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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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蝶以刀作为跳点,整个人在空中飞跃,手持另外一把刀向那个温度极低的人劈去,那人手中立刻挥出一把冰锥似的武器,但在对撞的瞬间就被孟蝶手中的刀刃削成了碎片。那人一惊,连忙后退几步,双手撑在地板上,想要把孟蝶冻住。可是孟蝶根本不给他机会,只以刀落地,自己轻盈的身体如同空中飞舞的舞蝶。
    外面,那个力大无穷的人抱起一棵树横扫过去,展枫来不及躲闪被扫到了一边儿,而栾沉则是连连射击,他叫了一声“展枫”,胸口却被那人用树根撞去,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那根巨大的树干落下,将栾沉压在了下面。
    展枫爬了起来,他的帽兜滑落,露出那张诡异的脸。
    “别!展枫!”栾沉叫道。
    可是展枫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他急速向那个人奔跑,借力一跃同他斗了起来。一个怪力一个灵活。就在两个人争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冰面已经从旅店里蔓延了出来。
    “展枫!小心!”栾沉大喊。
    展枫为了躲避冰霜不得不转身矮下去,正面的破绽露了出来,那人正面一拳直击展枫面门。那拳头势头无比强劲,几乎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展枫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袭来,根本无暇躲闪。
    倏地,那人的拳头停了下来,额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巨大的身体缓缓落下。
    展枫立刻躲闪,对方跌在了地上接触到了冰面,瞬间就被冻成了冰雕。冰还在扩散,展枫来不及多多想,急忙跑去救栾沉。两个人用力推树干,栾沉还有一条腿压在下面,他看着冰面爬行的速度,对展枫说:“快跑。”
    “不行。”展枫继续用力,“我可以。”
    栾沉呵道:“你想死的更快么!”
    展枫沉默不语,冰面已经在树干上蔓延,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动静,展枫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是我。”杨禁显现出身影,后面还有白允慈。两人都万分谨慎,似乎刚刚从战斗中脱离出来。展枫看到杨禁,眉头不由得压低了许多。“过来帮我。”他说。
    杨禁愣了愣,与白允慈过去帮忙,合力把栾沉从树下拉了出来,蔓延的冰在这一瞬间忽然停止了。杨禁看着那个结成冰的房子,调整了一下对讲器,说:“孟蝶?”
    “楼上清理了。”孟蝶说,“进来吧。”
    杨禁比了个安全的手势,白允慈和展枫扶着栾沉,栾沉的腿骨折了,但是脸上没有丝毫手上的落魄。
    四个人进到旅店里,孟蝶坐在椅子上,她的脚边有两具尸体叠放在一起,被一把刀插着,而孟蝶周身被一股杀气笼罩着。
    杨禁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孟蝶说:“清理干净了?”
    “镇外面三个人,尸体已经处理了,门口一个,这里两个。”杨禁说,“正好六个人。”
    孟蝶指了指上面:“还有一个冻死的老板。”
    杨禁沉默。
    孟蝶问白允慈:“你受伤了?”
    “轻伤。”白允慈指了指栾沉,“不如这个严重。这个房子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活人么?”
    “没有。”孟蝶说,“杨禁,你跟我把冰和尸体处理掉。”她的眼睛瞥了一下栾沉,问,“你是谁?”
    栾沉笑道:“圣地的人。”
    孟蝶的手里立刻握住了刀,而此时,展枫的枪也已经举了起来。孟蝶对展枫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
    展枫说:“你也没资格。”
    孟蝶提刀要上,下一秒却被杨禁按住了。杨禁无奈地说:“再弄清楚原委之前,咱们最好谁都别动手。”
    “你有病么?”孟蝶不可思议地说,“他们是敌人!”
    “我知道。”杨禁说,“但是很显然,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敌我来概括了。我们剿灭了千帆一个作战组,那我们是什么?”
    栾沉说:“也许很快,千帆的大部队就回来,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真打起来,谁都跑不了。”
    杨禁深呼一口气,对白允慈说:“帮他处理一下。”随后,他问展枫:“你的脸怎么回事?”
    展枫说:“不关你的事。”
    杨禁耸肩:“不关就不关吧。”他跟孟蝶两个人把旅店从内到外清理了一遍,至于旅店老板,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只得同那几具尸体一通埋在雪里。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痕迹都掩盖了。
    白允慈给栾沉处理好了伤势,杨禁看向他和展枫,这才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封盲端着盘子走回了客厅,何寻和达莉娅坐在餐桌上看他,何寻问道:“怎么?还是不理人?”
