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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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开封县的方向行去,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一行人才回到开封县。小别胜新婚,进了屋,宋淮眼神炽热看着陆士仪,陆士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宋淮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陆士仪失笑,“这孩子可不是说生就能生出来的,而且你还要儿子,万一我全部都生女儿怎么办?”
    “其实我更喜欢女儿,只是这世道,女儿到底艰难些,如果都是女儿,那我就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做你与女儿的后盾。”
    陆士仪觉得很感动,她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宋淮的脸又开始红了。她与宋淮的相处,有些你进我退的意思,宋淮有时候表现的大胆些,但陆士仪脸皮再厚些,宋淮就开始脸红,这完全是谁的面皮薄,谁吃亏啊。
    陆士仪故意逗宋淮玩,去掐他的耳朵,宋淮不敢看她的眼睛,任凭她动手动脚。
    她喜欢看宋淮脸上的酒窝,于是去挠他的咯吱窝,宋淮忍不住笑起来,左颊的酒窝隐隐若现。陆士仪伸手去戳酒窝,还说:“你平时总是一副严肃的官大人的样子,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
    宋淮被她戳的心里痒痒的,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进里屋。
    ……
    宋淮下乡主要是查看开封县田地的情况,他这个知县是做实事的人,下面办事的人当然就不敢糊弄他,连带着开封县的豪绅们行事也都规矩了很多。江通判家经商的事情宋淮最终没有通融,完全按照朝廷的禁令去办。江通判很恼怒,但宋淮立身正,他根本抓不住宋淮的把柄,只好把家中的生意都交给了乳娘的儿子胡山照管。
    转眼到了九月份,金珠从太康县回来探亲,她先回了韩家拜见公婆后,次日就直接回了宋家。陆士仪已经近五个月没有再见她了,见到她十分高兴。金珠也兴奋地说:“二嫂,我好想你与二哥。”
    陆士仪打量金珠,都快有些不认识她了,金珠穿一件泥金色的裙子,头戴一整套的珍珠头饰,珍珠衬着她的脸色极好,她人长胖了些,看着端庄稳重了许多。
    不等陆士仪问什么,她就一五一十地开始说了,“太康县的风俗习惯与开封县差不了多少,都是吃面食的,我还是更喜欢吃米饭一些。夫君对我很好,沐休的时候常常带我回去逛街,我们还一起去山里打猎过,我还带了那边的特产回来,让人交给青桃了。公爹与婆母对我也很好,我本打算在家多侍奉二老几日,但他们都坚持让我回来探望哥嫂。”
    金珠脸上都是幸福的神色,一旁的侍女小翠也说:“姑爷对小姐非常好,事事谦让小姐,两人从来没有脸红过。”
    陆士仪笑道:“你的重点谢你二哥,是他慧眼识珠,替你挑了一个好女婿。”
    金珠大方地说:“夫君也说要谢谢二哥,替他找了一个好娘子呢,我给二哥做了一身衣服就当时谢礼啦。”
    为了给金珠接风洗尘,陆士仪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只等着宋淮放衙回来。哪知宋淮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赵策。
    金珠曾经钦慕赵策,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尴尬,赵策干笑两声,“金珠妹子也回来了,真是巧。”
    金珠给赵策施礼,“赵大哥,我今日归宁,正好遇到你,小妹还要多谢你送给我的结婚贺礼。”
    她态度平和,语气淡然,让宋淮放心了许多。金珠不尴尬,赵策很快自如起来,“你是子平的妹子,那就是我的妹子,区区贺礼,哪里值得你专门谢我?”
    金珠道:“应当谢的,我敬大哥你一杯酒吧。”她给赵策斟了一杯酒,敬给赵策,赵策一钦而尽。
    陆士仪替宋淮布菜,赵策笑道:“子平你与弟妹真算是一对贤伉俪。”
    宋淮关切地说:“你一年的孝期也快结束了,何不再找一位夫人?”赵策虽然有妾室,但再宋淮这样的士大夫眼里,那还算是没有家眷的人。
    赵策苦笑道:“我父母俱亡,前一桩婚事是由太后娘娘做主,我那时候年少轻狂,先妻之故未尝没有我的原因在里面,现在想起来,心里愧疚难当,我不想再耽误人家姑娘了。”
    陆士仪笑道:“你自己不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万一太后娘娘想起你来,又替你做主可怎么办?”
