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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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们更喜欢呆在家里。好像在这间屋子里,不存在什么能阻挠他们的法律,这是唯一的一片法外之地。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亲吻,不怕被看见也不怕被撞到,就跟寻常的恋人一样活着。
    杜云停在那之后开始上学。学校提供了宿舍,他并没去住,仍旧找个理由住在顾先生家里。他在校园中经常遇见高丽,高丽似乎参加了不少活动,每一次与他撞见时,怀里都抱着各式各样的文件材料,来去匆匆,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忙人。
    杜云停偶尔和她说两句话,夏天衣裳单薄,他无意中把领口向下扯了扯,对面的高丽一眼瞧见什么,初时还没反应过来,“郁涵,你被什么虫子咬了?”
    瞧见青年神色纳闷,高丽骤然明白了什么,小姑娘一下子脸都红透了。
    “郁涵!”她压低声,把人往角落拽了拽,又是羞又是急,“……你收着点行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弄出这种事……”
    到底是还没嫁人的大闺女,越说越语无伦次,说话也颠三倒四。瞧见杜云停仍然没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高丽匆匆在身上兜里搜寻一遍,最后塞给他一面小镜子,恨铁不成钢。
    “扣子扣严点!”
    杜云停:“?”
    他举着那小镜子看了半天,最后终于搞明白了高丽指的是什么。那痕迹藏的有些隐秘,他穿衣服时,居然也没看见。
    挺大的一个草莓,可能是转基因的,瞧起来颜色格外鲜亮,个头也惊人。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新鲜种下采摘的。
    杜云停赶忙把扣子扣好,想想高丽的反应,又有些诧异。
    ……瞧小姑娘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了。
    怂怂纳闷,【我有那么明显?】
    7777冲着他连声冷笑。
    你那要还叫不明显,世上就没人明显了。
    你眼睛都快黏在人家顾先生身上了!真看不出来的应该是瞎吧?
    杜云停说:【二十八,你最近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
    7777刚想质问他这是谁害的,就听他的宿主下一句也冒出来了,【你更年期?】
    【……】
    7777怒发冲冠。
    你才更年期,你全家都更年期!
    杜云停这张嘴,真是能活生生把人气死!
    杜云停回去就提醒顾先生,草莓这种植物特别挑土壤,一定要找好地方才能种,不能随意种植。男人听后若有所思,于是下一回,杜云停两瓣子屁股蛋都是红的,活像是动物园里头的猴屁股。
    他毕业的时候,顾先生的生意已经做出了点成绩。又恰巧是推行市场经济的好时候,从商的不再像先前那样被一棍子打死,自然就有了出路。
    无数人浩浩荡荡投身了南下从商的浪潮。
    顾黎也决定去南方。他与小知青商量后,便准备与小知青一道走。杜云停已经毕业,到哪里工作都是工作,也不必再把自己拴死在这个城市里头,于是跟着他南下。
    这个想法在郁母那里受到了点阻挠。她如今身体已经大有好转,经过这几年的养护,再加上儿子争气心情舒畅,渐渐地也停了药。
    只是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难免都格外看重家人。郁母就这么一个儿子,舍不得他远走。
    就在这地方,找个踏踏实实的工作,进那种厂子或者当个公务员什么的。之后娶个条件不错的姑娘,儿孙绕膝静享天伦,有什么不好?
    杜云停没办法跟她解释。且不说工作的事,只娶妻生子这一件,他便永远也不可能顺了郁母的心意。
    他与郁涵,那都是天生就要走这条弯道的人,掰也掰不回来。并且认准了,就算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郁母与他谈过几次,都谈不拢。最终还是郁父出面,吸了一袋子烟之后一挥手,下了结论。
    “走吧!”
    郁母不可置信,扭头看他。
    “你怎么这么让孩子走——”
    “算了吧,”郁父远比她看的开明,“虽然是你生的,可你也不能陪他一辈子。孩子长大啦,有自己的想法,他有更好的机会,怎么能拦着不让他去?”
    他又扭头,对杜云停说:“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这是你们这届年轻人的时代啦。”
    他们大半辈子都没能等到这时代。现在机遇大潮滚滚而来,郁父每天看报,都能看到瞬息万变的局势。
    这是多好的时代。
    他伸手拍了拍杜云停的肩膀。
    杜云停没吱声,在城里头找了个老实的乡下人帮着照看老两口,给做做饭洗洗衣服。他走的那天,郁父郁母都来车前送,郁母帮他整着衣领,一直絮絮叨叨,“注意吃饭,注意休息。没事儿多回来看看,你体弱,小心别生病了,啊?”
    杜云停一一应了好。顾黎也站在一旁,沉声说:“都交给我。”
    郁母抬头看他,这个身形高挑匀称的男人手里拎着两个人的行李,自己儿子反而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她心中隐约觉着有些怪异,拢了拢披肩,却什么也没说,只后退一步,目送着儿子上车。
    叮铃叮铃的车铃响起来,列车员一路小跑着过来催促。
    “走了走了,快上去,要开了!”