    “对啊。”封盲耸肩,颇为无奈。
    何寻说:“这么大点的孩子遭遇这种事情,确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心理建设。”
    “你当初是怎样的呢?”封盲问。
    何寻想了想,说:“你体会过失去一切的感觉么?”
    封盲摇头。
    何寻笑了笑,说:“也不应该这么说,我还有小蝶,她才是我的全部。但是当时有点没办法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他总是佝偻着背,说话的样子很不自信,“幸好那个时候的我不是十六岁,对人生也有了一点点自己的看法,表面上装作不介意,还要开到小蝶,但是心里多少有些在意。我发现人能接受自己变好,但是不能接受自己变差,多多少少也是自私在作祟吧。不是自己怎么看自己,而是他人怎么看自己,这是很难面对的。”他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一些,望向封盲,“他人即地狱,自己也是自己的地狱。”
    “果然是中年人的哲学啊。”封盲叹了口气,揉了揉达莉娅的脑袋,“听懂了么?”
    “听懂了。”达莉娅说。
    “切。”封盲说,“小孩子别装蒜啊,你才屁大一点?要不你去跟鹰司交流交流,也许同龄人比较有话题。”
    达莉娅说:“他才不想看见我。”
    封盲问:“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达莉娅说,“感觉吧,拜托,我可是一个内心很脆弱的少女!”
    封盲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
    何寻解释说:“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年龄相仿,鹰司才最不想见到达莉娅。哪个少年乐意让同龄的女孩儿看到自己这副惨样子?算了,我们先吃饭吧,等吃完饭,我去跟他聊聊。”
    封盲说:“突然有点羡慕他。他身体里那个核心蕴含的能量足够他运转个几辈子,不吃不喝也没关系,不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再怎么样都离不开人间烟火。”
    达莉娅说:“那你也自己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啊,反正你最会做机器了。”
    “我?”封盲摇头,“我可没这种勇气。所以换个角度看看,我如果是他,大概也很想死吧。”
    达莉娅说:“这不就是何叔叔说的么?你们这些人真的很烦,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反正怎么都是不如意,哪里都是地狱。”
    “就你有嘴?”封盲站起来弹了一下达莉娅的额头,“闭嘴吃饭!”
    第68章
    晚上,何寻走到鹰司的房门外,他徘徊了片刻,然后敲了敲门。鹰司并没有回应,不过何寻知道,鹰司不会睡觉。
    他转动了门把手,果然,里面传来了鹰司的声音:“不管是谁,出去。”
    “是我。”何寻说。
    鹰司那只被白允慈卸下来的胳膊一直没有装回去,以至于他的身体协调性不太稳定。他翻身看了看何寻,说:“我不需要被你们救济,只想一个人呆着,你们好烦。”
    何寻笑了笑说:“上了岁数的人都这么烦。”
    鹰司说:“你才四十多。”
    何寻说:“如果年轻时努努力,孩子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吧。”说到这种人生琐事,他的口气也不由得有些温情,“我其实挺喜欢小孩子的,但是小蝶不喜欢,加上我们的生活状况确实不怎么样,所以也一直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有时想想,如果有一个孩子的话似乎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健康快乐都要担心,遇到什么样的人也要担心,世界这么危险,如果他恰巧还存在可激发潜能被千帆招走的话,激动之余就更担心了。像一个英雄一样面对这个世界,真的很危险。”
    鹰司冷淡地说,“……你废话这么多到底要说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啊,不是说过了中年人废话就是多么?”何寻走到桌子前,桌面上放着鹰司被拆下来的那只胳膊,他是手掌抚过冰冷的表面,说,“你要不要把它安上?我帮你?”
    鹰司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把何寻推开:“你滚好不好?”
