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没事吗？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你看错了。”
    章煜将信将疑，当然也想不明白叶莹为什么会不开心，“好吧。”
    他转身去了厨房。
    叶莹看清他的去向后，心里又是一堵，咬着嘴唇别开了脑袋。
    叶薇这会儿在炒菜，穿着宽松肥大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很有年头的凉拖，看章煜过来，顺口就说：“把碗筷拿出去，马上吃饭了。”
    章煜哦了声，就去拿碗筷了。
    陈卫国和他老婆原本想过来一起吃午饭的，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不过他们也有自知之明，没人叫也就没敢硬跟着来，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家去了。
    午饭后叶莹去洗碗了，她洗了碗出来，看见蒋斐和叶韬已经躺着睡着了，因为日头大，这会儿也没法出去干活，正好可以睡个午觉。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章煜。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去了屋后，果然看见章煜在帮着叶薇砍柴，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她很少看见章煜对别的女生这样温和，章煜看起来是个温柔儒雅、平易近人的男生，可其实他是个十分不好接近的人，她甚至能看出章煜友好的表面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如今章煜这样子对待叶薇，是说明他已经认可了叶薇，把叶薇当成自己人了吗？
    “章煜，你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就行了。”叶薇说。
    章煜摇头拒绝：“没关系，我不累，你才应该去休息，虽然我是男生，可我却比不得你，你这一上午干得活加起来是我的两倍了，你应该很累吧。”
    叶薇拿着砍刀手脚麻利的将干枯的树枝砍成一段一段的：“累什么，我已经习惯了。这点算什么呀，我以前也是这样干活的，那时候还小，累狠了还偷偷躲着哭，想着我的白马王子什么时候来接我走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脸。”
    章煜沉默片刻，这些活儿是常年不变的，并不会因为干活的人年纪小就轻松了，反而因为年纪小才会更累更让人受不了，他无法想象年幼的叶薇，背着巨大的、能压弯她身子背篓，走在狭窄的田坎上，眼前只能看见自己的脚下的路的样子……
    “如果这都算丢脸的话，那我就更丢脸了，因为我现在累得也有点想哭。”
    叶薇笑了声：“原来你也会安慰人啊。”
    章煜也笑了，说：“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安慰你。”
    正说着笑，叶薇突然看向一旁墙角，疑惑的询问说：“妹妹，你怎么来了，没去午睡吗？”
    章煜这才看了过去，果然看见叶莹从墙角后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叶薇，最后把目光落在章煜身上，章煜也正看着她，他眸光清清冷冷的，叶莹觉得自己此刻有些难堪，可她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忍着难过道：“没有，我是过来帮忙的。”
    叶薇哦了声，说：“谢谢你来帮忙。”
    叶莹：“……”
    她走到章煜身边坐下，沉默的拿了根木棒折成几段。章煜没说话，叶薇也没再开口，安静的气氛让叶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个外来者一样，明明他们之前有说有笑，怎么她来之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呢？是她打扰他们了？
    坐了会儿，叶薇依然没说话，她反而突然站起来就走了，章煜看了眼没问什么，叶莹自然也没多问。
    叶薇走后，叶莹和章煜埋头砍了会儿柴，安安静静的，还是叶莹先忍不住了，问：“你怎么不说话？”
    章煜啊了声，疑惑的看着叶莹，好像在问她说什么？
    叶莹：“……”
    叶莹：“没什么。”
    她埋头继续干活。
    章煜奇怪的说：“你不开心了？到底怎么了？”
    叶莹摇摇头，说没事。
    章煜叹了口气，“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你不要瞒着我，可以和我说的。”
    叶莹想了想，说：“没什么，就是这次回来，我感觉自己挺对不起姐姐的，我过了十八年的好日子，而姐姐去代替我吃了十八年的苦。”
    章煜嗯了声说是吧：“虽然这是意外，也不是你故意为之，但是换个角度来看，确实如此。不过你也不要多想，我知道你在尽力弥补了。但是你也知道，因为怕你伤心难过，叶叔叔和王阿姨不准备把叶薇接回家这件事，一直让叶薇很受伤、很难过，她可能现在有点生你的气，但我相信，等她心里的不平衡慢慢消失，她应该就会原谅你的吧。”
