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后来长大了，他实在受不了了，便借由结婚从家里搬了出来，再后来，他妈过世后的过年过节，他都是听秋志的，秋志叫他他才回去，秋志不叫，他不敢也不愿意回去。
    “爸……”
    长时间的寂静之后，秋景旭有别以往的冷漠，带着一种畏惧的语气开了口。
    秋志锐利的目光睨他一眼，没应声，动作麻利地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对不起，这件事惊扰到你了。”
    “惊扰？”秋志开口，语气比秋景旭跟曾琪说话时要冷漠得多，“用词太避重就轻了吧。难道你没听说有人顺着你找到了我的头上？”
    自己是近亲结婚的产物，是秋志最忌讳被提及的事，这是他的耻辱，一辈子都抹灭不去的耻辱。
    而且因为父母是近亲，他不止有精神方面的缺陷，生理上，他也有无法向人启齿的缺陷。
    秋志无法生育，这是除了他已故妻子和确诊医生，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秋景旭也是一个养子，只不过他从来都不知道罢了。
    而且跟自己的那些养子相比，秋景旭更可怜，因为他的养母，也就是他认为是亲生母亲的人，对他也相当冷漠，他的童年是跟在家里的管家身边度过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怂得像个鹌鹑，秋景旭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势。
    “别再说对不起！你这个蠢货！”秋志被他畏惧的样子气到，他怒目而视，指责他道，“身为资质愚钝的人，就应该有个愚钝者的样子，结婚生子，老老实实过一辈子！可你，偏偏心术不正，利用孤儿赚钱，利用妻子树立自己的形象，现在好了，把自己玩死了，还要连累我一把年纪被人议论嘲笑！”
    “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的样子，像是真觉得对不起的样子吗？你只是害怕被我指责教训，才不得不昧着自己的良心说的对不起！”
    “而且你对不起的，也不止我一个，你的妻子，你利用的那些孩子，他们都应该站在这里听你的道歉！”
    秋景旭已经五十多，知天命的年纪，但此时听了秋志的这番话，他却仿佛变回了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对，我承认我对不起世界上的所有人，但是对你，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这话，秋景旭是涨红着脸喊出来的。
    秋志微怔，但并没被他的怒吼吓到：“你说。”
    秋景旭燥热地解开领口的扣子，把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道了出来：“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你觉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你从来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一眼，就好像我才是让你蒙羞的原因一样！从小被你忽略，为了能让你正眼看看我，在内心里承认我这个儿子并不是蠢货，并不是一无是处，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赚钱，想尽办法出人头地！”
    秋志冷哼：“你这叫出人头地，还是丢人现眼？”
    “在这之前，你不能否认，我确实是成功了！”
    “但你靠得是出卖良心。真正的成功，是你收养的那个孩子！你不用再狡辩了，你这愚蠢到股子里的资质，是办法跟他比的。”
    “肖翊？”秋景旭极为不屑，“他有什么资质？他的亲生父亲就是个可笑的暴发户！外遇搞出孩子后就不认账了！他亲生母亲更可笑，愚蠢到会被那种暴发户欺骗感情！”
    “而我，”他顿了顿，带着报复的快感笑容，看向秋志，“我是您的儿子啊，天生带着画家的血统！您再看不上我，也不能否认我是你儿子吧。”
    冷冷一笑，秋志从沙发上起身：“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的，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也是领养的。”
    话音落，偌大的房子便开始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阴沉的寂静持续了大概有一分钟。
    然后秋志在秋景旭完全不相信的目光中，掏出了五十多年前的领养证明。
    “稍后，我会把这张证明公布于众，然后起诉那些讲我牵扯到话题之中的人，至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收拾。”
    秋志把该说的都说完，毫无留恋，转身离去，独留秋景旭一个人愣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一般。
    ******
    炎炎烈日下，肖翊的车子停在周妙辅导班的楼下，他坐在车里一边吹着空调，一边跟陈顷通着电话。
