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三三两两的树木散落在灰白干硬的小路两旁, 村东头吴家的大媳妇程氏挺着大肚子捡干柴回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春末的阳光虽不甚毒辣，但也晒得小女孩的额头微微出了汗。
    从山脚下走到村东头, 日头已高高悬在正中。
    推开自家的柴门, 盖的齐齐整整的三合院就落入了眼帘，正屋是三间青砖大瓦房，西厢和东厢则是相对普通的土坯房，东厢的南边就是厨房和柴火堆。程氏将捡来的一捆干柴倒进柴火堆，这才发现厨房并没有像往日一样飘出饭香。
    “大囡，你去屋里看看, 你奶莫不是生病了？”程氏知道婆婆不喜自己，打算让女儿过去问问。
    哪知这话刚一落下，小姑子秀巧就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好看的柳眉一竖, “大嫂你咒谁呢？娘好好的躺在屋里, 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生病呢？”
    小姑子是婆婆的心头宝, 程氏哪敢跟她拌嘴, 低着头不言不语去厨房做饭了。
    秀巧却还觉得气未平, 回到屋里还对躺在床上的妇人道：“娘, 你素日常说我大嫂老实, 我看我大嫂可没那么老实, 她巴不得你生病起不来，好自己当家立事呢！”
    往常她这样说话，自家娘早起来跳着脚骂大嫂了, 可是今天她说了这话好一会儿，娘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娘，你咋了？”秀巧晃了一下妇人的胳膊，自家娘不会真生病了吧！
    米朵被晃得心烦，这才睁开眼睛，“今儿我心里有些不得劲，你去厨房帮着你嫂子做饭吧！”
    秀巧一愣，娘不会是病糊涂了吧，怎么会要自己去厨房做饭，她素日不是最舍不得自己干活，连洗衣做饭这种清闲活计，她也不愿意自己碰一点，说是怕伤了她的手，将来嫁不了好人家。
    “娘。”秀巧还要再说什么，院里忽然传来响动，在地里干活的二哥和三哥回来了。
    吴家的老大吴青松在县城的一家酒楼做掌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地里的活计就都落在了老二吴青柏和程氏身上。而吴青槐则被戴氏以年纪小身子骨还没长结实留到了家里。
    只不过程氏现在怀着身孕，戴氏为着程氏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让她去山上捡柴，而让小儿子去帮老二的忙。
    如果说秀巧是戴氏的心头宝，那么小儿子吴青槐就是戴氏的心头肉。
    往常吴青槐一进家，戴氏老早就迎了出来，今日吴青槐和二哥坐在院子当中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自家娘出来。
    他忍不住迈脚去了正屋，就见秀巧在那装模作样抹眼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吴青槐懒得理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同胞妹妹，把她拨拉到一边，向背对着他们的亲娘嘘寒问暖道：“娘，你咋了，要是身体不舒服或是受了委屈都跟我说，儿子给你请大夫。”
    背对着他们的米朵好容易接收完了原主的记忆，又把关系理的差不多，这才从炕上起来，“娘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今日早起起来有些犯懒，躺了会儿已经没事了。”
    米朵说完这番话在心内暗叹口气，谁能想到她有一天会穿成一个偏心偏的没边的恶婆婆呢！
    连着好多年没有当人爹娘，猛不丁的一下子多了四个孩子，米朵从正屋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看到一个人在角落里玩的高兴的小女孩时，心情更是复杂无比，原来她都是有孙女的人了。
    “奶。”大囡本来正玩的高兴，忽然转头看见米朵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便笑着朝她走来。
    正在厨房做饭的程氏正好瞅见这一幕，赶忙喊道：“大囡，过来帮我烧火。”
    自家婆婆一向不喜欢大囡，嫌她是个赔钱货，如今看她心情不怎么好，指不定拿大囡怎么出气。
    大囡却是个小孩子，感觉得到祖母比平日和善，就笑嘻嘻朝着米朵走来，嘴里还叫，“奶，奶。”
    小女孩被程氏收拾的挺干净，一身红底黄花的夹衣夹裤，头上梳了两个顶天辫，嘻嘻笑着朝米朵走来的时候，就是米朵这样不大喜欢孩子的人都忍不住蹲下了身，将大囡抱了起来。
    别说程氏吃了一惊，就连秀巧和老三吴青槐都看傻了眼，娘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大囡吗，怎么今天忽然变了态度。
    只有老二吴青柏毫无所觉，还在院里修手上的铁锹。
    米朵抱着大囡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也将自己现在的居住环境了解的差不多了。
