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节

    本地猫们有些尴尬，萧云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但他们听得出这个音。
    没错儿，农庄是他们经营起来的、农场是他们在种，但如果没有工程队带头搞的的水利工程、没有火炎部提供种子农药肥料农机，他们也不可能铺得开那么大的种植规模、还能保证一定产量。
    说到底，在没有农药化肥农机的辅助下还能靠种田发家的，那估计只有牛头人一家……
    雪狼人刚开始种田时，萧云还拼了命地、想法设法地土制农肥农药来辅助生产呢！
    无数被掏空的野兽巢穴、被挖空的沼泽淤泥、被铲平的森林腐植层，都讲述着雪狼族刚种田那几年的艰辛……
    隐晦地压了压本地猫们的气势，萧云继续向下谈、温和地看向新猫们：“在农场产出分配上，想来夏应该跟大伙儿提过了。在这方面，我们火炎部有两种分配模式，一种是务工制，农场产出中的四成作为种子农药肥料农机费用以及房屋租金、土地使用费缴纳给火炎部，六成作为酬劳归于农场经营业者。这六成的产出中，超出生活所需的部分，可与火炎部交换其它生活物资，或是换成钱币。”
    “这是我们的一号农庄实行的分配制度。”萧云将手摊向一号农庄的七位族长，“如果诸位倾向这种分配模式，便可与晴天部落、修部落、琥珀部落等七家部落为伴。”
    “第二种分配模式是承包合作模式，农场产出中的全部收成都归于农场经营业者。但若是承包农场，便需要全额偿还火炎部在农场前期建设中投入的资金，并在今后的生产中，自负农场盈亏、自购种子农药肥料农机。”
    顿了顿，给新猫们点儿时间理解他的话，萧云笑着继续道：“当然，这个偿还过程可以分期进行，火炎部会给出三年的适应时间，这三年内可以和务工制一样分成，待三年后稳定下来了、适应了农场的工作节奏，再以每季度的收成初步偿还火炎部的投入。”
    “承包合作模式会比务工制来得辛苦，需要全族投入工作、共同背负债务，吃个几年苦。但这并非是没有价值的，比如我们二号农庄的空部落，他们在适应了一年的务工制后便转为承包合作制，全族上下共同努力、比其他部落多开垦出将近六千亩地，精耕细作经济作物。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便结清负债，将他们部落居住的四十间房屋过户到空部落名下，并成功获得第一优先级农场土地使用权。”
    空族长有些不好意思，跟着空族长来参加会议的几名族人皆得意地挺起胸膛。
    “若诸位青睐于承包合作模式，可与我们的空部落所在的二号农庄、也可与同样模式的三号农庄为伴。”萧云笑呵呵地总结道。
    不动声色间，萧云便将本地猫们自以为拥有的农庄入驻分配权，和新猫们自以为拥有的自主选择权通通摁了下去。
    前者不必说，后者么原理和老母亲问孩子“吃芹菜还是吃香菜”一样……你要问“吃不吃芹菜”，那就落了下乘了。
    这帮新来的大猫是真的个个都愿意进农场工作吗？
    别想太多——火炎部两百多头大猫，有手段摁着这些家伙的猫头让丫们跳进种田坑里的，只有阿瑟族长、夏和青岩三人而已！
    夏为嘛把人诳到地方了才故意提起让新猫旧猫蹲一窝的安排？就是为了让这些新猫们顾不上反感有违他们生活态度的高强度农业劳动……
    大猫们是万万想不到萧云在这地方玩了手段，本地猫没脸继续提“私人领地被外来猫入侵问题”，因为农庄原本也不是他们的领地；新猫们下意识忽略了萧云只提过一嘴的“吃个几年苦”，正正经经地跟族人商量起哪种模式对他们有利……
    后知后觉地看穿了一切的牛头人长老萨拉丁：“……”
    这位红眼牛魔王老哥默默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萧云一眼。
    萧云冲他挤了挤眼睛。
    萨拉丁很操心：都不跟他们讲清楚种田有多辛苦，真的没问题？
    萧云表示：船都开到海里去了，上船的人还能往下跳吗？
    首度与萧云完成电波交流的萨拉丁虎躯一震，虽然他无法切确解读这头雪狼族幼崽传递的信息，但萨拉丁本能地感觉这家伙没憋好屁……
    萧云自然是接收不到牛头人电波的，他只是猜出了红眼牛魔王在担心啥……牛头人还能不知道种田有多辛苦？