    叶莹愣了一下，以前她这么说，章煜都会说她是无辜的，这一切和她无关，可现在章煜在说什么？
    “你说，姐姐会原谅我？”
    章煜想了想：“叶薇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虽然表面看起来有些尖锐吧，但其实她心里很柔软的，她不是那种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在叶家过了几个月好日子后，还愿意回来做这么苦的农活。她这么懂事，这么孝顺，这善良，会的。”
    叶莹：“…………”
    她惊讶的看着章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现在的叶薇在章煜眼里，是懂事的、孝顺的、善良的，他甚至能够理解叶薇不喜欢她的事情了。
    她脸色惨白，“如果我说，姐姐不可能会原谅我呢？”她甚至还想把属于她的一切都抢过去！她心机深沉得很，她想说他被她给骗了。
    章煜被问住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道：“这个得慢慢来，叶薇心里的不平和恨不是一早一夕就能抹平的，莹莹，你别着急。”
    叶莹垂下头，苦笑了一下，她想起了叶薇得意洋洋又恶毒的看着她的笑，她说要抢回去，如今她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嗯，知道了。”
    这下她是真的后悔了，她不该让章煜跟过来的。
    因为心不在焉的，砍柴的时候她差点砍到手，章煜让她回去休息，她也没再逞强，回房间睡了会儿觉。如今她心情复杂，只觉疲倦不已，谁都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
    不过她刚睡着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敲门了，还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穿着某品牌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虽然皮肤黝黑，但那张脸和陈卫国像了个七八分，一眼就让人看出这人是谁。
    他这是刚从他外婆家回来，听他爸妈陈小红回来了，立刻就跑过来了。
    “陈小红呢？陈小红不是回来了吗？她人呢？”陈小龙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奶，奶！陈小红呢！”
    叶薇很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陈小龙眼前一亮，说：“陈小红，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你亲爸妈都不要你了，你要死要活也要过去，看吧，现在尝到苦头知道回来了吧！”
    叶薇眨巴眼睛：“谁说我亲爸妈不要我了？”
    “我妈说的！”陈小龙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去给我洗衣服去，我给你钱！”他从兜里摸出十块钱来，得意洋洋的冲着叶薇挥了挥。
    叶韬这会儿也被喊醒了，他扒拉脑袋走出来：“洗衣服？洗什么衣服？还给钱？谁不要谁了？”
    陈小龙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他在家无法无天惯了，最近家里还有钱了，他想要什么家里都给买，这让他性子更加无法无天，唯吾独尊：“当然是给我洗衣服，我们一家的衣服都是陈小红在洗，你快点过来，听到没！”
    叶韬：“？？？”
    他一脸茫然：“这臭小子是怎么回事？”
    叶薇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习惯了被这么使唤：“没什么，就是洗个衣服而已，我去去就来……”
    “洗衣服？！”叶韬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脸立刻就黑了，“洗什么洗，不洗，你这臭小子不知道自己衣服自己洗吗？”
    陈小龙被吼了，还一脸无辜：“我们家的衣服全都是陈小红洗的，不让她洗让谁洗！我才不自己洗！我都已经丢河边去了，你赶紧给我去洗了！”
    叶薇还没说话，叶韬已经跳起来拎着陈小龙的衣领往外走了，笑得阴深深的：“走吧，我去帮你洗。”
    陈小龙反抗无能，有些害怕。
    叶韬转头对叶薇笑了笑：“我们去去就来。”
    叶薇假模假样的说：“哥哥，你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就洗几件衣服……”
    叶韬不管她，冷哼一声拎着陈小龙就走。
    陈小龙嗷嗷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奶，奶救我救我！爸爸——妈妈！”
    叶韬也不是故意要欺负小孩子，主要是这小屁孩太气人了，而且他抓走陈小龙也是有事要问，他早就知道叶薇在陈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会儿一看陈小龙这耀武扬威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没少使唤叶薇。
