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老王爷长叹一声，站起来满屋子乱走，“敲山震虎，我就知道为了盐税的事他得做点文章，可是千算万算，我也没想到这个结会出在我这里。”
    周管事不知道怎么回。
    “哲林怎么样了？”老王爷又问。
    周管事摇头，不太好，曹哲林昨晚受了惊吓，又成了天下的笑柄，怕是要废了。
    老王爷用手撑着柱子暗自恼恨。
    周管事想帮忙却帮不上，皱纹堆了一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音道，“父王，快看，师傅夸我这篇文章做的好呢。”话音一落，一个五六岁粉琢玉器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玉桐不远不近的跟着走了进来，这个小男孩曹哲洲是老王爷跟王妃的老来子，王妃一直放在身边舍不得放手，所以玉桐有时会奉命照顾他。
    老王爷转头，深切的盯着曹哲洲。
    曹哲洲瞪着溜溜的眼睛往上看着。
    老王爷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把抱起他，“来，让我看看师傅夸你什么了。”
    曹哲洲笑了，周管事也露出了笑脸。
    韩璋忙完，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站了一会儿，他往苏云的院子走来，他看曹照翃吃的那么香，有点想知道苏云会给他什么惊喜。
    苏云此时正要准备做饭，其实按份利，她可以去对面的大厨房拿饭，就是馒头、大锅菜，没什么油水，更别提味道了。
    高景山很感谢她，就允许她用他的厨房，材料随便用，条件就是用了哪些一定要告诉他，他好心中有数，还有就是用完厨房一定要给他恢复成原样。
    苏云自然求之不得，她之前就想如果她这次多补补身体，十五应该就不会早产了，现在有了机会，她当然不能马虎。
    拿了萝卜，她正要炖个汤，外面苏雨脸色惨白的站在了那里，“娘要回去，你要去送她吗？”
    苏雪原是柯氏眼中的贵人，那么高不可攀，可是一夜之间，她就跌到了尘埃里，柯氏心乱如麻，决定早点回庄子。
    苏云放下手中的萝卜看向苏雨，半晌，她道，“你去吧，我不去了。”上辈子柯氏捆着她上花轿，上花轿前那一眼，她就已经跟她诀别了。
    苏雨想哭眼泪却干了，她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不管别人，她是肯定要去送柯氏的。这一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等一下。”苏云注意到她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苏雨撩起了自己的裤脚，就在她的小腿上有一块拳头大的焦糊伤痕，随着她的动作还在往外渗血丝，一看就十分严重。
    “怎么弄的？”苏云震惊。
    “菜安家的，她跟苏雪姐有过节，苏雪姐倒霉了，她今天故意让我去拿煤炉，结果……”苏雨低泣出声。
    苏雨，苏云了解，肯定进大厨房的时候拿苏雪吹嘘来着，所以菜安家的才会记恨上她。可是苏雨才来一天，应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这么害苏雨有点过分了。看这伤痕，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上药了吗？”她问苏雨。
    苏雨摇头，根本没人管她，她在这王府里就跟一只臭虫差不多。
    “等着，我去给你要一点药。”苏云说着，出了厨房去找高景山，看他那里有没有烫伤药。
    高景山是个厨师，自然有，还不是凡品。
    苏云千恩万谢，拿了药给苏雨，“一天三次，你这个伤太严重了，要是发起热来是会要命的，涂完这个药，你还是找机会去让大夫瞧瞧，看……”
    “姐。”苏云还没说完，苏雨就趴在她怀里哭的昏天黑地。以前她看不上苏云，什么事都要跟她争一争、抢一抢，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是那么可靠，这王府里，怕也只有她关心她了吧。
    苏云伸着手愣住了，对于苏雨，其实她也很复杂。
    苏雨却不管，她认定了苏云不肯撒手。
    半晌，苏云还是推开了她，“你觉得自己委屈无助，谁不是呢！人还是要靠自己，父母亲戚，所有人都可能抛弃你，可是你自己不会。”这是苏云的亲身经历。
    苏雨默然，她感觉她已经被所有亲人抛弃了。
    苏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人就是这样，没经历过，你跟她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还是要她自己悟了才能成长。
    苏雨走了，苏云没问她会不会去送柯氏，继续做自己的汤。
    “你还真无情。”韩璋靠在门口，轻快的道。厨房的烟气缭绕到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多了一层烟火气，也比平时好相处的多。
    苏云抬头，刚才的事他都听到了？“对，我就是冷血。”她自嘲道。
    韩璋的心像掉进一片羽毛一样泛起了一圈涟漪，从他所查到的资料看，柯氏跟苏雨似乎跟她关系不错，那么她这种痛彻心扉又冷血傲骨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这种感觉，他也曾经历过……
    “我饿了。这样吧，今天我心情好，要是你做的东西我喜欢吃，我就不杀你了。”韩璋一副你占便宜了的样子道。
    苏云觉得可笑，可是又笑不出来，曹哲林跟苏雪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可知道这位真的什么都能做出来。如果做一顿饭就能让他别再找她的麻烦，她觉得她还能自救一下。
    “你想吃什么？”她问，“我的手艺可不那么好。”
    “随便。”留下这句话，韩璋径自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专心等着苏云的饭。
    世上就随便这两个字最难办了，苏云的心七上八下的。她能摸准皇上的脉门纯粹是因为占了重生一次的便宜，这可外面这位，她好像没听说过他喜欢吃什么。
    再说，她可不比高景山，说个菜名什么都能做，还做的色香味俱全，刚才她那句话不算是客气，她的手艺真一般，也就做做家常菜还可以。
    忽然想到一件事，苏云心里有了主意，拿起刀开始做了起来。
    第15章 ..