    太后可是很喜欢替人做媒,还曾替齐王与陆士仪做媒呢。
    赵策说:“太后现在可没有心情顾及我的婚事,她老人家自己都有的忙。”
    “这又是为什么?”
    赵策喝了一杯酒,道:“反正你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是关于立太子的事情。皇太子过世,皇上悲痛难当,甚至大病了一场,直到现在才慢慢恢复过来。皇上愈发怜惜萧贵妃,待她更好,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包括皇后在内,甚至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太后心急皇上没有子嗣,把身边的大宫女赐给皇上,皇上收下了,却直接将人搁置了。”
    看来皇帝对萧贵妃的确是真心疼爱啊,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凭太后的地位,竟然都不敢明着训斥萧贵妃独占皇恩,只能赐宫女给皇帝来表示不满。
    赵策继续说:“后来不知是谁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太后竟然上书皇上早日立太子。”
    金珠纳闷了,“皇太子过世,皇上没有其他的儿子了,难懂还能再变一个儿子出来吗?”
    “宗室里有很多赵姓子孙,过继就能解决问题,”赵策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也是赵姓子孙,不过这等好事可落不到我头上来。”
    他虽然是皇帝的亲侄子,但父母早逝,由乳娘养大,在朝中没有半点势力,就如同隐形人一般。
    “再说本朝有兄终弟及的例子在,估计太后是想着让齐王做太子。太后亲自开了这个头,朝中的大臣们立刻就跟着纷纷上书,请求皇上在宗室中择立嗣子,但折子都被留中不发,没人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两年内若是皇上仍然没有儿子,还真要从宗室中立嗣了。”
    宋淮毕竟不是任京官,京中的立嗣风波对他影响不大,他问赵策,“赵兄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京中,还是出京?”
    赵策笑道:“如今我又重新担任宗正卿,给自己找些事做,攒点老婆本,娶个合心意的姑娘安家。再外游历这些年,实在累了,以后就待在东京了,还能时常与朋友们见面。”
    用完晚膳,赵策喝得有点多了,宋淮让新砚扶着他去客房休息。他与陆士仪回了房,陆士仪笑道:“这赵策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只有一天没有子嗣,这立嗣的事情就还要提起来,而且皇帝年纪不小了,说不定真就没有儿子了。先帝一共有四个儿子,皇上是老二,赵策的父亲楚王早逝,只留他一人,剩下还有陈王与齐王,真要立嗣,基本上就是从这几人中选了。齐王与皇上一母同胞,又有太后在,立嗣的希望是最大的,但真要立哪个人,还得要大臣们支持才行,齐王品行不行,大臣们未必会支持他,如此说来,赵策也是有一丝机会的。他若是真没有一点想法,就该离开京东,避开这些麻烦事,但你看看他,现在又重新做起宗正卿来,由此可见他的心思。”陆士仪一一给他分析。
    宋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赵兄有这样的想法,却也是正常的,毕竟他现在有机会能够坐上太极殿的位置。我早就知道赵兄心思不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他自小没有父母照顾,生在皇室,如果没有城府,那只能任人欺辱。”
    “那你还与他称兄道弟?”陆士仪问。
    “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有瞒着我的事情,我也有瞒着他的事情,我们做朋友只是投缘罢了,不是要对人寻根问底。”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是双更,但这章字数稍多些。大家晚安,明天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
    第46章
