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节

    阿尔多尼盯着秋看了好会儿后忍不住出手摸了摸蓬松柔软的长毛……没几分钟后, 他就直接上手抱着睡了。
    深秋凉夜, 抱着这么个油光水滑、蓬松柔软的大型自热抱枕睡觉, 那真是多糟糕的心情都能一夜好眠~！
    第二天，阿尔多尼的弟子们看见容光焕发的老师时，表面上没敢表现出异样，私下里可别提多好奇。
    “老师今天跟昨天可真不一样！”
    忙到中午休息, 老师再度被阿云叫走，几个弟子吃完了午餐坐在食堂前面消食，顺带偷摸八卦起来。
    “昨晚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时，老师不在炕上，他是早上才回来的。”金一脸神秘地，“朱莉，你们说老师昨晚是跑哪去了？”
    “我们和你们又不是一间宿舍，我们怎么知道。”两名女弟子中，较年长的朱莉摇头道。
    金左右看看，尤其注意看后方第二食堂，确定窗口边没坐着人，便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想被那个敲锣的声音吵醒，所以我是提前自己爬起来的。当时我正准备出去洗漱，便看见老师从……好像是女工宿舍那边走过来。”
    另外三名弟子：“……”
    “学兄，这样说不太好吧……”朱莉一脸僵硬地。
    “我没有说什么吧？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罢了。”金立即道。
    “学兄，你也就是趁艾沙不再才敢说了，不然艾沙肯定拿去问老师。”
    “当然不能告诉那个白痴——”
    “说什么呢？”
    “说老师——”金话刚出口便感觉不对，猛然回头，好悬没从石墩上滑下去，“呃，阿、阿云先生……”
    你又不是猫族，干什么走路没声音啊！！
    萧云没在意这帮年轻施法者究竟在八卦啥，视线往几人身上扫了一遍，嘴里嘀咕着：“嗯？怎么少一个——哦，对，有个去小狼崽那了……你们几个先去会议室，下午不用去造粉厂了。我去叫艾沙。”
    金、朱莉几个谁也没嘴贱问“干啥、为啥”，乖巧起身。
    把这几个喊过去，萧云便转向食堂后方。
    这个时间点小崽子们已经起来了，且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萧云一到地方，便看见艾沙苦逼兮兮地抱头蹲在角落里，至少三、五头小狼崽欢快地在他周围跑来跑去，不时踩到他一jio……
    倒不是小狼崽们欺负他，而是这处战士们的训练场压根不够这群捣蛋鬼撒欢。艾沙要不是蹲角落里躲着，踩到他身上的毛jio更多。
    萧云一亮相，满场撒欢的小狼崽们顿时安静了一瞬。
    随即一哄而散、分成数路集体往宿舍区狂奔。
    萧云：“……”
    正给小狼崽们弄辅食的几名残疾雪狼人默默看过来，瘸腿阿莫的眼神儿尤其犀利。
    萧云一脸蛋疼：“我今天不是来折腾他们的，我来找艾沙有事。”
    蹲角落里装蘑菇的艾沙立马跟弹簧一样地跳起、连滚带爬地滚过来，渴求的眼神看向萧云。
    “别想多，学习小组开课而已。”萧云对男人卖萌可没好脸，毫无感情地。
    艾沙：“……”
    其实萧云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小子参不参加课程，就这货这跳脱的性格，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把他放出去独挡一面。
    但怎么说呢，毕竟来都来了……也没必要特意将丫排除在外。
    艾沙被带进大会议室内，一脸幽怨地走到师门中间。
    到场的人不多，都是“弟子辈”，加上他们师门五个约有十来个，亚尔曼的弟子亚当也在。
    萧云完全不废话，上来便直接道：“跟大家说一下学习小组的事。我像诸位的老师询问过诸位在算数方面的涉猎，综合来看，亚尔曼先生、阿尔多尼先生……等几位的弟子在算数方面是较为优秀的，那么为了尽快完成课程，便由我本人来指导诸位学习我们草原部族的算账方式。诸位学成后，再传授予他人。”
