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在秘密笔记本上，她尽情宣泄自己的压力，幻想一些不会实现的事情。
    但是冉稚却忘了一件事，她的秘密笔记本如果没藏好，会被爸爸看到。
    而她在本子上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爸爸权威的反抗。
    想必今天，一顿打，她是逃不过了吧？
    冉稚真的很害怕，可她却不得不等待这一时刻的来临。
    她无法躲，她也躲不过。
    “啪”地一声轻响。
    出乎冉稚意外的是，巴掌并没有落到她的脸上，而是落到了她的肩上。
    冉政虽然用力不大，但是他却能真实感受到掌心的疼痛。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冉政移开冉稚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两年前，他的女儿，冉稚还活着的时候。
    冉稚猛地睁开双眼。
    她感受到冉政的巴掌从肩膀移开，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爸爸……走了？
    冉稚不知所措。
    那本秘密笔记本里写着的任意一页内容，都能让爸爸动怒。
    但是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打她，而是一言不发地走出她的房间。
    那本秘密的笔记本，被冉政当作普通笔记本一样，随手放在了冉稚的书桌台上。
    摊开的那页，留下被人阅读过的痕迹。
    冉稚呆呆地站在房间门口。
    厨房内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没多久，又传来一阵饭菜的飘香。
    “晚饭做好了。冉稚，吃晚饭了！”
    冉稚不知在房门内站了多久。
    经过冉政的一喊，冉稚这才反应过来。
    脚站得微微发麻，冉稚沉默地放下背包，洗干净手，走到狭窄厨房里的那张小饭桌旁。
    小饭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番茄炒蛋，清炒菠菜，煎猪排，炸鸡翅，还有冉稚最爱的紫菜蛋花汤。
    热腾腾的白米饭放在桌边，米饭碗旁放着一双筷子。
    绿色的碗是冉稚的。
    冉稚坐下，她看着面前的菜肴，心里有着几分忐忑。
    今天不过是周一，又不是逢年过节那种特殊的日子，爸爸从来不会在平日里做这么丰盛的菜。
    更何况，爸爸前面还看了她写的秘密笔记，肯定心里恼火。
    按照爸爸以往的脾气，他更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了。
    冉稚仔细观察坐在小餐桌对面冉政的表情。
    冉政面无表情，只是认真地吃着菜，一言不发。
    似乎感受到了冉稚的目光，冉政停下了筷子：“看我做什么？赶紧吃。”
    冉稚低头开始吃饭，但是她只专注于碗中的米饭和手旁的菠菜。
    至于荤菜，她的筷子碰都没碰。
    “这个鸡翅，是特地为你炸的。”冉政将一块炸得酥脆的鸡翅放到冉稚碗中，“别光吃米饭和菠菜，多吃点其他菜。”
    “嗯。”冉稚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小口小口地吃着鸡翅。
    冉政放下手中的碗：“今天是你新学期开学来第一天上学，还习惯吗？”
    “都习惯。”冉稚简短地回应道，多余的话一句都未说。
    看着冉稚低头沉闷的模样，冉政叹了口气。
    从前的他只专注于赚钱与冉稚的学习上，其它有关冉稚的事情，他从未关心过。
    冉政一直认为，冉稚和他之间的关系会一步步恶化，都是因为他偷看了她的秘密笔记本。
    然而现在看来，他与冉稚之间所存在的矛盾，在很久之前就埋下了。
    那么……他从现在开始纠正之前的错误行为，还来得及吗？
    餐桌上的气氛略显沉默。
    冉政深吸一口气，试图寻找话题：“冉稚，今天老师课上的内容，你都听得懂吗？”
    “听得懂。”
    “那，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没有。”
    冉政皱着眉，习惯性的话语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没有不懂的内容呢！你要不然再想想？”
    冉稚垂下眼帘。
    她静静地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咽下，随后将碗和筷子放下。
    “我吃完了。”
    冉稚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后起身离开。
    冉稚将自己的房门轻轻关上，随后无力地靠在了房门上。
    他们父女之间的话题永远围绕着学习，又或是说，冉政永远会将话题引到她的学习上。
    她也有很多其它的兴趣，比如绘画，比如写作。
    但是在冉政的眼中，只有学习才是正途。
    冉稚知道，冉政关心她的学习，是对她好。
    可这十六年来，每天放学后，冉政问她的几句话，永远是“今天听懂了吗？”，“老师上课讲了什么？”，“有什么不懂的？”。
    这让冉稚感到冉政真正爱的不是她，而是冉稚取得的考试分数。
    她真的厌烦了这样的生活。
    冉稚疲惫地靠着门，坐在地上。
    房内房外只隔着一道门，但在冉稚心里，这道门隔开的，不仅是她的房间，还是她最后一片能够宣泄情绪的空间。
    但是在今天，她的空间被人侵入了。
    冉稚将目光放到了秘密笔记本上。
    她站起身，将笔记本高高举起。
    冉稚看向窗外，她想将它丢出窗外。
    被人看过的秘密，也算不得秘密。
    但是冉稚最终没有将笔记本丢出窗外。
    冉稚将房门锁上，笔记本丢到书桌一旁。
    “叮——”
    晚七点的闹钟响起。
    她该练琴了。
    冉稚关掉闹钟。
    她坐在柔软的琴凳上。
    黑白色的琴键，带给冉稚的指尖，是冰凉的触感。
    可她却好像感受到柔软的温暖，就像妈妈的怀抱。
    冉稚深呼吸，弹奏起来。
    冉政在厨房间刷着碗。
    晚饭与冉稚交谈时的出师不利，让冉政感到心烦气躁。
    虽然距离那天，还有两年，但是两年的时间，真的能让那天的事情不再发生吗？
    重生前，冉政自认为能控制住自己，控制住冉稚未来的方向，控制住这个家的命运，然而现在回头看，他才是被命运控制与嘲弄的人。
    冉政心里涌生出一股无力感。
    七点已到，钢琴声响起，冉政眉头一皱。
    “秋日私语？她怎么会弹这首……陈老师和她说过，应该从音阶开始练起……不然……”
    冉政将碗一一洗净，放到了碗橱柜里，随后才走到冉稚的门前，敲响了房门。
    房间内，冉稚闭着眼睛，一遍遍地弹奏着《秋日私语》。
    钢琴声很大，足够掩盖冉稚的小声哭泣。
    她想妈妈了。
    因为母亲早逝，所以在冉稚的脑海中，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
    冉稚唯一还能记得的片段，大概是儿时午后，她窝在妈妈的腿上，听着妈妈一遍遍弹奏这首《秋日私语》。
    这是妈妈最喜欢的钢琴曲目。
    而她会学钢琴，也是因为妈妈。
    小时候的冉稚，相信琴声能够传递心声，所以她每每弹起这首曲目，妈妈也能听到她的心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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