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前一世，姜昕没有和厉沉、程羿东在同一时间段有过交集，因为叶蔓和厉沉产生交集的时候，她并不认识程羿东，只是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身份。
    后来她残废瘫痪，从病床上醒过来，被程羿东养着，厉沉已经进了监狱。
    在这前后两段时间内，她都不知道厉沉和程羿东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是没人可问，和厉沉谈恋爱的叶蔓都不知道真实情况。而之后，她已经没了任何关心其他事情的心思，只觉得活着拖累，想死。
    这一世的孟旭是个意外，因为他和叶蔓换座位，成了她的同桌，才会让她在这么早的时候认识程羿东。并且，让她看到了一点厉沉和程羿东之间的相处状态。
    在之前她都是不好奇的，因为不想关心任何一点有关厉沉的情况，但被厉沉在图书馆截住要了手机号以后，她心里一直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这一世也躲不过厉沉，就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
    在之前，姜昕一直认为程羿东和厉沉之间应该是亲如亲父子一样的关系，虽然他们之间的十二岁年龄差根本做不成父子。如果不是这样的关系，前世的时候，程羿东不会因为厉沉犯下大错，承担起所有责任，费心把她养起来。
    但那天在紫藤长廊里，程羿东面对厉沉的态度，和面对孟旭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他对厉沉要凶很多，明显看不得他对孟旭做什么不友好的事情。
    说白一点，在厉沉和孟旭之间，孟旭像他的亲人，厉沉则不像。
    姜昕摸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的瓶盖，细密的纹路擦着指腹，看着孟旭。
    孟旭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和程羿东的关系，但也几乎不在学校提起程羿东，更不跟人炫耀他外公外婆家这么有钱。现在看姜昕好奇这个，他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想一下道：“很无语的，小舅舅是为了不被催着结婚，才收养了厉沉。”
    姜昕没听懂，抱起水瓶愣一愣，“啊？”
    孟旭捏着手里的饮料瓶，捏出一阵碎响，“他比我们大十二岁，今年二十九，快三十了，我外公外婆快七十了，再等下去觉得可能临死都抱不上孙子，就催着他结婚。但我小舅舅好像是不婚族，说什么都不结。后来被外公外婆整天说抱不上孙子他们死都闭不上眼，就是死不瞑目嘛，于是我小舅舅一气之下，给他们收养了个大孙子，怼他们说，大孙子有了，你们快抱啊，差点当场把他们直接气死。”
    本来挺严肃一事，而且还是和厉沉有关的，结果姜昕不知道自己听了为什么想笑，觉得程羿东这操作好儿戏，便回了句：“你小舅舅好任性啊。”
    孟旭点点头，也觉得这操作奇葩，但嘴上说：“不过挺有用的，自从给厉沉做了监护人，我外公外婆再也没逼他结过婚，据说怕他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比如……带个男人回家同居什么的……”
    姜昕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她抿住嘴唇，忍下去了，心情和足球场上的阳光草地一样辽阔轻松。但想到厉沉，这种轻松感又慢慢消散掉。
    她看着孟旭继续问：“为什么选厉沉呢？”
    孟旭耸一下肩，“一个念职高的流氓小混混，随便出去一问，都知道他品行有多恶劣，大概这样的，最能让我外公外婆闭上嘴吧。”
    说到他外公外婆，孟旭心里有怨言，和姜昕也不藏着掖着，继续说：“我外公外婆就是爱管闲事，当年我妈和我爸谈恋爱要结婚，他们看不上我爸，死活不同意。逼着我妈签了那什么放弃遗产继承的协议，我妈一气之下签了，现在她跟我外公外婆的关系，就是不冷不淡的。”
    这大概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姜昕附和着孟旭聊了一会这个话题，像孟旭最好的朋友一样，听着他说他家的事，很安静地让他倾诉。
    说完了这个，她还惦记着和自己有关的，把话题扯回去问孟旭：“那那天在紫藤长廊，我和你出去后，你小舅舅对厉沉说了什么啊？”
    因为不想关心厉沉的事，当时姜昕没多问这些，孟旭也没主动跟她说。现在看她问，便看着她道：“他警告厉沉，让厉沉离我远点。小舅舅收养厉沉虽然是为了堵我外公外婆的嘴，但也给了他学费生活费，还给了他地方住。厉沉怕我小舅舅，不敢不听。”
    姜昕听懂了，慢慢点头，指腹还在瓶盖上的纹路上摩擦。
    她心里有很多想法，最后思绪缠绕理顺，默默吸口气看向孟旭，表情里有微微不好意思，对他说：“我们能做好朋友吗？”
    巨尴尬，她之前还暗暗决定了不和孟旭深交。