    对这一点，萧云表示：哪个婚后即丧偶、扶贫夫家还要带大小孩的妇女婚前不是娇娇女啊！
    智慧生物的（体能）弱鸡极限、人族妇女都能千难万难地顶起半边天，比人族皮实耐操好几倍的猫族有啥吃不得苦的！
    这些新来的大猫“懂事识趣”还罢，进农庄最多苦个一两年便能习惯；要是不懂事，那咱也有地儿安排——正在修大运河的工地上随时欢迎他们！
    萧云一番连消带打下来，这批最早从中部迁徙过来的大猫倒没真出现“不识好歹”的情况，近半选择了看起来似乎比较轻松的务工模式、另一半分散到了二号和三号农庄。
    新猫们作出选择，萧云便笑呵呵地对本地猫们展开一通说服教育，具体么归纳一下就是和谐环境有利生产、互帮互助有益发展；好话摆在前面，最后再来一记威逼——谁扰乱正常生产秩序，那么农庄里的美好和谐生活就要暂时远离他，去大运河工地上蹲个半年、改造升华一番思想境界再说。
    原本虽然没出口反对，但还是把拒绝直白写在脸上本地大猫们，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围观全过程的萨拉丁长老：“……”
    这位红眼牛魔王再次转过头，深深地、深深地看向萧云。
    萧云纯洁地眨了下眼睛。
    作为真·圣母牛头人一族的长老，萨拉丁是真的见不得欺压、欺凌在自个儿眼前上演。
    一句“工地劳动改造教育”就能把一群大猫说服，萨拉丁非常怀疑萧云这个实在是越接触越不像好人的家伙到底给这些猫族折腾出多大的心理阴影。
    但以牛头人朴素的世界观，萨拉丁又很直观地发现到这些本地猫的精神、气色都相当不错，衣物鞋子皮带帽子啥的配饰一看就比以前跑自家部落打秋风时过得殷实，于是他的质疑就不太理直气壮……
    怀揣着这样的困惑，在新猫们的安排敲定后，萨拉丁决定不急着回老家，而是要前往猫族们的农庄亲眼看一眼。
    “这个当然没问题。”萧云一听，立马让部落里搞短程陆上运输的半人马（基本都是老弱）先把牛头人一行送去一号农庄。（新猫们得在火炎部配齐基本生活用品后自己扛过去）
    跟着一群半人马的半大孩子们拉着的小型车队、赶了两小时的路程抵达猫族农庄，萨拉丁陪同的几个牛头人战士便是眼睛一亮。
    一号农庄工作上的风气不如二、三号，但这帮大猫在这个农庄里蹲了两年半，对自己的生活环境确实经营得不错：
    能种花草的地方都种着花草，小葱大蒜小青菜啥的跟着花草一块儿种；建筑物灰扑扑的水泥外墙上细心地刷上了自己调的外层涂料（有色矿物+石灰调制），配色方面还颇为讲究；农庄里各个生活区之间留出来的地带都布置上了供人休息的座椅，捡来的木根疙瘩还很耐心地将能坐的地方打磨得特别光滑。
    除了这些一眼能看见的、比起火炎部精致了许多的生活情趣，大猫们的“小资情调”在细节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有的宿舍住房窗台上都摆着花盆、木雕、形状漂亮的果核等装饰物，所有的房门上都用爪子、小刀之类的工具磨出花纹浮刻，所有没有清除掉的、作为风景树存在的大树树枝上都绑着自制的简易秋千……
    萨拉丁随便走进一处生活区，挑了间宿舍窗口往内看，便发现猫族连宿舍内部都搞得特别精致温馨——和火炎部一样配套的席子枕头铺盖不必说，他们睡的炕居然还自己弄了“窝”似的隔离，在火炕靠墙的一面订了些木架摆放私人物品衣物，墙壁上还挂着用彩色毛线和羽毛编织的装饰！
    猫族在农庄里搞的这些所谓的“生活情趣”吧，用雪狼人的眼光来看那就是不干正事吓折腾；但在作为参观者的牛头人眼中，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都是日子过得充足安稳，才有心情来搞的东西啊！
    “看来猫族跟着雪狼人确实过得不错。”跟随萨拉丁的一名牛头人战士赞赏地出声。
    “是啊，我之前还以为只有猫族的族长能穿得那么整齐呢，现在看，跟雪狼人过日子的猫族都不缺衣服穿。”另一名战士也道。
    萨拉丁长老没有说话，但从他不住轻点的下巴和满意的神色来看，他也深以为然。
    农庄里的食堂由雪狼人经营，也有专门的雪狼族员工宿舍。萨拉丁长老特意住进去吃了两天食堂，有事没事便和农庄里干活儿的猫族们聊天；这期间，负责一号农庄的阿瑟族长完全没有来干涉，任由牛头人活动。
