中似乎别有深意,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崔道昀已经慢慢地往外面走了。
    皇帝这一去,直到鼓打一更的时候时还没回来,糜芜独自歪在榻上看书,起初还是担心,后面见始终没有动静,想必皇帝的病情是稳定了下来,渐渐也放下心来,只是皇帝这样着急,以至于抱病都要去办,到底是为什么?而他最后那句话,又有什么含义?
    那个鲁大成,皇帝几次三番提到,是有什么关窍在里面?也不知道崔恕有没有查明白。
    糜芜想了想,起身走到庭中,向外面张望了一回,拾翠在抱厦里已经看见了,连忙送了披风出来,给她披在身上,轻声道:“天气凉了,姑娘以后记得加衣。”
    糜芜答应着,拢了披风又往中殿的方向走了几步,也不知道垂拱殿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当初崔恕出京,就是为了办这件案子吧,皇帝这次突然亲自过问,是不是太子办得不好,那么后面,皇帝会不会还要交给崔恕去办?
    如果是那样的话,今后崔恕少不了越发要往这边跑,房前屋后碰见的时候,也不知有多少眼睛都在盯着,都在等着挑他们的错处,就连皇帝,只怕也在暗自观察着,这样的话,倒是有些棘手。
    最好是能有个什么法子,不用见面就把消息传出去,可宫禁森严,到处都是眼睛,又怎么想法子呢?
    垂拱殿中。
    垂拱殿中,崔道昀捂着嘴,低低地又咳嗽了几声,崔祁煦快步走上前去,轻轻扶住他,低声劝道:“父皇,您龙体不适,要么今天先问到这里吧,等明天再继续问。”
    太子虽然糊涂,但这点孝心,却又是真的。崔道昀心中难以决断,只是摇摇头,道:“你把朕的药拿过来。”
    他到垂拱殿后,第一件事就是诊脉,此时医师早已经在偏殿煎好了药,崔祁煦连忙一路小跑着吧药碗端来,崔道昀就着他的手饮了两口,目光瞟见殿下鲁大成的尸体,不觉叹了口气。
    皇帝在大朝时的金殿上吃药,人犯的尸体在殿下死不瞑目,天子与死囚,竟用这么个滑稽可笑的方式相遇,真真是国运不济啊!
    刑部尚书牛继之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人犯鲁大成自入狱后一直害怕畏惧,曾经多次发狂大闹,连汤饭都没心思吃,后面又因为沾染时疫一直发热,越发寻死觅活,今天太子殿下去过之后,鲁大成就一直念叨说活不下去了,后面趁着狱卒换班的间隙用裤带自缢,吊死在牢里,臣所报字字属实,并没有半点虚假呀陛下!”
    崔道昀只是不言语,目光又瞥向郭思贤,就见他腰背挺直地站在殿中,虽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丝毫没有老态,此时虽然他是嫌犯,但他那神色气派,倒像坐在堂上主审的是他,受审的是别人似的。
    再想起皇后素日里胸有成竹、雷厉风行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与郭思贤如出一辙,崔道昀不觉看了眼面前站着的崔祁煦,就见他紧锁着眉头,眼睛里都是茫然疑惑,对眼下这种悄无声息的紧张气氛,丝毫没能领悟。
    崔道昀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说到底,太子还是太弱,若是不能早些把这件事处理好,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这朝堂之中,只怕没人能压制得住郭家。
    一直在鲁大成尸体上检查的仵作终于站起身来,回禀道:“启奏陛下,鲁大成的尸体微有僵硬,无尸斑,未发现中毒,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天之内。”
    不对,这与谢霁报过来的消息不一样。崔道昀问道:“死因为何?”
    “从项下的痕迹上看,应该是自缢,但又有几处伤痕不太相符,需要剖开此处皮肤,进一步检查骨头。”仵作答道。
    自缢?与谢霁报来的消息也不一样。崔道昀便道:“你下去查吧。”
    仵作带着人把尸体拖走,殿中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都是久经风浪的,但和一具尸体相处,任谁都不会舒服。牛继之上前一步,满脸痛心地说道:“臣一时疏忽,以至于嫌犯畏罪自尽,请陛下责罚!”
