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易丞戚不敢抬头，小声应道：“我是担心自己容易分神。”
    周沐犀扑哧一笑，打趣地回答道：“可以是可以啊，就是我怕你会被憋坏了。”
    易丞戚抿着嘴唇，欲言又止，虽然周沐犀对他开了一个荤笑话，但易丞戚内心身为直男的自觉并没有产生诸如“恶心”的应激反应。
    他忍不住瞄了一眼此时此刻周身自带粉红色恋爱buff的周沐犀，易丞戚懊悔之余，又忍不住心疼周沐犀……
    第47章
    得益于易丞戚事先和周沐犀达成共识，接下来在剧组拍戏的日子里, 易丞戚和周沐犀对戏时才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 装的终归还是装的，每逢易丞戚和周沐犀同框对戏, 易丞戚无论是看向周沐犀的眼神里还是各种小动作，都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闪躲, 那是潜意识里做出的反应，根本不受他本身控制。最直观的表现是有个镜头, 周沐犀把自己剪的红双喜剪纸对半撕了下来, 接着就把其中一半“喜”递给易丞戚。易丞戚接过时，不经意间碰到了周沐犀的手, 在下一秒，他便跟触电似的，猛地缩回自己的手。
    好在导演没有因此喊“咔”，易丞戚还能强撑着把戏演完。
    拍完这幕戏，周沐犀只是拍了拍易丞戚的肩膀，对他一笑，附耳轻声说道：“放轻松一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易丞戚尴尬地回以一笑，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避开周沐犀过于亲密的接触。他忍不住摸了摸耳背，周沐犀贴着他说话时, 软乎乎的鼻息尽数喷洒在他敏感的耳朵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只能胡乱找借口，敷衍道：“没有……是现在天气又冷又干燥，容易产生静电，一大早都被我的助理电怕了，所以才会下意识地缩回手。”
    旁边的助理·周一cp铁粉·小白忍辱负重地背了锅，易丞戚又以“上个洗手间”为由直接尿遁，扔下周沐犀一人。
    周沐犀看着易丞戚慌慌张张的背影，宠溺地一笑，他心里早已为易丞戚的所作所为做出一套完整的解释：易丞戚拍戏时会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只是因为镜头放大了易丞戚的紧张感，毕竟明星在镜头面前很容易产生警惕感；至于易丞戚在镜头外仍和他保持距离，一是易丞戚一心想要拍好电影，压力山大，二是易丞戚太害羞，多年的暗恋突然happy ending了，易丞戚在惊喜之余，肯定也有些措手不及。
    ·
    易丞戚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表情严肃地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要以平常心对待周沐犀。
    可是，易丞戚与自己的严肃对话只是徒劳，从他知道周沐犀喜欢他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忽视周沐犀的存在了。
    易丞戚总是有意无意地刻意和周沐犀保持距离，而要时时刻刻和周沐犀保持距离的基础却又建立在易丞戚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周沐犀。
    易丞戚这才发现，周沐犀是剧组上下的小演员奉承和巴结的主要对象，甚至还有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或是资方介绍自家公司的新人演员给周沐犀认识，但周沐犀在别人面前，始终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懒得浪费一点点心思去迁就其他人，也懒得去维持客套的礼貌。
    这样的周沐犀，对于易丞戚而言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易丞戚对于周沐犀的亲近避之不及，近期越来越习惯周沐犀围着他一人转，以至于他都忘了周沐犀是一个更偏向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与讨好型人格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这天拍摄计划临时有变，易丞戚和周沐犀同坐在一张长条桌旁边围读剧本，旁边的老戏骨和周沐犀搭着话，领着一位在剧中扮演周沐犀高中同学的女孩，借“说起来你们还是同校的师兄妹呢”为由想要介绍给周沐犀认识。
    易丞戚埋头默念着剧本，周沐犀冷淡地应了老戏骨一两句，便低头摁手机。
    易丞戚用手掌遮住剧本，刚在脑子里流利地过了一遍对话，就感觉到旁边的周沐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易丞戚转过头，周沐犀问他：“你的手机呢？”
    “啊？”易丞戚面带疑惑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递到周沐犀面前，就听周沐犀一边说着“你的手机都不提醒消息的吗”，一边伸手来按他的手机。
    手机屏幕被摁亮了，易丞戚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微信消息提示——
    周桂花：「晚上拍完戏，咱们一起去吃宵夜？」