    若是换了杨禁或者白允慈,对于鹰司这样没大没小的举动早就爆发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跟一个中二少年好好相处,可何寻不是,对于鹰司的反应,他早有预料。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这种消极的逃避情况他都见过太多次。千帆的正式成员无论能力还是潜力都远高于鹰司,即便是这样,他们在战场上的战损率还是居高不下。一些人很有可能第一次出任务就会致死致残,谁都没得选。
    何寻打量着那只手臂,说道:“有时我也会想,明明那个计划有那么多人参与,可是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我是那个倒霉鬼呢?我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要活在那种痛苦当中,也不知道吃药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是为了吃药,这样真的没什么意思,可是我也没有勇气去死,我死了小蝶怎么办?她为了我放弃了太多东西了。”
    鹰司说:“我不想听。”
    “可是我想讲,也没有对别人讲过。”何寻说,“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鹰司烦透了,大声说:“能有什么为什么?难道我问一万遍为什么时间就能倒退回去那个晚上么?问一万遍为什么就能让我的朋友脑子变得清醒一点么?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我从来没有踏入过那个什么狗屁学校!我根本不喜欢这种生活,没有人问过我到底以后想做什么,只是发现我有可激发潜能就要被送过去学习!难道每一个这样的人都要选择做英雄拯救世界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问一万遍为什么就能有答案么!你不要自以为是的在我面前讲这些话了!我根本不想听!”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很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那我告诉你为什么吧。”何寻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变得颇为严肃,“这是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想出来的答案,我之所以还能好好活着,站在你面前讲这种大人的话,是因为我在过去某一个灰暗到想死的日子里终于明白,倒霉鬼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被挑选出来跟自己战斗。这个世界上的大人物太少了,可是难道只有那些在天上飞的人才能被称作英雄么?不是的啊……我以为自己再也没办法拿起手术刀,可是那天你们一个个倒下,我不得不努力的去治好你们,我不得不努力做好。人不就是这个样子么?当你觉得你不行的时候,总有一些突破底线的事情发生,决斗往往发生在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没有准备,来不及多想,你能在这场决斗中站在多高的位置,取决于你曾经去过多么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没有那么多废话,没有问题和答案,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就好了,因为一定有那么一个瞬间,所有的问题都会被很好的解答。这不就是……我们的生活么?”
    “你闭嘴!”鹰司叫嚷。
    何寻打断了他:“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我仍旧在这一刻找回了自己。你才十六岁,你还有无限的人生可以去选择,难道真的要成为我这样碌碌无为的废柴中年人之后才要开始后悔么?你已经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也要浪费掉么?”
    “我……”鹰司怒意正盛,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的血丝愈发明显。他握紧了手臂,机械发出了运转的声音,在这种蓄力之下若是做出什么攻击行为,单凭何寻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但是鹰司什么都没做,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
    一个男孩子如果太爱哭可不是个什么好习惯,所以鹰司最激烈的情绪仅仅只是到发怒。他会大喊大叫,但是不会哭。
    可是自从遭遇变故之后,他好像除了哭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能够宣泄情绪的方式。他根本不知道眼泪是从哪个器官里制造出来的,变成这种畸形的机器之后,也可以拥有人类的眼泪么?白允慈拆掉他一只胳膊的时候他难过急了,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为什么还要被这么苛刻的对待?
    他不想见到任何人,因为从别人的眼睛中,他从能看到那个畸形的需要被怜悯的自己,这让他变得更加敏感脆弱。在这里,他其实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每个人长大的方式或许都不同。”何寻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鹰司,低声说,“一定是因为你可以把坎坷变成历练,所以才会被赋予这种方式。十六岁的小男孩儿要学会开始变得坚强,但是在天亮之前,你可以哭,可以大喊大叫耍无赖,也可以砸东西,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
    终于,鹰司卸下了手里的力气,可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生平第一次如此安静,如此沉默。
    哭也无声。
    一入夜,落雪镇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十来度,杨禁站在旅店里,看向外面更加肆意的风雪不禁有些忧心忡忡。那些稀稀疏疏的房子被风雪所遮掩,零星亮着的几盏灯像是鬼火一般,摇摇曳曳。
    “这里还真是很……自然。”杨禁抬头,透过窗户看天空,“人少,无需什么人造天空,雪大到天空的颜色好像都变了。”
    “你能不能不要乱发感慨了?”孟蝶说,“雪下这么大,你不怕明天我们都被埋了么?”
    杨禁扭头笑了笑:“比起被雪埋,更棘手的事情是千帆吧?那几个人很明显是来执行任务的,这么久联系不上,下一波战斗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喂,瘸子。”孟蝶叫栾沉,“你们圣地人打算什么时候来?”
    “你的问题都这么直接么?”栾沉笑道,“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们呀。”
    “放屁!”孟蝶拍桌,“我可以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拧断,你要不要在试试联系他们?”
    栾沉仍旧气定神闲地说:“那你真是太叫我为难了。”
    展枫走到孟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孟蝶,说:“我觉得你有必要看清楚现在的情况,我们虽然短时间内不得不坐下来好好说话,但是我们不是朋友,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向你……你们透露太多的东西。”
    孟蝶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勇猛战士,是战场上最锋利的矛。可她直来直往的性格不适合处理谈判关系,反而会激化更多的矛盾。
    杨禁想要阻拦孟蝶,但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孟蝶就抢先对展枫说:“那我可以把你打到愿意说话为止,我们现在三对二,你们两个残废有什么谈判的筹码?”
    “是么?”展枫看向坐在远处的白允慈,又看向杨禁,目光中是无限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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