    他打给陈顷是为了确认秋景旭有没有去医院找曾琪，但是非常意外的，他竟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秋景旭居然一点行动都没采取，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过，秋总……哦，秋景旭的父亲来看过曾总，刚刚才走。”
    虽然做了秋景旭二十多年的养子，但肖翊他们从来都没见过秋志这位祖父，不过，听却还是听过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的。
    “他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陈顷：“就是道了歉，然后对曾总所做的事表示支持，又说了点探病时候的客套话，没呆多久就走了。”
    肖翊正听着，手机屏幕上方就弹出了一条带着秋志名字的新闻。
    【匿名人士透露，秋景旭并非秋志亲生儿子！】
    “……？”
    饶有兴致地点开这条推送新闻，肖翊一目十行，看过之后，似乎明白了秋景旭还没行动的原因。
    尽管他对秋志帮忙插刀的行为表示欣赏，可对这位七十多岁老者的人品，他还是不敢恭维的。
    培训大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肖翊看眼时间，确实到了周妙下课的点。
    于是收了手机，他从车后座拿过太阳伞，下车走到了大楼门口。
    周妙一出来，头顶上就罩上了一把少女粉的遮阳伞。
    周围的同学看到这一幕，不禁羡慕地哼唧出声。
    周妙害羞地回头冲她们一笑，然后赶紧拉着肖翊上了车。
    “你不怕被认出啊？”
    肖翊不以为意：“又是墨镜又是伞的，这要是还能认出来，那想必是我以前的老婆粉了，该怕的应该是你。”
    周妙不屑地撇撇嘴：“我才不怕跟她们打架，我扎着马尾，她们披肩发，扯起头发来，我肯定比她们方便。”
    “是么，好厉害啊！”被她逗笑，肖翊侧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老婆真是个宝藏女孩，竟然还会扯头发。”
    这两天又回到了两人世界，周妙没有想那么多，两人过得跟以前一样甜蜜。
    车子驶动，拐向了回家的相反方向。
    周妙带好安全带问：“要去哪？”
    “首饰店。”
    “去首饰店做什么？”
    肖翊笑着睨她：“买结婚戒指。”
    “？？？”周妙懵了。
    恶作剧成功，他扑哧一笑：“我没逼婚，不用怕，我是去拿妹妹的生日礼物，最近事比较多，但小孩子的生日还是要过的。”
    楚筝……
    心里一闷，周妙脸上的笑意褪了不少。
    肖翊余光瞥见：“又吃醋了？”
    周妙打哈哈道：“对，吃醋了，我生日的时候，你都没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首饰贵重吗？我觉得，我才是最贵重的礼物。可是我送了好多次，你都不要。”
    “……”
    被他这话勾出了很多记忆画面，周妙涨红了脸。
    “虽然没要，但也拆封了，被迫拆封了！”
    “拆封以后就要用啊，这才是对礼物的尊重。”
    “用你个头！”脸越来越红，红得都要滴出血了。
    肖翊到底脸不变色心不跳，语气中满怀期待：“下次我送的时候，你能不能彻底要了？”
    “你好好开车！不要再给我说话了！”
    ******
    周妙以为肖翊说的首饰店就是商场里那种，但到达目的地后，她才知道他说的首饰店是那种私人定制的首饰工作室。
    这家工作室周妙在葛玉玲口中听说过，说是在这里定制首饰的费用比找名牌店定制的费用还高，但贵也有贵的道理，他们的手工确实完美得挑不出毛病，总之，来定制过的客人没一个说不好的。
    “来了。”工作台上的长发男人见到肖翊进门，熟络得抬头打了声招呼。
    肖翊点头，没有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我妹的戒指呢。”
    男人回头从身后的架子上抓来一个丝绒小盒，顺着桌面给他推了过来。
    肖翊拿到手里，打开看了眼：“帮她微调了？”
    “嗯，设计图有两个不太顺眼的地方，改了下。”
    “确实好看多了。”
    周妙站在肖翊的身后，被他宽厚脊背挡的死死的，看不到楚筝自己设计的戒指到底什么样，万分好奇，她戳了戳肖翊的腰：“给我看下。”
    “嗯。”他转身把戒指交给周妙，然后给长发男人使了个眼色，“你在这边等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长发男人：“我带你过去。”
    目送两个人在拐弯上楼，周妙把目光投到了手里的戒指上。
    白金质地，闪光又带着股仙气，没有耀眼的钻石，只刻了一把细节处理很细腻的古筝，古筝旁还放了一枝梅花，古香古色。
    古筝……
    周妙小巧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这枚戒指……她好像上辈子在哪里见过！
    大脑飞速旋转，她在记忆长河里搜寻着这枚戒指的影子。
    想得脑儿都疼起来的时候，终于，有关这枚戒指的画面从她的脑海里浮了出来。
    ……徐慎！
    上辈子和徐慎做交易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项链挂的就是这枚戒指！
    楚筝用古筝来做图案，一定是为了映衬自己的名字，所以拥有同款戒指的可能性极小……
    可为什么徐慎会有呢？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