    易丞戚刚看到消息还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等他抬起头，看到周沐犀的视线也刚从他的手机屏幕挪开，表情还略带困惑，易丞戚的反射弧这才突然觉醒……
    周沐犀！看到了他的微信备注名周！桂！花！
    易丞戚：“。”
    易丞戚内心尖叫出高八度，火速将手机屏幕翻个面，“啪”的一声倒扣在桌面上，易丞戚正襟危坐，脑子高速运转着，他正愁着要怎么跟周沐犀解释当初取这个备注名的灵感，心虚的小眼神刚一飘向周沐犀，就见周沐犀一脸恍然大悟地忙着低头翻手机。
    不一会儿，周沐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易丞戚的面前，无法压抑脸上的喜气，他没出声，只用那双流露出的深情和喜悦的眼睛紧盯着易丞戚……
    易丞戚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慢慢地垂下目光，视线聚焦在周沐犀的手机屏幕上面，就见手机屏幕停留在@易丞戚_selvin的微博界面——那是易丞戚大半年前某个周末在家辅导小表弟写作业时发的微博，配的图是摊开的语文课本，有一小行文字还被荧光笔给重点画了出来：小时候，我最喜欢桂花。
    易丞戚：“。”
    看完图，再看周沐犀那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易丞戚很快读懂了周沐犀的意思——
    你取这个备注名，又在那么久之前发了这样一条微博，是在隔空对我告白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
    周沐犀每眨一下眼睛，都像在追问易丞戚一句“是吗”。
    易丞戚：“……”
    易丞戚滚动喉结，百口莫辩，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果断选择扭过头去，双手支着侧脸挡住旁边周沐犀的视线的同时，也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易丞戚能怎么办？他能说是吗？不能，敢说不是吗？不敢。
    坐在周沐犀旁边的老戏骨见周沐犀和易丞戚这边频频互动，关系甚好，又见周沐犀的心情明显愉快了快多，便想凑过来一起加入他们两人间的对话。他见易丞戚捂着侧脸一副不想搭理周沐犀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周沐犀道：“这是怎么了？”
    周沐犀难得发自内心地对那人笑了下，故作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啊。”
    周沐犀说完，就又凑到易丞戚身边，单手支着侧脸，另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易丞戚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啊？”
    易丞戚一动不动，也没有吭声。
    周沐犀又问：“闹别扭了？”
    易丞戚反驳：“没有。”
    周沐犀：“害羞了？”
    易丞戚：“没有……”
    周沐犀：“撒娇呢？”
    易丞戚：“没有！！”
    周沐犀这边私下刚跟易丞戚打情骂俏完，一听片场导演喊开工，两人就又公然跑到镜头前打情骂俏去了，而且私底下是周沐犀占主动权，但剧本里是易丞戚所演的角色设定喜欢捉弄周沐犀，周沐犀演个戏也咂摸出角色扮演的小情趣。
    尽管当晚易丞戚又以“又累又困，回去睡觉”为由，拒绝了周沐犀的宵夜邀请，但周沐犀依旧满足地喟叹道：人间值得！
    易丞戚却连说梦话都在跟周沐犀道歉：周沐犀啊，我不值得……
    ·
    今年的跨年夜，易丞戚和周沐犀一起拍戏度过的。
    刚好那天的戏因为易丞戚的个人问题ng了好多条，结束完最后一场戏已经是深夜，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又困又累又冷又饿，易丞戚本人更是愧疚不已，片场里谁都没有心情跨年。
    好在周沐犀以易丞戚的名义，提前安排小助理周境泽和助理小白打包了热腾腾的汤饭和麻辣小龙虾带过来，有了热腾腾的饭菜暖胃，大家伙的疲惫和满腹的抱怨也消退不少。
    当其他人在吃吃喝喝的时候，导演则例行在最后给易丞戚上课，授课的内容也以一贯的数落和吹胡子瞪眼为主，顺带夸赞周沐犀为辅，鼓励易丞戚多向周沐犀学习。
    导演：“你看看你ng的这些镜头，你羞愧不？你真好意思吗？你就是在现场鞠躬道歉把腰折断了，都不如回去好好琢磨演技把戏给演好咯。你看看人周沐犀多照顾你，你要想提高演技，就得厚着脸皮私下多去请教他，跟他交流交流，听听人家的演技是怎么练出来的。”
    易丞戚捣蒜似的负责点头，完全不在状态，现在只要一听到周沐犀这个名字，他的大脑就自动进入放空的状态。
    导演抬头往外望了一眼，只见所有工作人员都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吃宵夜，人群中有个挺拔的身影正朝他和易丞戚这边走过来。
    周沐犀一走近，打趣道：“导演又在训人了？”
    导演跟着笑笑，回答道：“我在跟易丞戚说，看看周沐犀真会照顾人。”
    除了手把手带易丞戚学演戏之外，还把他的大事小事全都一手包圆了，比易丞戚的助理和经纪人都要尽职，上哪找像周沐犀这样的同行朋友？
    周沐犀只笑不语，导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搓着手，说了一句“我也出去吃个宵夜暖一暖”便先离开了，给周沐犀和易丞戚两人腾出二人世界的空间来。