    萧云说到“算账方式”时，金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亚尔曼的爱徒亚当脸色也变了变。
    “算账还需要学吗？”有人不太情愿地嘀咕道，“这种事儿哪家的执事不会呢。”
    萧云赞赏地看向这名发问的勇者，点了下头，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算账到底要不要学呢？在开始教学前我们必然要先探讨清楚这个问题。”
    “让我们用最容易理解的举例方式来探讨这个问题，这样吧，我们便以一位在瓦伦丁下城区经营家庭旅馆的店主来当这个题目。”萧云说着，拿起手边一本比巴掌略大的本子。
    这是草根族长的记事本，去年冬季草根族长前往瓦伦丁独力去谈成生意时，将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细心地记下带了回来，其中，便有迈尔斯先生一家的家庭旅馆正面临的经营困境。
    “迈尔斯先生与他的太太在瓦伦丁下城区南城经营着一家家庭旅馆，由一栋带后院的三层小楼组成的小旅馆，一层作为大堂使用，二楼和三楼的八个房间中迈尔斯先生一家住了一间，另外七间作为客房供给客人入住。”
    “每个房间的过夜费用是八个铜币，毕竟是提供给最底层妓女接客的简陋木板隔间，没有条件收高价，对于一夜只能‘卖’几十个铜币的游莺来说，高过这个价格就会超出她们的承受极限。”
    一众施法者弟子们：“……”
    虽然是施法者中最贫穷的群体，但这群弟子们好歹也是人族中的“天之骄子”，被人这么拿城市中的下城区、最底层的妓女来当做讨论主题，真是别提多蛋疼……
    “假设迈尔斯先生家的旅馆生意特别好，每晚的入住率都是百分百，那么一个月便能收入1680个铜币，换成银币便是33.6个，嗯，听上去相当不错。”
    “但这只是总收入，而不是纯利。有收就有支，去除掉开支，剩下来的才能算是迈尔斯先生一家本月的收益。”
    “那么迈尔斯先生一家有多少项开支呢？首先，旅馆、酒店经营业者必须向本地市警司缴纳三成的总收入，向市政厅缴纳一成的税赋。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合理，但瓦伦丁已经是相对清明的城市，除了明面上要收的钱，市警司和市政厅并不会向业者额外摊派，比起别的城市，这已经好得太多。”
    “官面上无须摊派，本地帮派却是需要的。盗贼兄弟会被新城主波普子爵一扫而空前，迈尔斯先生一家还需将总收入的一成交给兄弟会。”
    “接下来是旅馆的运营成本，他们家的小楼维修、打扫、客房用具更换、床单被套清洗费用、店主夫妇日常生活所需……”
    “迈尔斯夫妇相当节俭，除基本开支外没有额外开销，所有的活儿都自己来干，并没有请雇工，算下来，生意比较好、又没有遭遇突发事故、产生额外支出的话，他们夫妇努力地劳动、努力地俭省，每个月大约能攒下十到十二个银币。”
    顿了顿，萧云笑眯眯地看向这群“娇子”们：“现在，大家不妨算一算，他们需要累积多少年，才能攒出钱盖起第二家旅馆将业务做大、请得起雇工呢？”
    一众弟子们：“……”
    “阿云先生，你要让我们算的不仅仅是数学题吧？”大约是不想看见其他人丢脸，亚当硬着头皮出声道。
    他比别人早接触萧云一个多月，别提多清楚这个小号的雪狼人有多阴险……这家伙绝壁正等着坑人！
    萧云很遗憾地看了眼亚当，这货把他的双倍（打脸）快落变成单份了：“当然，算账只是做数学题？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一众弟子们：“……”
    “这样的话……我想迈尔斯先生一家应该能难盖得起第二间旅馆。”亚当坚强地道，“瓦伦丁下城区最后一次扩建我记得老师说过是十几年前的事儿，当时瓦伦丁城外的土地还尚未被贵族圈走，运气好点儿、又能拿得出钱，就可以占块无主之地盖上房子。”
    “如今，瓦伦丁的城区面积已经稳定，外城墙也完成了修缮。如果迈尔斯先生一家想要再开一间旅馆，就必须向他人购买建房用地，若是在没有合法使用权的土地上盖房，建成后很有可能被市政厅回收。以他们家的收入情况和土地使用权的合法批准难度，我不认为只是下城区市民的迈尔斯先生能够做到。”