    孟旭蓦地一愣，然后看着姜昕，“哇，原来我们还不是好朋友啊，我以为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结果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啊，太尴尬了吧。”
    姜昕也好尴尬，收回目光埋埋头，清了清嗓子。
    微风扫过足球场上的草皮，皮球撞在白色门框上。
    孟旭笑起来，“逗你玩的，你没把当成好朋友还对我那么好，花时间给我补课讲题，说明你是个好姑娘，我早把你当成好朋友了。”
    高中生之间的友情通常纯粹，简简单单不掺杂质。
    面对这样的孟旭，姜昕其实有点惭愧，因为她是抱有目的性的。她突然改变主意想和孟旭做真正的好朋友，更多的是不想被厉沉欺负。
    又想想，孟旭也是因为她在学习上可以帮助他，他才会把她当好朋友。好朋友嘛，有时候就是互相帮助各取所需。
    姜昕宽慰自己，郑重点头，“我以后都给你讲题，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就行。”
    孟旭不客气，“好啊。”
    两个人在操场说完话回去教室继续复习。
    在学习上，通常都是孟旭麻烦姜昕，孟旭成绩实在算不上好。姜昕脾气好有耐心，说话轻缓，每次都把题给他讲透彻，从来都不会不耐烦。
    因为第二天就要考试，很多同学在教室里复习到傍晚都不走。
    孟旭也不太想走，问姜昕：“你复习得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多复习一会再走？我看他们都不走，我也不想走。”
    在学习这件事上，大家也较劲。
    而这次期中考是姜昕重生后面对的第一次考试，姜昕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复习到位，所以也不太想走，对孟旭说：“那你不回家吃饭吗？”
    孟旭想了想，“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吃完回来继续复习。”
    姜昕身上也有零花钱，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借孟旭的手机给姜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在学校复习到晚点再回去。
    电话刚打完挂掉，孟旭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亮起“小舅舅”三个字。
    姜昕把手机送到孟旭手里，孟旭接起来放到耳边，“喂，小舅舅。”
    程羿东在电话那头说话，“你爸妈今晚有事，我比较闲，所以让我带你去吃饭，你在哪呢？”
    孟旭看一眼姜昕，“我在学校呢，和昕昕一起，我们正打算去吃饭，不用你带了。”
    程羿东说话霸道又干脆，“嗯，在学校南大门外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程霸总：小星星你是不是抱错大腿了？？？
    小舒舒：你大腿太粗了，小星星胳膊短抱不住。
    程霸总提起了三十米大砍刀……
    小舒舒：抱得住抱得住！！
    第10章
    通话中断，孟旭放下耳边的手机，略茫然地看一眼屏幕，又看向姜昕。
    姜昕不知道什么情况，问他：“怎么了？”
    孟旭反应一下，“小舅舅要来带我去吃晚饭。”
    姜昕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正常，不知道孟旭懵什么。她没多问，也没有不开心，直接对孟旭说：“那你去吧，我自己出去随便吃点就好了。”
    孟旭摇摇头，“我还是跟你一起。”
    孟旭的意思是，他不跟他小舅舅去吃饭，而是选择跟姜昕一起。
    两个人从高二的教学楼走到学校南大门，孟旭给程羿东又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怕程羿东到了校门外找人，他也就没和姜昕直接去吃饭，站在校门外的路边等了一会。
    等到程羿东的车开到眼前，他落脚下马路牙子到车边，等车窗落下来，凑头到窗口说：“小舅舅，昕昕也不回家吃饭，我和昕昕随便吃点就行，不用你带了。吃完还得回教室继续复习，明天要考试。”
    程羿东看他一眼，目光抬高，看到站在孟旭身后马路牙子上的女孩。车门自动打开，他目光回落，对孟旭说：“上来吧，我请你们随便吃点，不麻烦。”
    孟旭和程羿东之间关系很好，他小的时候程羿东经常带他玩。程羿东带他吃饭给他买东西也都是很普通的事情，并且频率不低。本来他以为程羿东只带他一个人去吃饭，现在看他要带姜昕一起，便直接回头对姜昕说：“昕昕，小舅舅请我们吃，走啊。”
    姜昕不好意思，而且她也觉得自己还没办法很正常地面对程羿东。她只要看到他，就会不自觉想起前世的自己有多么不堪和恶心。
    心里的自卑与绝望，一直把她往深渊里拖。
    重来一世，那种自卑与绝望，还渗在骨头里。
    他不看程羿东，直接看着孟旭摇头，“不用的，你们去吃吧，我自己吃好了。”