    周沐犀走到易丞戚旁边，问：“饿不饿？我给你留了一碗粥，出去吃点？”
    易丞戚点点头。
    周沐犀微笑着，伸出手去牵易丞戚的手，他感觉到易丞戚有些抗拒，也没多想，只是捏了一下易丞戚的手掌心，毕竟外面人多眼杂，周沐犀就隔着衣袖拉着易丞戚的手腕，转过身，想要拉着易丞戚一起出去。
    但是，易丞戚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见周沐犀刚跨出一步就反被易丞戚拉住了，周沐犀疑惑地回过头来，看到易丞戚在原地站着，低着头，一动不动，轻声对他说：“周沐犀，谢谢你。”
    周沐犀不太在意地揉了揉易丞戚的头，说：“谢我什么，跟我不用客气，能跟在你的身边，并被你需要，我比谁都更开心。”
    易丞戚：“……”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
    周沐犀没等到易丞戚的下一句话，但却等到易丞戚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
    周沐犀疑惑道：“怎么了？”
    易丞戚把双手藏到背后，纠结得手指都勾在一起，他对周沐犀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对了……祝你新年快乐呀。”
    周沐犀闻言便回以一笑，说：“祝我们新年快乐。”
    第48章
    剧组杀青的前几天，易丞戚和周沐犀的戏基本全都拍完了, 但是为了能在黄道吉日当天杀青, 图个吉利，导演组把一些小配角的戏份集中搁在最后这几天。
    易丞戚早起背剧本的生物钟已经固定了, 他今日照常起早，窗外的天还没大亮, 灰蒙蒙的连成一片，易丞戚顶着一个鸡窝头, 迷迷瞪瞪地站在窗边, 手上拿着一份空荡荡的拍摄计划表，脸上的表情也是懵的。
    由于易丞戚拍的每场戏都不是按顺序连着拍下来的, 很多场戏都是打乱了时间顺序来拍，全程依赖每周的拍摄计划表的安排，所以他对结束拍摄的概念是完全模糊的。
    计划拍摄表就像是一本年历，翻着翻着，忽然就见底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我的戏都拍完了。
    剧组杀青，意味着他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终于可以休假了, 终于可以回家北京瘫了，同时, 意味着他和周沐犀的合作就到此结束了，也意味着他曾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和周沐犀坦白的决定, 也要付诸实例行动了。
    易丞戚的心情没有因为结束剧组工作而松弛，反而因为想到周沐犀而变得更加紧绷。
    易丞戚在这期间也试想过无数句道歉的独白，和无数个道歉的方式，却一次都不敢想象，在他坦白之后周沐犀会作何反应。
    易丞戚重新拉上窗帘，回到床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又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抱出一个深蓝色锦盒，里面原本装着周沐犀送给他的红纸鹤，现在则多了两张笔迹缭乱的手写草稿。
    这是易丞戚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最后决定——用沉默无言的书信代替微信语音和文字消息，用见字如面来作为他和周沐犀的最后一次交集——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易丞戚坐在床上，把被子堆成小山当作桌子，摊开两张草稿，落入眼帘的是纸上凌乱的笔迹和一大堆修改符号，可谓“满目疮痍”。
    易丞戚把两张草稿平铺在被堆上，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张，用夹着拍摄计划表的a4板夹垫着，他认真地抿着唇，心情复杂且又羞耻，把草稿上杂乱无章的句段整理成另一封修修改改的草稿。
    易丞戚学生时代的语文成绩还算可以，作文也算是他的强项，他知道怎么行文才能扣题，知道怎么取悦阅卷老师，并拿得高分，可是这一次，他从下笔开始就知道自己写的是零分卷了。
    毕竟他这一次的阅卷老师，是周沐犀。
    他有很多话想对周沐犀说，但最该说的话就只有一句“对不起”，而周沐犀想要听到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有……
    ·
    早上九点钟。
    助理小白接到电话才帮易丞戚端来一份营养早餐，易丞戚依旧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目光呆滞地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饭，助理小白站在一旁给易丞戚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
    虽然剧组工作结束了，但是易丞戚今天还得配合宣发团队录制采访视频，以便在电影的宣传期助力。
    助力小白打开手机上的文档，对着念道：“九点半有化妆师上门来给你化妆，采访在十点开始，地点在酒店的咖啡厅，到时他们大概会提问这几个问题，第一次接拍男主戏有什么感想；第一次和周沐犀合作拍电影有什么感想；你对于自己在这部电影中的表现打几分；听说在剧组里每当结束当天的戏，徐导都会把你留下来再额外给你讲戏，徐导是否是你开始拍电影的伯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