    韩璋能一眼认出野菜，就说明他肯定吃过或者见过，他有很大几率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人，每天珍馐美馔，你给他吃什么好吃的他都不会觉得惊喜的，相反，如果能吃到他记忆中的美味，他一定觉得满足。
    比如太-祖皇上，他原来是放牛的，开国当上皇帝以后最想吃的竟然是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
    这汤名字听起来很唬人，其实材料说起来可笑，就是剩米饭、烂菠菜叶子跟白菜帮还有馊豆腐煮在一起做成的。
    相传当时太-祖穷困潦倒，每天以要饭为生，那时已经三天没要到吃的了，回到破庙里，同住的要饭花子正在做这个，他吃了一碗后便终生难忘。
    韩璋虽然不至于像太-祖那样，但苏云觉得她可以赌一赌，如果输了她也没什么损失，赢了，起码能除去一个隐患。
    穷人最喜欢吃什么，最期待吃什么，没人比苏云更了解了。
    不一时，饭菜做好端上了桌。素炸丸子，农家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的东西，平时只能盼着，生焖鸡，不加多余的调料，汤汁炖的黏黏的，还有一道鲜笋炒肉，一锅大骨萝卜汤，最后是一叠点了香油的小咸菜。
    韩璋看着这些菜明显愣了一下，估计他根本没想到苏云会给他做这些。
    苏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紧张的看着韩璋，他就怕他尝也不尝直接勃然大怒。
    韩璋拿起了筷子，苏云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只要他肯吃，就说明她赌对了一半。
    每到菜都尝了一遍，韩璋心中波澜起伏。正如苏云所料，他是苦人家出来的。韩家在昌林府是一户大家，族中也有在朝里做官的，可是韩璋家却十分清贫。他们只是韩家一个很远的分支，韩家的荣耀跟他们没有半分关系，反而，有时候他们还要受族里人的气。
    那时韩璋每天就一个想法，那就是读书，考个功名，然后让他父母、弟弟都过上好日子。
    他也争气，小小年纪就做出了锦簇文章，慢慢更是成了江南有名的才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只大鹏还没有扶摇直上，韩家在朝里为官的本家就忽然犯了事，株连九族的大罪。
    没跟着本家享过一天福，本家倒了，他们却被牵累，以至于后来韩璋……
    苏云一直盯着韩璋，却发现他脸上好像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便嗫喏的问，“怎么样？”
    “一般。”韩璋道，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苏云拿起筷子也尝了尝，很好啊，虽然比不上大厨做的，可是她没加那么多油啊盐啊的，每道菜吃起来都是食物本身的味道，反正她喜欢吃。
    韩璋没理她。
    苏云也饿，尤其吃了一口，肚子就造反一样闹了起来。忙活了半天，她也懒得再做了，估摸着韩璋肯定吃不完，她试探的吃了起来。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没一会儿将桌上的饭菜全都吃完了。
    一抹嘴，韩璋走了。
    苏云愣了一下，“哎，你还没说我是输了还是赢了？”
    院中哪里还有韩璋的影子，苏云气恼不已，这个人怎么这样，吃干抹净就跟没那么回事了似的，渣男！幸亏他是太监，不然谁跟他……算了，她其实也不歧视太监，如果有别的路，谁也不会走这条。
    将厨房恢复成原样，苏云决定去睡一觉，前一阵折腾的太厉害，她要好好的养着身体才行。
    睡醒，太阳已经偏西，外面暖洋洋的，她拿出针线笸箩去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绣那副鞋垫。
    正绣着，她一歪头，院子门口一个人影快速的退了回去。
    谁？她盯着那里瞧。
    没一会儿，那个人又探出了小半边脸，苏云看清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长得十分乖巧可爱，头上梳着一个小抓髻，身上穿着府里统一配给的青色衣裙，就跟一只小兔子差不多。
    小姑娘被苏云抓到，慌张的向后跑去。她后边是花园的小径，结果一个没注意，她就被绊倒在地，瞬间疼红了脸。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胆小，苏云站起来，“摔疼没有？”
    小姑娘害羞的摇了摇头。
    苏云扶她起来，“你要找高师傅吗？”这院子就她跟高景山两个人，她不认识这个小姑娘，所以这么问。
    “你是苏雨的姐姐吗？”小姑娘羞怯的问。
    苏云一愣。
    小姑娘却忽然急了起来，她抓住苏云的胳膊快速道，“苏雨被梁管事叫到他屋里了，梁管事他不是好人，他肯定会欺负苏雨的。”
    “梁管事？”
    小姑娘还以为苏云不相信她，都快急哭了，“真的，我没骗你，你快去救她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苏云心里咯噔一下，她并不是不信她的话，而是想到了一些事。上辈子这次遴选苏雨根本没选上，回去以后她哭了很久却不肯认命，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跟一个姓梁的管事越走越近，以至于后来……
    府里姓梁的管事不多，苏云可以肯定，他们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梁管事根本不是人，苏雨才多大，身量没长开，甚至连月事都没来呢，就是一个小孩，他竟然会对她产生那样的想法。
    后来，听赵诚提起，苏云才知道世上有一种男人就喜欢这种没长开的小女孩，对于那种事朦朦胧胧的，有时猥亵了她她也不懂，甚至还拿他当好人，简直恶心。
    重来一次，苏雨的命运已经改了，怎么还会遇到这个梁管事？苏云的牙咬得咯嘣嘣直响。
    “你要相信我，我没说谎，那个梁管事他真的是坏人，他会欺负苏雨的。”小姑娘软在苏云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苏云看她又怕又委屈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小姑娘怕就被那个梁管事欺负过，所以才……人渣，怎么不去下地狱！
    “他们在哪里，你告诉我。”苏云急道，她可没忘了，苏雨腿上还有伤呢。
    “你相信我的话？”小姑娘惊喜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