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十一皇子选妃之事，并没有因为三府发配一事而停止，反而是越发的严重和慎重。
    皇上亲自下令，定伯侯世子宗政九亲办此事，惠妃娘娘与十一皇子亲选佳人，并下令，六品以上的官员必须出一嫡女进宫选妃，且，十日之内必须到达。
    大臣嘴抽，这要是没有嫡女的，该怎么办？
    皇上冷哼，“凭你们的本事，难道还生不出个嫡女吗？而且，户部早已有记，你们六品以上的，皆有嫡女登记在册，若是有人胆敢再度欺瞒，朕绝对严重惩不侍。”
    此令一出，有几户官员冷汗直出，皇上疼爱十一皇子当真不假，为了选妃竟连各府的户口都查个仔细。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下朝之后官员们急急将外头静养的嫡女全部诏回进京，十一皇子选妃可真是一次变相的清查户口，哪个府里有没有嫡女当真是一清二楚，而且现京都中，暗暗形成了一种风向，所有在外的嫡女全部归位……包括叶府。
    芳菲院。
    罗嬷嬷大喜，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夫人，您是没有看到老爷和老夫人的面色，那叫一个精彩啊。那日若是真的将二小姐和三小姐进宫选妃，只怕老爷也要跟着吃一回排场吧。”
    夫人这下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这么多年了，老夫人那头没少给夫人苦头吃，明的暗的全都有，这一回，他们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可是，罗氏冰冷的眸子微沉，低声沉喝，“你懂什么，嫡女回归，你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吗？别家府的嫡女那是没身份没地位，可是叶府的不同，这个嫡女可是当年一品大将赵氏之后。”
    突如其来的当头喝叫罗嬷嬷笑容僵住在脸上。
    对啊，叶府的嫡女是赵氏之后呢，原先的赵将军可是从龙有功的，虽然十二年过去了，可保不齐皇上又会想起赵将军的好来。
    罗嬷嬷一惊，“可，可是夫人，应该不会吧，就算是那个小贱人回来，这朝中又有谁会最先提及一个罪臣之后？还有，这个小贱人现在应该远在蓟州某个小尼姑寺里面呆着吧，这都十年过去了，就凭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她岂能吃得这样的苦？万一死了，也说不定。”
    罗嬷嬷越说越肯定。
    夫人刚嫁过来的那年，老爷的正室便没了，就连那个不过周岁嫡二小姐了也一起给损了，嫡大小姐叶琉璃侥幸逃过一劫，可却被老夫人以养身子为名送到了寺里，至今不闻不问，就像叶府里从来没有这个号小姐一样。
    而且，老爷也直接将那个死了的嫡二小姐的名头也去掉了，直接让叶云娇变成庶二小姐顶了嫡二小姐的名头。
    想到这里，罗嬷嬷暗抽口气，这老爷也是个无情的人啊。不过，她不敢再往深里想了，毕竟，这是主子们的事儿。
    罗氏目光微闪，沉吟，“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过，依旧要小心，若她死了最好，要是没死，那就要看她是不是够聪明了。”
    罗嬷嬷立即拍马而上，“夫人说得极是，就算那叶琉璃活着，可是都十年了，又在野外长了这么久，别说是规矩了，只怕回来了也是带着一身的野味儿，根上不得台面吧。”
    这话罗氏很是受用，“咯咯，不错，对及。”
    罗嬷嬷见夫人脸上回转露出笑容，她这心才放松了起来，好险，要是夫人再生气，只怕她这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月前因未请得动须于山上的仙人，又死了驾车的小陆子，这错处还没有将功补过呢，在这个时候，万不可再被夫人嫌弃了。
    一个奴才要是被主子嫌弃了，那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夫人，沈嬷嬷过来了，说老夫人老爷请您去安福院。”
    此时，丫鬟来报。
    “知道了。”
    罗氏嘴角带着冷笑，居然还出动了老夫身边的贴身嬷嬷来请她，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叫她过去是所谓何事了。