    亚当这个过于年轻的小伙子吧，自夸一句天才、在萧云看来是可以接受的——虽然傲气了点，但至少眼光培养得够可以。
    萧云笑着冲亚当点点头：“你分析得很合理，只是方向错了——迈尔斯先生家的旅馆生意是靠游莺们带来的，而游莺的数量，由底层失业率决定。”
    “当男人赚得到家人的口粮、而女人能有更好的生活方式可选择时，愿意去做最底层妓女的人自然也会大大减少。”
    “诸位来时都见过艾萨克·罗宾斯的骑士领。骑士领今年以来吸引了南城区大量无业男女，这其中也包括原本只能靠出卖皮肉赚钱的游莺。南城游莺数量减少，迈尔斯先生家的旅馆也必然会受到影响，如果他们家不改变经营策略、吸引普通客人入住，那么他们家连经营下去都颇为困难，更不可能攒够钱。”
    亚当：“……”
    其他人：“……”
    憋得非常难受的一帮天之骄子内心疯狂咆哮——你管这个叫算账？！
    萧云微微一笑，完全无视这帮年轻人的怨念，淡定地：“算账不是算数，算自己的账时，也必须去算别人的账，合作伙伴的、客户的，方方面面都要顾及。纯粹下死力气去努力就能获得与之匹配的报酬，这种好事儿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一众施法者弟子们：“……”
    “我们草原部族做生意时，算自己的账，也要算别人的账。”萧云继续道，“比如说，为什么我们售卖的烤肉酱能击败市面上的同类型香料，如姜、蒜头、花椒、辣椒呢？”
    “因为我们的烤肉酱中不光含有这几类香料成分，还有比较重口味的盐和豆油、葱干，且使用时无需再次加工，添加到食物中就行，非常方便快捷。所以同等重量的香料和盐，明明比我们售卖的烤肉酱要便宜，依然是我们的烤肉酱能够卖得比较好。”
    “不同地域、不同的人群，对商品的需求也不同。在北大陆，居家的客户愿意购买番茄酱，因为北大陆的天气番茄酱不容易坏，用来拌凉菜、涂抹面包和肉类都好吃。而外出较多的人群呢，则更多是烤肉酱的拥趸，原因如上。”
    “在南大陆，烤肉酱的销售量从北往南由低到高，为什么呢，因为南方的夏天较长，食物容易变质，重口味的烤肉酱可以掩盖变质食物的异味。”
    “我们的番茄酱，在南大陆的南方销量便颇为惨淡。”
    这个看商品销量的角度相当新颖，有的年轻施法者露出了深思表情，但也有人更加困惑，并不能明白萧云到底想说什么。
    停下来喝口水，萧云微笑着总结道：“必须先有需求，才能产生供求关系。商品也好，服务也罢，与社会需求是互为条件、互相制约的，保证良好的供求关系，一切经济活动才能成立。”
    亚当能听懂萧云的意思，只是他实在不能明白萧云为什么要说这个：“恕我冒昧，阿云先生，这和我们‘j’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个？”
    萧云没有为这个蠢问题震惊，这不是亚当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的环境氛围、传统习惯问题。
    这个世界没有比较系统的会记学，或者说，大部分接触不到领地管理、城镇管理的中产、非实权贵族，学算数就是单纯的学算数，作为一种所谓的“教育奢侈品”、为了彰显文化优越感而存在。（例如现代人学骑马，美其名曰陶冶情操……其实就是炫耀资本财力。）
    啥啥研究社会经济、研究资金运作、财务成本，研究资料收集、分类、综合、分析……等等，除了握有核心权力的大贵族（顶层官僚）和直系继承人，其他人统统不会、也没有条件和资格去涉猎。
    就好像中国的封建时代士族垄断四书五经的解释权一样，这个世界真正握有实权的那批人也是把这种知识当成禁脔地——别人不说，肖恩先生好歹是克洛宁王国大贵族出身，还协助过克洛宁王；而他也是来到火炎部后才打开了“政治团体与社会财富依存关系”的大门……
    地球上的大学生就能随口来上几句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决定政治、政治根植经济”，这个世界的知识分子中却只有极少数精英能摸到脉络，至少萧云所接触过的人族原住民之中，貌似只有卡莱尔、波普子爵这么寥寥几位。