    赵策在开封县住了两日, 打道回了东京。金珠没有任何异样, 陆士仪都有些佩服她了。自王固来到东京后,陆士仪两次见他, 心绪都很复杂, 完全不能像金珠异样做到淡然无视。不过,她与王固的情况毕竟与金珠和赵策之间的情况不同。
    赵策走后,金珠笑着对陆士仪说:“二嫂,现在想想以前的我真是个傻姑娘,简直疯魔了, 只见了人家赵公子一面, 就觉得他英武非凡, 贵气十足,一颗芳心暗许, 折腾了许久。直到现在我才想通看透, 赵策与我就不是一类人,他是皇室贵胄,我只是乡下来的姑娘, 人家怎么看得上我?可笑我竟想着让哥哥为我向赵公子提亲。赵公子离我太远, 还是韩毅好些,我庆幸自己及时止住了,没有错过韩毅。”
    韩毅是能够一起过日子的人, 而赵策是天上星,璀璨光亮,只能远远地看到, 不能亲手触碰。事到如今,金珠已经彻底想通了,因此才能坦然面对赵策。
    陆士仪笑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赵策虽然出自宗室,但本朝宗室大多只是名头上好听些,赵策除非得到陛下宠爱,否则他宣国公的名头拿到东京城是很少有人买账的。韩毅进士出身,日后为官做宰,你当了诰命夫人,那才是真正的风光。”
    她的母亲王夫人就是如此,在京中人人尊敬,还曾陪同皇太后与皇后去相国寺烧香拜佛。
    “果真有这一天,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金珠喜欢吃春风楼的醉虾,她在开封县住不了多久就要返回太康县,于是陆士仪带她去了春风楼。春风楼比京城的醉仙楼到底还是差一些,陆士仪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去过了。
    到了春风楼,青桃让店小二单独开一个雅间。众人进去之后,青桃疑惑道:“小姐,我怎么觉得这春风楼与以往不同了,连掌柜的人都换了。”
    陆士仪打趣道:“掌柜换了不要紧,只要不换厨子就行。”
    这春风楼本是通判夫人陈氏的产业,官员禁止经商,可不是与往常不一样么。
    众人点了几个招牌菜,不多久,店小二就将菜送过来。金珠夹了一个醉虾尝了尝,皱眉,“这虾子有股味儿。”
    陆士仪也尝了尝,“这是用死虾做的,所以不新鲜。”
    绿梅道:“奴婢听说死虾比活虾便宜多了,有些黑心的店家为了多挣钱就用死虾代替活虾。”
    春风楼能做到开封县第一酒家,其一背后的主人是江通判,其二,也是因为春风楼的菜确实还不错。怎么现在开始以次充好了,陆士仪又尝了尝八宝鸭子,也有轻微的膻味,去腥没有做好。
    金珠叹气,“早知道还不如在家里吃饭,这都是什么菜啊。”
    青桃与绿梅一起出去叫了一个店小二进来,问他是什么情况,店小二最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绿梅掏了一串铜钱放在他面前,店小二眼睛亮了,说:“小的就是直说了吧,现在春风楼由胡爷当家,胡爷想多挣钱,就在肉菜上做手段,低价买些便宜的死鱼死虾,小的们其实也不愿意做这亏心事,但都要养家糊口,只能按虎爷的意思来。”
    陆士仪问道:“这位胡爷是谁?”
    店小二小声说:“胡爷单名一个山字,在外自称是江通判的远方表兄,其实就是通判夫人乳娘之子,通判夫人将他放出来,春风楼归置在他名下。”
    “胡山在春风楼胡来,难道就没人管吗?”青桃插了一句嘴。
    店小二道:“江通判对经商一窍不通,通判夫人以前常会过来坐坐,但听说怀了身孕,也无暇顾及。小的猜想胡爷接手春风楼,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所以才会这么做吧。”
    最后店小二还请求她们:“小的肚子里知道的东西都跟夫人们说了,夫人们知道就好,千万不要把小的给供出来啊。”
    绿梅笑道:“我们供你出来做什么?只是想知道春风楼的菜为什么这么难吃,既然都知道了,以后就不来了,你出去吧,没事的。”
    店小二躬身退出雅间。
    这一桌子菜其实拿给普通人吃勉强能凑数,但陆士仪从小到大,用膳精细,稍微有些不对劲就能尝出来,当下就说:“这菜没法吃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金珠很气愤,啐道:“咱们可花了不少钱,都被这黑店给坑了。嫂子,你说掌柜若是知道我们是知县大人的亲眷,还敢这么糊弄我们吗?”
