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也就是说，这辆车只剩下了两个人的位子，但在场的却有三人。
    庄城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林易，你带杰西卡走吧，我打车跟上。”
    “啊？”林易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嗓门，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不正常。
    “等等，阿城，我……”林易还想再挣扎一下。
    庄城已然帮杰西卡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你和林研究员先过去，我马上就到。”
    “谢谢庄教授。”杰西卡道谢后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
    也对，在场两个大男人，就杰西卡一个女性，总不能他们两个坐车走，让杰西卡一个女生打车吧。
    “我帮你叫车。”林易深吸一口气，悲伤地接受了“告白设想一”破灭的事实。
    “不用了，我比你还早来两年美国，你帮我把杰西卡安全送到就行。”庄城总觉得今天的林易好像有些不对劲，他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似乎……表现欲特别强烈？
    帮我把杰西卡安全送到？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真的仅仅只是教授和助理的关系？林易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些不够用。
    “林研究员很贴心啊。”杰西卡坐在副驾驶座上，见林易看着庄城坐上车才踩下油门跟上，笑着开口道。
    “那要看对谁。咳咳，庄教授是一个值得别人对他好的人。”
    “您说得对。庄教授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杰西卡显然深有同感。
    “我是一个女性，您知道的，就算在全世界，女性科研工作者都是很稀少的。他们似乎认定女性在科研这条路上走不长。说什么女性体力弱，承受不了实验室日夜不分的工作环境，还有人觉得女性就天生该在家带孩子。”
    “妊娠期会打断研究过程，照顾家庭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这都是那些大男子主义排斥女性的借口！但是庄教授不是这种人。”
    “我在实验室的资历很深，但是很少项目愿意接受我，特别是我结婚后，他们觉得我马上就会怀孕，更不敢让我参与项目。没有足够的项目经验，就不能独立开展研究，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助理这个位置上了，直到庄教授愿意带我进项目。”
    “朱肇琨教授的项目，诺贝尔获得者的项目，还记得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表情，太令人愉悦了。”杰西卡说到这里，就像个打了胜仗的女战士，意气风发。
    林易迅速抓住了这段话的重点，“你结婚了？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很年轻。”
    “是嘛？您认为我几岁？”显然，杰西卡也很会抓重点。
    没否认，也就是说真的是已婚了。想到这里，林易的心情就像只飞腾的小黄鸭，挥着翅膀就蹦到了天空。
    心情好了，说出来的话就更像抹了蜜一般，“杰西卡小姐看起来就二十出头，我以为您还比我小呢。”
    “真的吗？我听说您才二十四吧。怎么可能比您小呢。”
    “可是杰西卡小姐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年纪啊。”
    “哎呦，林研究员，我可都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没有参加超导电缆项目，就是因为妊娠期请假，也亏得庄教授人好，居然一直没有让人顶替我的位置，不然我大概是回不来了。”
    孩子妈，居然都已经有孩子了，真是令人愉悦的消息啊。
    于是比两人提前一步到了酒店门口的庄城就看到了林易殷勤地帮杰西卡开车门，然后主动将两只大行李箱拿下来的情形。
    林易真是一个十分容易讨人喜欢的人啊。明知道杰西卡和那人不可能，他还是会不由生出这样的想法，自己真是虚伪又阴暗。
    庄城抿了抿嘴，随即快步上前去帮林易的忙。
    “谢谢。”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啊。”林易看了一眼庄城，六月的纽约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庄城上面一身白色衬衫，每一粒纽扣都被整整齐齐地扣上，下身是黑色西裤，剪裁十分精良，显得双腿笔直而修长。
    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严肃而禁欲的气息。
    “我帮你们把行李拿上去。”
    “不用了，我跟杰西卡能拿。”
    “那，告诉我你的房间号？”林易期待地看向庄城。
    庄城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他迅速转移视线，躲开林易的目光，开口道：“1508。”
    林易笑着点头，看着庄城和杰西卡进酒店门后，将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将车以后车厢朝外的方式停稳后，林易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看时间。
    十五楼，两人推着行李箱上去，放好，应该十分钟左右就够了。
    等待的时间过得十分漫长，林易恨不得把手指戳进手表里推动分针往前走。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林易立刻拨通了庄城房间的号码。
    庄城刚进房间不久，刚把行李箱放好，就听到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您好。”
    “是我，林易。”
    “林易？有事吗？”他们分开应该不超过十分钟吧。
    “有事，你能来一下地下车库吗？”林易的声音正经而严肃。
    庄城一愣，有什么事情不能上来到房间说的？
    “好，我马上下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林易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他发誓上辈子他向前女友，前前女友告白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紧张！
    庄城会答应吗？
    会答应，不会答应，会答应……
    “碰碰碰”玻璃的敲击声在耳边响起，庄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车旁。
    看着车窗外的心上人，林易的脑袋瞬间成了一团浆糊，他猛地打开车门，车门开得太快，差点把庄城撞伤。