    吴家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是吴青槐四个兄妹的爹吴庆林在世时盖得，他是货郎出身，早年走街串巷攒下了不少家资，除去给家里盖了三间大瓦房外，他还咬牙把老大吴青松和老二吴青槐送去了私塾念书。
    不过老二吴青槐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倒是老大吴青松读书还行，可惜吴庆林还未看见老大考取童生就一命呜呼。
    他这一走，家里再也供不起吴青松读书，最后吴青松只能去县城找了份掌柜的活计。
    西厢和东厢的土坯房就是用老大吴青松攒下的工钱慢慢盖起来的。
    厨房和柴火堆在东厢的南边，而西厢的南边则是一小块菜地，种了些蔬菜和瓜果。
    米朵看黄瓜架上的嫩黄瓜新鲜水灵，就顺手给大囡摘了一根，让她啃着吃。
    从菜地回来，手脚利落的程氏已经把饭做好了。
    程氏当初是吴庆林在世时给大儿子定下的一门婚事，看重的是程氏是家里的长女，将来嫁过来肯定有长嫂的风范。程氏也确实如吴庆林预料的那般，家里家外样样活计都抢着干，即便戴氏偏心小女儿小儿子，她也毫无怨言。
    可惜她没摊上一个明事理的婆婆，虽然干得多可是因为嘴拙总得罪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加上她后来一连生了三个闺女，这让一心想抱孙子的戴氏更加不待见她。
    眼见程氏将清炒的一海碗青菜和一碟咸菜端上桌，吴青槐不乐意了，他嚷道：“娘，你看大嫂做的什么饭，连个炒鸡蛋都没有。”
    程氏讪讪的擦擦手：“鸡蛋由娘收着放在正屋......”
    鸡蛋和家里的白面都被戴氏藏了起来，为的就是防程氏这个儿媳偷吃。
    米朵扶起筷子：“一顿不吃炒鸡蛋没什么，等晚上娘再给你炒。”
    戴氏偏心小儿子小女儿，若是忽然公正起来，怕是会引人怀疑，因此米朵很快就给吴青槐许了个诺。
    吴青槐这才放开此事，不过却嫌弃程氏炒的菜没油水，只掰了半个饼子。倒是一旁的老二吴青柏就着青菜和咸菜连吃了三个粗粮饼子，坐在程氏身边的大囡也拿着半个饼子吃的正香。
    吃完午饭，老二吴青柏就去了地里。吴青槐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才在米朵的催促下跟着去了地里帮忙。
    秀巧吃完午饭就找相好的姐妹玩耍去了，家里只留下米朵和程氏母女。
    程氏挺着大肚子收拾完碗筷，就见大囡窝在婆婆怀里，似是睡着了。
    程氏有些犹豫，不知该上前接过大囡，还是让大囡继续在婆婆怀里睡。
    米朵看她为难的样子，有些好笑，轻咳一声开口道：“老大家的，要是我没算错的话，下个月你就要生了吧！”
    提起肚子里的孩子，程氏脸上露出一丝温柔，温顺的点头道：“是下个月生。”
    米朵道：“我瞅着你的行动也有些不方便了，以后捡柴的活就交给老三吧！”
    吴青槐一看就是个偷奸耍滑的主，让他跟着老二去地里干活，估计他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让他去拾柴。
    米朵说完这番话，就把怀里的大囡交给了程氏，她自己则去了正屋。
    三间正屋，中间是待客的堂屋，东间是戴氏和秀巧睡得地方，西间则是戴氏放置东西的地方。
    米朵拿钥匙开了箱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包红糖和三个鸡蛋。
    她可不是戴氏那样偏心偏到天际的婆婆，眼看程氏就要生了，不说给孕妇补充营养，却把鸡蛋和红糖藏起来，给小女儿小儿子吃。
    程氏将怀里的大囡轻轻放在东厢房的床上，然后就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衣裳。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缝了两件肚兜，就将替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准备洗洗。
    刚出东厢房，程氏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她以为是婆婆单独给女儿做小灶，脚步没停，仍然往外走。
    “老大家的，回来。”
    程氏转过身，就见婆婆端着一碗红糖水煮鸡蛋，招手让她过去，“这是给你补身子的，赶紧吃，别让秀巧那个丫头看见。”
    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大人孩子生病想吃点好的，最常坐的就是红糖煮鸡蛋。
    程氏坐月子的时候，因为生得是个女儿，别说红糖煮鸡蛋，就连白水煮鸡蛋都没有。
    因此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吃到红糖水煮鸡蛋，红糖水煮的甜甜的，鸡蛋又香又滑，程氏吃着吃着眼睛就湿润起来，也不知是为自己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还是为婆婆对自己的好。
    米朵看着程氏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难怪程氏和老大吴青松后来那么决绝的离开了家里，戴氏有时候做的委实太过分了一些。老大吴青松每年给家里那么多钱，戴氏却都花在了小儿子小女儿身上，而他的媳妇和女儿却连一个鸡蛋都吃不上。