    而在孟旭眼里，姜昕这就单纯是女孩子脸皮薄，害羞加不好意思。他现在把姜昕当自己人，直接过去揪她衣袖子，揪着她往车里去，“没事的啊，小舅舅不是外人，不用把他当成长辈。”
    程羿东坐在车里，不觉得孟旭说这话是在不尊重自己，反而觉得他说得很对很好。
    他也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千万不要把他当成长辈。较真论辈分，不老都被说老了。
    看着少男好女拉扯着在他车里坐下来，程羿东关上车门。他也觉得姜昕是拘束不好意思，上一回在医院里看到，她就是这样，于是打着方向盘道：“姜昕同学对我们孟旭帮助很大，请你吃饭也是应该的，不用不好意思。”
    姜昕浑身不自在，坐得僵硬，努力把脑子里那些纷杂的画面往下压。她试图劝服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和孟旭深交做好朋友了，就勇敢直面这个问题好了。
    她努力强迫自己把程羿东当成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看待，只把他当成孟旭的小舅舅，而不是那个为厉沉收拾烂摊子的监护人，更不是养过残废的她的男人。
    调整片刻，效果甚微。即便坐姿没再那么僵硬，姜昕也还是没办法正常和程羿东对话。
    好在有孟旭在，一会和她说话，一会和程羿东说话，没有让她的不安被放大出来，让她看起来只是害羞胆怯怕见生人。
    一直到下车，姜昕也没有找到那种很自然自在的感觉。她便继续一遍遍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她现在只是孟旭的同桌，而程羿东是孟旭的小舅舅。她和程羿东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些不堪的过去，都是上一辈子的事，和这一世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样持续的洗脑也不是特别成功，有些东西在心底落成了阴影，一时半会透不过光亮。
    跟着孟旭和程羿东进餐厅坐下，她的拘谨状态比在车上好了不少，但还是说话很少。
    她也不点餐，一直跟孟旭说：“我随便吃点就行。”
    直到吃了几口饭，嘴巴和胃都舒服起来，姜昕的怯场状态才好了不少。但她还是不和程羿东说话，只和孟旭说话。
    幸好她和程羿东差着辈分又不熟，本来她又就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性格有点内向的人。她不和程羿东说话，看起来也挺正常。
    程羿东说话也不是很多，而且他说的所有话都有孟旭接，姜昕吃着好吃的，便慢慢越来越放松。
    孟旭则是他们这三个人里状态最轻松的，一个是他小舅舅一个是他好朋友，他怎么都不尴尬。但他比较照顾姜昕，跟她说话比较多，便有点晾着程羿东。
    程羿东倒是没有所谓，摆正自己的长辈身份，耐心地听眼前这两个小家伙说这说那，偶尔也能想起一点自己高中时候的生活。
    想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好像自己从来没青春过。
    孟旭问了点姜昕考试紧张不紧张的话，后来话题扯来扯去，又问她：“还有两个多月高二就结束了，高三可能要分班。对了，昕昕，你想上哪所大学？”
    这个姜昕一直都是有目标的，她看一眼孟旭，“我想上雾大。”
    孟旭一听是雾大，不自觉吸口气，以他的成绩他没敢想过，他接着话题道：“大学还留在雾城吗？不打算出去看看世界？”
    姜昕跟他软声解释，“我姐在雾大，我从小的目标就是她，所以我也要上雾大。她从小就叫我姜二憨，我要证明给她看，我不憨。”
    听到“姜二憨”这个称号，程羿东不自觉低笑出声，觉得有点可爱。
    而姜昕闻声看向他，正好和他的目光碰了正着。很快的一瞬，她连忙垂眸落下目光，心里下意识地想，他这是在笑话她吧。
    又不自觉想到前世的自己。
    自卑和烦燥伸出触角，勾了勾她的神经。
    孟旭没有注意到他俩的眼神细节，而程羿东再一次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小女生在下意识躲他，在刻意回避他。
    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看起来并不是害羞导致的。
    女孩子在他面前，对他心生崇拜或者爱慕而害羞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
    接下来孟旭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程羿东都没用心去听，大概都是些高考大学生活上的话题。他默默吃东西，忍着不去看姜昕和孟旭说话时候的样子。
    感觉出这个小女生在刻意疏离自己，但她和孟旭说话却温温软软。
    嗯，有点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