    一番“走访”下来，从猫族族人口中传到萨拉丁长老耳朵里的，果然不存在雪狼族、火炎部的坏话，反而都是对自家族里某些管理、族长们的不满——农庄与火炎部信息畅通，对比起火炎部的族长们那矜矜业业的奉献精神，自家族长就很不像话！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农庄里的大猫们这两年物资充裕、啥啥不缺，就是很患“不均”！
    听得多了，萨拉丁长老自然而然地冒出来这么句话：“火炎部为什么不管管这事？”
    “阿瑟族长说，火炎部认为干涉别的部落内部事务是不好的事情，希望我们能自行解决。”午休时特地跑来跟萨拉丁长老抱怨的猫族战士一脸不爽地，“我们争取了这么久，也只是让阿瑟族长支持我们、分配农场收成这事儿不能让族长一个人说了算，得所有管理都认可才行。”
    萨拉丁长老深深地皱起眉头，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在这位睿智的牛头人心中反复横跳：分配部落资源本来就是族长的权力，为什么猫族农庄这儿从最早的生活物资不由族长分配、到现在的农场产出不由族长一言而决，他会产生认同感呢？
    可是想想无论是火炎部给的生活物资、还是农场的产出都是由这些大猫们挥洒汗水得来，萨拉丁长老又觉得这完全没毛病，甚至还隐约觉得只干轻活的族长们占了便宜……
    猫族战士没有察觉到萨拉丁的纠结，以前跑过多次霍尔部落为自家部落打秋风、所以跟萨拉丁比较熟悉的这名战士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火炎部的族长们没有哪个是安逸混日子的，上次我还听送货的半人马幼崽说，连他们半人马的族长（赛尔）都跑去人类王国赚钱去了，去年冬天送了好多金币回来，在火炎部东北面给半人马盖了好几座适合他们居住的好房子。”
    “我们部落的晴天族长呢？他估计除了每天想着怎么让部落里的大家都听他的话，就不会去考虑别的东西了！”
    萨拉丁不由得点头，发自内心地：“这确实不太好，想要获得族人尊重的族长，应当比族人们更努力才行。”
    “你也这么认为吧，萨拉丁长老，那就请你帮我们跟阿瑟族长说一说吧。”猫族战士恳求道。
    “这……”萨拉丁面现犹豫，想了想还是道，“火炎部认为不可干涉别族内务，有他们的道理。”
    猫族战士没法说服牛头人帮忙，只得遗憾地走了。
    牛头人一行又蹲了两天，新来的八家猫族部落自己扛着物资、和一群帮助指导他们盖房子的雪狼人来到农庄里。
    工程队全在搞大运河工程，抽不出人手，好在盖单层住房也没多高的技术难度，在工程队呆过的人都能上手；再加上现在是夏种后的农闲时期，萧云便从各家农场抽人、组了个业余工程队来给猫族们盖房。
    抵达的当天，这群来帮忙的雪狼人便组织起新来的猫族选址动土、开挖地基。
    萨拉丁也好奇火炎部这些雪狼人会怎么组织猫族工作，特地跑去参观。
    一天看下来，萨拉丁就很沉默……
    这些雪狼族没有强迫所有猫族都参加工作，凡是族长，都只在旁边看着。
    搁在以前，萨拉丁并不在乎别族在工作分配上是不是公平。但知道了火炎部对猫族的合作分成模式、又亲耳听到猫族族人战士们的抱怨和请求，萨拉丁看着那几个站在工地上指指点点的族长便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也不是说所有的猫族族长都好逸恶劳，但老实说，听了火炎部给的两种合作分成模式后毫不犹豫选择务工模式的族长，基本上就没啥带领族人打江山当家做主的野心，只想着窝里横……
    萧云特意让萨拉丁来一号农庄，就是想让这个牛头人从侧面了解一下雪狼族来当这个草原话事人、引领草原群众劳动致富的难处：遇到这种摆明了要骑在族人头上躺着享受的族长，作为引导者的雪狼族，到底要采取什么程度的干涉才合适？
    你们牛头人圣母是圣母，但帮扶别族并没有到这种全方位扶持别人自己站起来的程度，所以你们完全不了解渴求发展的人和拖后腿的保守旧势力之间的冲突、观念差异到底有多大；现在，请你们好好看看、体会体会、思考思考！
    足足在猫族农庄蹲了十天的牛头人回到火炎部跟雪狼族辞行时，萨拉丁长老便变得尤其沉默，甚至连那种深沉的眼神儿都没摆出来过。
    萧云似乎也没有去探究牛头人想法的意思，客客气气地打包好礼物送走牛头人，转过脸来继续收拾行装。