    陆士仪摆摆手,“就当花点小钱破小灾,先不要计较了。”
    宋淮与江通判之间不对付,他最近有所动作,陆士仪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引起江通判的主意,于是息事宁人。
    众人出了雅间,打算回府,在春风楼的大堂遇到一个尖嘴猴腮,穿戴华贵的年轻男人。掌柜忙迎了上去,“陈公子,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小的还是给您准备最大最好的雅间。”
    陈公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再给本公子去怡红院把盼盼姑娘叫过来陪酒。”
    盼盼是怡红院的头牌,在这开封县鼎鼎有名,一般人还叫不到她,这位陈公子张口就是盼盼,口气可不小。
    掌柜的立刻就答应下来,“行,小的这就遣人去接盼盼姑娘来陪您。”
    陈公子傲慢地“嗯”了声,一双眼珠子乱转,转到了陆士仪等人身上,陆士仪与金珠带着帷帽,就只有青桃绿梅跟着,都是青春貌美的女人,而且看着气质迥异于其他人。
    陈尧起了淫心,他能看出陆士仪是众人之首,于是走到陆士仪面前,挡住她的去路。陆士仪后退一步,青桃与绿梅立刻挡在她前面。
    绿梅柳眉倒竖,瞪圆了眼睛,骂道:“好狗不挡道!”
    陈尧被一个娇俏的小娘子骂是狗,没有多生气,反而觉得绿梅有趣,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小娘子,怎么如此凶啊,当心找不到情哥哥。”
    绿梅“呸”了他一口,陈尧怒了,“给你脸不要脸,你知道爷是谁吗?”
    青桃上前两步,扯着陈尧的衣领将他拎起来,陈尧瘦小,竟然玩完全不是青桃的对手,手脚使劲挣扎,大喊:“来人,跟我把这个臭婆娘制住!”
    绿梅使劲甩了他一把掌,“老娘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皇老子过来我也不怕,照打不误。”
    陆士仪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金珠怕的瑟瑟发抖,“怎么办啊,二嫂。”
    “没事,别怕。”陆士仪宽慰她。
    陈尧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掌柜的可不敢让这位大爷受伤,过来劝架,其中一个看热闹的小厮拉住掌柜,悄声说:“您才来春风楼不久,有所不知,这几位女眷身份不凡,乃是开封县父母官宋大人的家眷。”
    掌柜叫苦不迭,陈尧是江通判的妻弟,两边都是祖宗,这可让他怎么办,他极力劝和,“都是误会,误会,算了吧。”
    陈尧已经被青桃与绿梅打成猪头,他捂着脸大叫,“什么误会,哼,江通判可是我姐夫,我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陆士仪冷笑一声,“行啊,不怕打的尽管过来。”
    青桃冲着陈尧挥了挥拳头,陈尧瑟缩了一下,青桃瞥了他一眼,吐出来两个字“孬货!”
    陈尧气得要爆炸,只恨自己没有带人手出来,等陆士仪等人走后,掌柜才说:“陈公子,不如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刚才那些女眷是知县大人的亲眷,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啊。”
    陈尧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掌柜劝的话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恶狠狠地说:“不过是一个九品小知县,我姐夫的官可比他的大,哼,我是不会放过这几个女人的!”
    回家后,陆士仪把在春风楼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宋淮,宋淮急忙去摸她的脊背与手臂,陆士仪失笑,“我没事,青桃与绿梅挡在我面前。青桃力气大,她与绿梅合起来将江通判的妻弟打成了猪头。”
    宋淮怒道:“光天化日之下,陈尧仗着江通判的势就敢行这等苟且之事,可见江家在开封县多蛮狠。士仪,幸好你没事。”
    陆士仪笑道:“我心里有分寸的,再说还有贵叔也在,而且你是开封县的知县,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把我怎么样的。”
    宋淮拉着她坐下,道:“江通判在开封县几年,风评不好,只可惜一直捉不到他的把柄,这次我下乡,却发现了一件事,开封县下面有个镇上有五十亩地是江通判妹妹的嫁妆,我带人去访查,原来是江通判逼迫镇上的一户孤儿寡母,用低价强迫地主转让给他。”
    陆士仪惊道:“连孤儿寡母的主意都打,这江通判也太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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