    谁知这一问，差点给他气出心肌梗塞！
    这陈奶奶虽然带着叶薇出去过了，可陈卫国还是喜欢指使叶薇干活，不仅陈卫国喜欢，陈卫国的老婆也喜欢，他们这山里没有洗衣机，洗衣服都靠手搓，所以无论天晴下雨，就连大冬天的，陈卫国的老婆一喊，叶薇就必须得抱着衣服提着桶去河边洗衣服！
    一家三口的衣服不会少，这大冬天只是碰碰冷水就能冻死个人，何况是洗衣服？这一碰半小时差不多了！
    所以叶薇的手一到冬天就生满了冻疮，因为冻疮，所以她的手指短肥、骨节粗大，所以那么难看……
    叶韬听得是真心疼，恨不得把这臭小子揍一顿！
    一个小屁孩都能这么指使叶薇，可以想见叶薇在陈家的地位有多低了。
    而且看看这小孩都穿的是什么？这一身下来都上千块了，而叶薇第一次到陈家穿的又是什么？陈老婆子累死累活又得到了什么？
    陈小龙都被叶韬难看的脸色吓住了，他也委屈啊，他叫陈小红洗衣服也是给了钱的，平时陈小红也没少抢他零花钱，他都不敢告状，因为一告状陈小红就拎着他脖子要揍他！
    他扭着脖子看了看陈小红，果然看见陈小红对着他挥了挥拳头。
    陈小龙吓得一咯噔，最近有钱让他得意忘形了，差点忘了陈小红是个暴力狂，每次都能揍得他哭！
    第88章
    叶韬从陈小龙嘴巴里听说了不少关于叶薇的事情, 他终于知道叶薇为什么这么能吃苦了，因为她从不懂事的时候就有干不完的活，家里的地里的, 陈卫国和他老婆习惯了使唤叶薇, 洗衣服已经算是小事了, 只要是有活做，他们第一个叫的必定是她。
    不仅如此, 陈卫国和他老婆都极其懒惰, 叶薇经常从地里干完活回来, 还必须得做一家三口的饭，好吃得还轮不到她。要是有肉吃, 陈卫国的老婆还会先把饭做好, 他们一家三口先吃了, 叶薇干完活回来，就只能吃点剩菜剩饭。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
    他无法想象这其中的心酸和辛苦, 就如他只是短短忙了几天, 就已经累得病了，整个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全身又疲又累, 有时候他甚至想到第二天要干那些活就觉得生不如死，而他做得那些，远远比不上叶薇。
    叶韬愈发想要把叶薇和陈老婆子接出陈家沟，这破地方待下去也是受罪。
    他打发走陈小龙, 威胁他要是再敢使唤叶薇，就打断他的腿！陈小龙欺软怕硬, 委委屈屈的点头，哭唧唧的跑开了, 跑远了才回头说：“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让他打死你！”
    叶韬冷笑一声：“你让他来，我看他怎么打死我！他要是打不死我我要他好看！”
    陈小龙吓了一跳，头也不回的乌拉拉跑走了。
    叶韬回去后，立刻就去找了叶薇，和她商量了一下把陈奶奶接出去的事情，“奶奶年纪大了，这么干活身体根本受不住，原本她也可以轻松一点的，偏偏陈卫国是个不孝子，根本指望不上。她累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叶薇当然也不想陈老婆子这么累，“我之前和奶奶提过，让她跟我一起走，不过奶奶没答应。”
    也叶韬惊讶道：“为什么啊？这村里生活得这么辛苦，她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奶奶说，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要是让她换个活法，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叶韬不会懂老人家的心思和想法，他想了想说，“我去劝劝她。”
    叶韬果真去劝陈老婆子了，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偏偏陈老婆子不为所动，还赶他走，叶韬没办法，一咬牙说她轻松一点多活两年，将来有个健康的体魄还能给叶薇带孩子呢！
    陈老婆子：“……”
    叶韬看陈老婆子犹豫起来，心里一喜：“奶奶，您看您一个人生活在山里，也没个人照顾，怪让人担心的。叶薇她一个人在外面始终记挂着你，我想你心里肯定也在想着她，你跟我们出去了，以后就能常常看到叶薇了，这样不好吗？”
    陈老婆子目光浑浊的看了看叶韬，她早已经白发苍苍，瘦小的身躯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得佝偻，“你们家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想养，还会照顾我一个没什么关系的老婆子？”
    叶韬被这一句堵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叶薇过得这么辛苦，现在知道了，会好好补偿她的……”
    陈老婆子笑了一下，她很少笑，话也不多，每天只知道闷头干活，这会儿笑了，让人有些惊讶，又有些什么都被她看透的毛骨悚然：“你们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当然不知道。”
    叶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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