    杜云停一脚踏在踏板上,随即车厢门吱呀吱呀地关上。外头的郁母仍然看着里头人,她手中拽着披肩,列车带来的风把她暗色的披肩吹的飒飒飞舞,那蓝白条纹的一角,好像是苏联歌中唱到的蓝手帕,永远印在了杜云停心里。
    顾黎的手碰碰他的手背。因着车厢里都是人,这一下触碰转眼就分开了。
    “之后还会回来。”
    他说,沉沉地望着小知青,很想亲亲他这会儿好像存着感伤的眼睛。
    杜云停回过头来,笑了笑。
    “没事,”他说,又朝着男人的方向靠了靠,“我只要和二哥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好像人的生活,总是不能避免开选择。杜云停虽然觉得对郁母不公平,却也必须得在两者之间选出一方。
    他不敢奢求从郁父郁母那儿得到理解。他们不是高丽,高丽理解了,并不代表父母也会轻易地理解。年龄,阅历,时代背景,这些都是阻碍。
    可他也不会因为这些因素而改变。
    杜云停又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他的顾先生……
    要是有下辈子,下辈子还能这样站在一处,就好了。
    顾黎已经在他们南下的城市租好了楼,有三层被他用来办公,是职工们上班的地方。
    最顶上一层是他的办公室与休息室。他推开门,办公室里头还有张多出来的桌子,两张离的并不远,坐在桌后的人只要抬起眼,便能在视线内看见对方。
    杜云停看了一圈,又把目光转回来。
    “给谁做的?”
    男人将袖口松了松,神色淡然。
    “给你。”
    杜云停:“……可是我还没确定在不在这儿上班。”
    “嗯,”顾先生说,“我已经让人开了合同了。”
    这速度,杜怂怂是真心服气。他说:“二哥,我要的薪水可是很高的。”
    男人垂下眸子,看着他,眼睛里头的颜色深浓一片,近似纵容地任他提要求,“薪水那栏没有填。”
    他让下属把已经拟好了的合同拿过来,那一栏果然是空着的。杜怂怂一看那合同规定的期限,又抬起眼来看男人,好像有些想笑。他说:“二哥,一百年……我活不到那时候吧?”
    男人下颚收紧了,好像不喜欢他说这个话题。他冷声说:“不能这么说。”
    手不容拒绝摸了摸小知青的脸,“呸呸。”
    杜云停:“……呸。”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顾先生性子越来越像小孩了呢?
    合同最后还是签了,顾黎的名字与郁涵的名字在同一行,一左一右。顾先生这一回满意了,张罗着要怎么给小知青布置桌子,说着说着,便凑过来亲了亲。
    杜云停被他眼神里头的意味看的有些腿发软,勉强说:“二哥,这边儿没床……”
    男人很淡然地嗯了一声,“我想让你在桌子上。”
    “……”
    桌面是纯木的,相当宽敞,平坦开阔。杜云停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男人当初之所以买了这么大的一张桌子,便是提前想到了会有这么用的一天。
    ……妹的,这也太刺激了点。
    可到底为什么,他居然还有点小激动呢?
    7777:【……】
    说句实话,它看宿主挺乐在其中的。
    它接下去都没敢怎么看,拿出一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高声朗诵,妄图盖过某些声音。可偏偏,它那宿主的声音就跟活了似的,一个劲儿自动往它数据库里钻,杜怂怂声线有些颤抖,好像是羞的,压低了声。
    “二哥,我想你穿着衣服……”
    7777的书掉了。
    啥?
    男人也顿了顿,随即低头看他。小知青脸上染上了一片红,很显眼,在白生生的脖颈上愈发鲜艳。眼睛清透,仿佛噙着水,这会儿含着羞,低着头。那一句话,也是拽着他的衣裳袖子半天才挤出来的。
    顾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杜怂怂几乎要以为自己浪过头了,心下一慌,正想着找个法子补救,却听见男人不轻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拉链拉下了,低下头亲他。
    这一回亲比平常都要用力,几乎快探到喉咙里。顾黎抱着他,说:“郁涵,你真是要逼疯我了。”
    他本是自制力相当强的人。当初执行任务,哪怕毒蛇就在他手臂上盘旋来盘旋去,顾黎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匍匐于草丛之中一动不动,甚至连心跳也不曾怎么加速。
    可偏偏,这样的自制力在小知青这儿受到了严峻的挑战。直到遇见了这个人,顾黎才知道,他的自控力原来就像在钢丝上走一样,能因为一句话而岌岌可危,瞬间崩塌下来。
    许是为了装饰,办公桌上摆了一盆花,花瓣小小的,白白的,里头的蕊簇的很紧,半开不开,好像透着羞意。
    顾黎如今提了个喷壶,来为这盆小白花浇水。
    他提的喷壶很大,相比较这盆本身并不能算大的花而言,已然是超大号。他生怕浇的水太多,让土壤之中的营养成分都流失了,因此在浇水之前,还先给施了施营养剂。
    营养剂装在一个圆圆的小罐子里,透着股子清香。顾先生用了不少,瞧着盆里头的土壤松软了,便把喷壶拿过来,往里头一阵阵地洒水。
    那水还有些温度,浇的小白花左摇右晃,从上到下都湿淋淋。原本紧紧挨着的蕊如今也彻底打开了,露出里头脆弱而娇嫩的花心。
    好像受不了这样大的水量,它被淋得蔫头蔫脑,看上去竟然有些楚楚可怜,花瓣微微地颤抖着。
    “不能再浇了,”杜云停拽住他胳膊,“再浇要死了……”
    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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