    “对……对不起啊。”林易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简直糟糕透了。
    但是再糟糕也得上啊，别的可以等，新鲜的玫瑰花要是谢了，他可变不出新的来。
    “没事，有什么要紧事吗？”庄城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必须在停车场里说。
    林易干咳一声，将后车厢钥匙递给庄城，“帮我开一下后车厢。”
    第四十五章 告白（下）
    开后车厢？庄城明显愣了一下。
    是东西太多吗？但就算这样也没有主人端端正正坐在驾驶座上, 让他一个人去开后车厢的道理。
    看着林易稳稳坐在驾驶座上目不斜视的样子，庄城心里奇怪但还是接过了钥匙。
    眼看着庄城接过钥匙, 向后车厢方向走去, “砰砰砰”心脏的跳动声在林易耳边回响, 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太过着急头重重地和车顶撞击了一下。
    生理眼泪“唰”得就下来了。
    “你没事吧？”庄城已经站在了后车厢前，见状立刻想要走过来。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开！快开！”林易一手捂着自己的头, 一边向庄城走过来，配上还带着些生理眼泪的湿润的眼眶，唔, 这形象倒挺“惹人怜惜”的。
    庄城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他插进了钥匙。
    “咔嚓。”
    后车厢的门被轻轻推起，一瞬间, 无数氢气球向上飘去, 一个挨一个地集中在后车厢顶上, 还有不少从车厢里飘了出来，一下子飞到了停车场的顶部。
    随着气球的上升, 后车厢下面铺成爱心形状的玫瑰花猛地映入庄城的眼帘。
    “999朵玫瑰花代表爱情天长地久, 庄城，我喜欢你, 我们试着在一起吧。”林易一字一句念着准备了一路的告白词。
    似乎觉得这话太官方显得没有诚意，他干咳两声继续补充道：“我现在存款大概有三百多万美金，在波士顿有套公寓, 以前在哈佛读书住的，一百七十二平，证券和股票都是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应该也有四五百万。我们在一起后，都可以交给你打理。”
    “我爸妈你也见过了，都很好相处。家里有三个矿，规模中等，产值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不低。对了，我是独生子。”
    庄城站在后车厢前，低着头，他一手扶着后车厢的门框，许是太大力的缘故，指尖微微泛白。
    他在听到林易说的第一句话后，整张脸的血色便全然褪尽了，他脑袋“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
    他喜欢他，他说他喜欢他。
    右手的后车厢门钥匙深深嵌入肉中，狂喜、紧张、惊慌、冷静，从狂喜到冷静，庄城几乎只用了一瞬间。
    “我是男人。”庄城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林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知道，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还是你……歧视同性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歧视同性恋？庄城自嘲得笑笑，他大概是最没有资格歧视同性恋的人。
    “既然不歧视，那我们试试呗。我觉得我条件还不错。”
    “林易，叔叔阿姨为什么一回去就让你相亲？”庄城没等林易说话，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想要孙子，他们想要血脉的延续，而两个男人，有什么未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庄城只觉得自己心脏处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在撕咬，一阵一阵凉意和麻木感令他几乎难以呼吸。
    “林易，即使我们在美国生活了七八年，但是我们是华国人，迟早都要回去的。旧金山或许可以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但是华京不行，南江省也不行。”
    庄城的大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清醒，林易喜欢他，喜欢，多么美好的词汇啊。但是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男女之间还会有孩子的牵绊，两个男人之间要靠感情维系十年二十年甚至后半辈子，太难了。
    他见过林父林母，那是一对恩爱又美满的夫妻，他不想从他们的眼中看到绝望和厌恶。还有庄家，庄家不能出一个同性恋，自己的父亲已经为了自己的前途蹉跎了那么多年，他不能再给庄父拖后腿。
    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得过了，绝对不能因为他的一句喜欢而动摇！庄城这样告诉自己。
    “庄城，如果华国不接受，我们可以留在美国。而且二十年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时代进步了……”林易可记得自己上辈子的女性同胞，对于两个男人在一起是很宽容的，特别是对两个帅哥。
    “不可能的。”庄城喃喃道，他曾经亲眼看到过一场同性恋情的悲剧在他面前发生，那声枪响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林易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庄城说了这么多，都是在讲外界的压力，他没有拒绝他，他没说不喜欢他。
    “不说别的，庄城，你觉得我怎么样！”林易紧紧盯着庄城的眼睛。
    庄城沉默。
    “也就是说你不讨厌我喽。”面对一个男人的告别，不讨厌代表了什么。
    林易一扫刚刚的颓废，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行了，不就是没安全感嘛，我会继续努力的。”林易从玫瑰花中央拿出一个戒指盒。
    “我想你现在应该不会收，那我先收着。”说着他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戒指，和自己手上的那枚一起，串进一条白金链子里，随后郑重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枚是你，一枚是我，正好是在我心口位置哦。”林易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位置说道。
    庄城愣愣地站在那里，从小接受严肃而保守家庭教育的他显然没有遇到过林易这样自说自话的人。
    但是见到林易这种反应，他心里居然还有隐隐的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