    羽不善言辞也不够机灵，但是够直接。他将萨拉丁长老送出火炎部领地，转回头便来找萧云：“阿云，你都不问问牛头人的态度吗？”
    “用不着问。确实我们火炎部希望把草原上的种族都团结起来绕不过牛头人，但我们也并不是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得到牛头人的认同。”萧云停下收拾，耐心地解释，“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火炎部选择的路子和虎族、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们火炎部作出每一个选择、做每一件事时都经过谨慎的思考衡量，目的都是为了和谐稳定考虑，那么就算牛头人不理解我们的做法，想来他们也不会太过激烈地反对。”
    “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会让人反感，让他们自己切身处地地去看一看、感受感受，让他们自己去思考，比我们自己嘴巴里标榜有用得多。”
    羽挠了挠头皮，理解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理对他来说有点勉强，但他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似乎也听懂了点什么。
    萧云笑着拍拍羽的胳膊：“这事情你放心里，以后慢慢琢磨，总会弄懂的。先回去把东西准备好，咱们得去艾萨克那儿表演战球了。”
    如果说火炎部以和平手段统一草原，虎族是第一道门槛的话，牛头人就是第二道门槛。
    萧云一直与这帮草原圣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原因就是：虽然这群真圣母确实很有影响力，但和圣母做朋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圣母女表坑队友，真圣母也会坑队友！
    所以还是当熟人就好！
    当然，这不表示萧云可以大咧咧地把牛头人当成可以无视、或是随便打发的小透明，就算不争取支持，也务必要得到牛头人的理解……不然凭空多个拦路牛出来，得多憋屈？
    所以萧云必须表现给萨拉丁长老看：咱们雪狼族绝对不是强势地去干涉别族内务的霸权主义，咱们雪狼族也很有难处……既然你们这帮真·圣母谁谁都同情，那也同情一下搞组织工作的我们吧！
    第248章 物伤其类
    霍尔部落。
    黑毛红眼的萨拉丁长老与黄毛黄皮黑眼的霍尔族长盘腿对坐, 眼神交流已经超过半小时。
    萨拉丁的妻子琴拎开雪狼人送的罐头水果, 将果汁倒出来冲上热水，装了满满两大杯, 摆到两人身前的矮桌上。
    霍尔族长和萨拉丁长老各自端起果汁杯, 吨吨吨一口闷。
    “果汁不是这么喝的……算了。”琴把装着罐头果肉的碟子摆上，收走水杯。
    装水果罐头的玻璃瓶子对牛头人来说也是不错的器具, 琴用热水将罐头瓶子里仅存的甜味泡出来, 给自己装了满满一杯, 将罐头瓶子收到柜子里, 捧着杯子坐到桌边，就着甜味热水开始吃水果。
    霍尔族长与萨拉丁长老, 继续沉默对视。
    良久, 琴忍不住出声：“如果雪狼人做的是正确的事, 那又何必介意他们是不是改变了别人的生活习惯呢？再说了, 习惯这种东西也不一定都是好事。”
    霍尔族长和萨拉丁长老，同时侧头看向她。
    琴摊手道：“难道不是吗，所有人的习惯都要被纵容的话, 日子反倒是会过不下去的吧？”看向萨拉丁，“你也说了，火炎部今年出生了几十只猫族幼崽，如果猫族被改变习惯后日子有这么难过, 那他们的雌性怎么可能愿意发情产崽？”
    萨拉丁面露犹豫，勉强点了点头。
    琴得到丈夫支持，这才满意, 看向霍尔族长：“你记得七、八年前雪豹阿瑟来我们这里要粮食时的事吗？雪豹阿瑟将衣服让给族人，自己变了身光溜溜地跑来，八百斤粮食都背不走，只能勉强背走五百斤。看看她现在的精神，再想想以前雪豹阿瑟部落的处境，难道我们不应该支持猫族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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