    平生第一次，她有些庆幸，幸好系统让自己穿了过来，改变这一大家子的命运，要不然程氏还得再受好几年的罪，才能过上安宁幸福的好日子。
    第140章 恶婆婆
    傍晚, 吴青槐从地里回来就嚷嚷着要吃炒鸡蛋，米朵拿出四个鸡蛋，做了道韭菜炒鸡蛋, 顺便给大囡蒸了碗蛋羹。
    秀巧看见蛋羹，想当然的伸手去拿, 米朵赶紧拍掉她的手，“这蛋羹是给你侄女吃的。”
    秀巧立时就扁嘴道：“娘你偏心。”
    米朵道：“你大哥就快回来了。娘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忘了。”
    戴氏一心想把秀巧嫁到县城, 因此一直让吴青松留意一下看县城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秀巧听米朵提及大哥, 这才闷闷住了口。
    米朵将蛋羹递给程氏, 让她喂给大囡吃，转头看见老二吴青柏光吃青菜不吃炒鸡蛋, 就挟了一筷子放到吴青柏碗里。
    “老二, 你也年纪不小了，你跟娘说说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吴青柏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这事娘做主就好。”
    其实吴青柏私下里中意本村一个叫杏花的姑娘, 不过他脸皮薄的很，戴氏又从没将这个二儿子放在心上，因此在上一世的时候, 没问过他的意见就给他聘了一个彩礼要的不多的邻村姑娘。
    吴青柏将人娶回来才发现媳妇张氏是个懒婆娘, 天天想着偷奸耍滑把家里的事扔给大嫂程氏。后来更是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 常常欺负生了三个闺女的程氏。
    可以说张氏的到来直接让整个吴家陷入鸡飞狗跳的局面，后来无意把程氏所生的三闺女推进河里一事更是成了老大吴青松和程氏离开的□□。
    而程氏所生的三闺女掉进河里再被捞起来以后，内里的芯子就换成了一个异世灵魂，在吴青松和程氏把家搬到县城以后，她便利用自己会制手工肥皂的特长, 帮助自家成功在县城立脚。
    而吴家的其他人，在切断了吴青松每个月送回来的一笔不小的银钱后，开始陷入频繁的争吵之中。
    张氏不忿戴氏偏心小儿子小女儿的私心，硬是逼着戴氏分了家，而后吴青槐被人唆使去镇上的赌坊赌钱，最后为了还赌账把自己的妹子送给了一个员外老爷做妾。
    最终的结局是，吴青槐因为欠下一笔不菲的赌金被赌坊打折了腿，而秀巧嫁去员外老爷家没多久，就被大房折腾的不成样子。
    而老大吴青松和程氏的日子却越过越好，在某天吴青松带着全家回来探望戴氏时，戴氏忽然幡然悔悟，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米朵回忆完剧情，又把视线落在了老二吴青柏身上，老二脸皮嫩没什么，大不了她私底下多问几遍就是了，如果那个叫杏花的姑娘是个好的最好，如果品行不好，那就再找就是了。总之这一世再不能聘下张氏那个搅家精。
    吴青柏察觉戴氏的目光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知道她在想自己的婚事，他的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了一个姑娘的脸庞。可是想到那姑娘家里的情况，吴青柏又低下了头，闷着头扒完了一碗饭就回西厢房了。
    吴青槐和秀巧把炒鸡蛋吃的一点不剩，双双离开了饭桌。程氏喂完大囡，桌上就只剩了些菜汤和咸菜。
    她默默拿起最后一个粗粮饼子，正打算就着咸菜凑合吃下去，就见米朵起身去厨房端了个粗瓷碗回来。粗瓷碗里面是一份不多的韭菜炒鸡蛋，是米朵特地为程氏留的。
    有了之前的红糖煮鸡蛋，程氏看见这一份留出来的韭菜炒鸡蛋，眼底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惊异，朝米朵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就着炒鸡蛋飞快的吃完了手里的粗粮饼子。
    洗完锅碗瓢盆，天已经擦黑了，米朵刚回正屋，和戴氏同住的秀巧就走过来撒娇，“娘，今儿下午我去春芳家里串门，发现她身上多了条新做的裙子。娘，我也要新裙子，而且是比她那条还要好看的裙子。”
    米朵看了看挽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双嫩手，因为戴氏把女儿养的和员外家的小姐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秀巧的这双手又白又嫩，倒是十分适合做绣活。
    “跟娘说说，春芳的那条裙子是什么样的？”
    秀巧就知道自家亲娘会有求必应，忙将春芳的那条新裙子的样式和布料细细的描述了一遍。
    那条引起秀巧羡慕不已的新裙子，在米朵听来也不过是一条简单的细棉布裙，无非是颜色比较鲜嫩罢了。
    “行，娘知道了。等明天镇上过集，娘就带你去扯几尺布回来，顺便买些吃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