    “是不是自尽,现在还无法断言。”崔道昀淡淡说道。
    秦丰益原本跪在边上,这时候听皇帝这么一说,忍不住抬头看着皇帝,喉咙里呜呜了两下,只是郭思贤立刻就一个眼刀丢过去,秦丰益连忙又低下头,不敢做声了。
    崔道昀却都看在了眼里,想了想便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暂且审到这里吧。”
    崔祁煦连忙上前来搀扶他,崔道昀又道:“所有涉案之人今日暂且都押在宫中,秦丰益交由金吾卫看押,单人独牢,不得与外人串通。其他人犯关押在御马监,一人一间屋,中间隔开,不得相连,着虎贲卫在外看守,诸人犯不得私自言语,不得随意进出,不得见任何人。”
    郭思贤便不言语,他算是人犯,还是别的?又听崔道昀道:“牛爱卿、梁爱卿、晁爱卿,你们暂且归家,明日一早再入朝吧。”
    牛继之几个还以为自己也会被留下来,如今听他这么安排,却有点意外,连忙高声谢恩,郭思贤看了眼梁坤,示意他向皇帝问问如何安置自己,崔道昀早看见了,想了想说道:“镇国公年事已高,奔波不易,今日就在宫中歇吧,汤升,带人把暖翠阁收拾出来,让镇国公暂且在那些歇一晚。”
    居然把他留下了?是为了防他串通,还是别有用意?郭思贤心里摸不透皇帝的用意,只得谢了恩,跟着汤升去了。
    这边崔道昀被崔祁煦搀着出了垂拱殿,众人跟着也都散了个干净,又过半晌,殿后的退居中一阵脚步轻响,崔恕与谢霁双双从暗影中走出来,崔恕看着方才放鲁大成尸首的地方,低声道:“鲁大成已经死了多日,为何验尸会是那个结果?”
    “当日牢中死的那个,确是鲁大成无疑,尸体出现这种异象,我此时也没想明白。”谢霁沉吟着说道,“大理寺丞范云山精于断案,我去向他求教求教。”
    “好。”崔恕道,“待会儿我去向陛下复命。”
    他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了,这才慢慢向侧门走去,道:“此案之后很可能是你我接手,谢侍郎尽快将之前的卷宗报给我。”
    “请殿下恕罪,”谢霁不卑不亢道,“没有陛下的吩咐,卷宗不得外传。”
    “陛下会知会你的,你只管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我要,你一时间拿不出来。”崔恕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谢霁怔了一下,不觉想到,这位的做派,跟太子完全两样,也许,变数就在眼前?
    第77章
    看看已经到了二更跟前, 皇帝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 糜芜等得不耐烦,披衣往到外面走去, 闻莺连忙跟上来, 低声劝道:“姑娘,时辰不早了, 此时宫中各处都已经下钥, 姑娘不好随意走动。”
    糜芜瞧着她,笑道:“陛下还没回来,至少这里不曾下钥吧?我出去迎迎陛下。”
    王福良在边上早已经听见了, 皇帝跟前的红人, 他自然也不想的嘴,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是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即便下钥,也能再叫人打开,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 我陪姑娘一起去吧。”
    糜芜点点头,道:“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闻莺便有些讪讪地,想了想, 到底也还是跟了上来, 拾翠也连忙跟上,簇拥着一起出了福宁宫大门。
    王福良在前头打着灯笼领路,一路往南, 朝着垂拱殿的方向走去,前面突然有人问道:“谁在那里?”
    糜芜抬头一看,路口处转出一个黑衣金甲的男子,正是谢临,原来今天,竟是他当值。
    谢临乍然看见她,又惊又喜,然而当着这么多多人,也不能如何,便只是向王福良道:“原来是王公公,这时候往哪里去?”
    王福良笑道:“是谢校尉呀,江姑娘担心陛下,想去迎一迎,你们方才巡逻的时候有没有从垂拱殿过来,那边还在忙着吗?”
    谢临一双桃花眼看着糜芜,口中向王福良说道:“我从那边过来时,里面正带着人往御马监那边去,想来也快散了。”
    中秋那天,倒是多亏他了,也没机会向他说一声谢谢。糜芜向着谢临微微颔首,以目致意,轻声道:“有劳谢校尉传信。”
    只怕她谢的不是这次传信,而是上次。谢临抬手抱拳,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他目送着她袅袅婷婷地向前面迎上去,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江家花园里看见她时的情形,说也奇怪,好像每次她出现的地方总有几丛石竹花开得热闹,可惜这宫里却没有种石竹花。
    而他,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摘一朵花,轻轻地掷在她身上了。
    糜芜走到宫墙转角处,便听见远远传来了人声,待转出墙角,迎眼就看见崔道昀坐着四人肩舆,旁边步行跟随着崔祁煦和汤升,正往这边走来,许是灯笼的光太暗,粗粗一看,崔道昀的眼窝竟然有些凹下去,脸上也十分清瘦的模样,糜芜暗自吃了一惊,连忙小跑着往跟前迎上去,叫道:“陛下!”
    肩舆停住,崔道昀从上面伸手拉住她,温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等着陛下回来呢。”
    离得近了,糜芜不由自主打量着崔道昀,比起在暮云山初见时,果然又清瘦了许多,当时就有的郁郁之气,眼下看着更明显了,似是有许多烦难的事情压在心头。不知怎的,糜芜突然就觉得心里一酸,连忙低了头,轻声说道:“陛下以后不要忙到这么晚了好不好?”
    “朕有要事需要处理,偶尔一两次罢了。”崔道昀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心中无比熨帖,拍拍她的手背,道,“走吧,我们回去。”
    他看了眼崔祁煦,道:“太子也回去吧,不必再跟着朕了。”
    崔祁煦下意识地又看了糜芜一眼,这才答应道:“是。”
    他走出两步,却又听见崔道昀叫他:“你母后此时应该已经睡了,不要再去吵她,若是有要紧事,明日一早请安时再跟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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