    卡莱尔的好基友提姆智商要比卡莱尔高，还是个炼金术师，但因为出身卑微，所以也是完全不懂……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不懂社会经济的人去搞政治，和乌克兰那些街头政客有鸡毛的区别！
    中国封建时代，管仲、商鞅等变法者，好歹都知道要改革政治必先改革经济~！
    简直就和远古网文中搞搞宫廷阴谋、干掉几个皇子王爷、京师乱个十天半拉月就能夺权篡位、顺利完成权力交接、天下归心一样搞笑……
    李世民上位后惶惶了多少年呢，连朱棣抢了侄儿子的皇位后都“多疑好杀”，正经的封建皇帝自己都心里没底，现代人反而觉得占据紫禁城穿上龙袍座上皇位就稳妥……也是没谁了。
    萧云本心还是希望这些野生革命家、头铁造反者能够成功的，并不仅仅是出于利用目的——好歹他也是享受过社会变革红利的人，吃了那么多年的饱饭，反过头来居然对特权社会吹吹捧捧，那就很操蛋了。
    所以他丁点儿都不暴躁，而是很耐心地继续解释：“我前面提过，城市中的底层民众能够有工作糊口、保证一定的就业率，街头游莺数量就会减少。这里面的关系，就是经济对社会稳定产生的作用。能够面向底层提供尽可能多工作岗位的城市必然是向上发展的、朝气蓬勃的，反之，则是暮气沉沉的，死水一潭的。”
    “就比如迈尔斯先生一家，如果他家经营的旅馆能够迎来更多的客人，他就有钱雇佣工人，至少能雇佣两名女工，那么他家的旅馆就为瓦伦丁下城区提供了两个工作岗位。”
    “女工赚到钱，便需要消费，她们会购买粮食、衣物，为南城其他经营业者带来生意。”
    “这些业者们也赚到了钱，便能雇佣更多工人，更多人有了工作，消费群体便会壮大，形成良性循环。”
    “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有足够的资金在下城区南城流动，人们身上多多少少掏得出钱，而不是许多人都得担心明天的晚餐要去哪儿弄。”
    亚当张大嘴巴，一副又震撼、又不可思议的呆傻样儿。
    其他人的反应没有比他好多少，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绝世真理，但一时间居然理解不过来的样子。
    萧云就很满意这些年轻的施法者们活跃的大脑，当初他跟族人讲解这套社会经济基础知识，真心，他嘴皮子都快磨烂了收获的还是n脸茫然……
    “要说整体财富，罗宾斯骑士领所有的资产加起来都不到瓦伦丁的零头。那为什么罗宾斯骑士领看上去比瓦伦丁有活力呢？因为瓦伦丁的财富是被上城区的极少数人捏在手中的，是不流动的死水。而骑士领的财富是在整个骑士领流通的，是流动的活水。”
    “艾萨克付钱雇佣工人为他建设领地，开设各种自营产业、将商品和服务卖给这些工人，付出去的钱又流向他的手中。这些钱还在，并没有凭空消失，而在这些钱流动的过程中，艾萨克获得了蒸蒸日上的、属于他的领地；同时，工人获得了工作，获得了食物、衣物、住所，得到相对稳定的生活。”
    “瓦伦丁上城区，可支配财富比艾萨克多得多的大有其人，那为什么在上城区的那些老爷们碌碌无为时，艾萨克能在短短一年间、在离城区二十公里外的荒郊野地里发展出小镇规模的骑士领呢？”
    “归根到底，其实就是艾萨克建立了一个小范围内的、健康有序的供求关系环境。他有建设自家骑士领的需求，当地人有务工、消费基本生活物资的需求，产品、劳务与社会需求结合起来，便成就了罗宾斯骑士领的奇迹。”
    停下来喝口水，给这些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年轻施法者们理解的时间，见最聪明的亚当从震撼的蠢脸变成若有所思，萧云便笑呵呵地继续道：“艾萨克受封的土地是一片荒地，那儿本来是没有人居住的。艾萨克一力创造并尽力维护的内部良性经济流通，为他带来的除了骑士领新建的那些死物建筑外，还有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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