    优雅起身，理了理绣着金石榴图案的袖子，慢慢走了出去，只怕叶琉璃回府，是已成定局的。
    ……
    数日后，某个不知名的山上。
    沈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虽身着布裙，可是布裙却裁剪的款式却是时下县城里最时兴的，虽然头上只有几根素带系发，却并没有让人感觉俗气，还有这周身的清冷，这绝世的容颜，说句山中精灵也不为过了。
    这？
    这真的就是他们叶府的嫡大小姐，这真的就是十年前那个从火场里救出来，额间又被摔破相了的嫡大小姐？
    对了，额间的伤疤。
    沈嬷嬷再度朝叶琉璃看去，那伤疤隐隐在薄薄的留海之下，但是，并不是肉色，而是极淡的粉色，还有这形状……似火。
    她暗抽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大，叫人不敢相认。
    叶琉璃唇角轻勾，淡淡的笑容随之而出，即优雅大方，又不失嫡小姐的规矩。
    “沈嬷嬷，十年不见，您老倒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多亏了当年嬷嬷大雪天里送我出府，否则，我也不会过上十年这么安静的日子。”
    真的是安静，这里是连个人都不来的地方，只有一个叫庄姑的婆子照应。
    等等，庄姑？
    这是哪里来的，她没记得老夫人有让人下来啊。
    “呃，那个庄姑是吧……”
    “老奴庄氏，你可以叫我庄嬷嬷。”不待沈嬷嬷问，壮姑便接说道：“说来也巧，七年前老奴也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只因家主不幸家到中落，老奴这才被潜了出来，有迹可查，蓟县李大人府上。”
    七年前，正好李府与郑府败落，李大人被无情的撸了官职，李家彻底散了，从李府出来的，也确实有一个庄姓的嬷嬷，只不过这个嬷嬷半路上就染病死了。
    所以，她利用这个身份，正好。
    沈嬷嬷看着这个庄嬷嬷，举手投足间隐隐的透着官家之气，看来，真是没错啊。
    不过，她的心却就此沉了下去，他们以为，这个大小姐不是死就是废，却没想到，她竟得了上天的眷顾，不仅得到了好的照料，而且还变得与官家小姐一般。
    这让她回去，如何交代啊？
    “对了，沈嬷嬷上山来寻我，到底有何事？”
    叶琉璃淡淡开口。
    第五十六章 姑娘威武
    到底有何事？
    沈嬷嬷听到这里，便就有一肚子的苦水了，原本此事不应由她而来，毕竟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光这身份是怎么轮都轮不到她。
    可是，十年前却是她送大小姐出府的，但也就光这一条，她也该来接。
    只是受不了的是，这一路之上极为辛苦，颠簸的山将她这一把老骨头都巅散架了，到现在还疼，浑身疼痛。
    “呃，那个，老夫人命我来寻小姐，接小姐回府。”沈嬷嬷答道。
    “接回府？沈嬷嬷，我在这里活得好好的，怎的七年前不接我回府，反倒要在七年后接我回府？嬷嬷只怕还不知道吧，七年前本小姐我生了一场大病，凌云寺里的主持将我赶了出来，正当我无路可走时，这才遇到了庄嬷嬷，要不是她，只怕我现在连白骨也化成泥了。”
    叶琉璃毫不客气的冷笑。
    当年他们不要她的时候甩手丢弃，现在要她回云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嬷嬷暗惊，难怪大小姐不在凌云寺了而住进了这深山里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呵呵，大小姐误会了，老夫人和老爷是一心惦记着大小姐的，只不过京中事忙，再加上老爷也是这两年才稳固下来，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让小姐你跟着吃苦而已……。”
    “什么，京中？你的意思是说，我父亲进京做官了？沈嬷嬷，你们，你们居然去了京中居然就不管我了，就这样丢下我了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叶琉璃便立即截段，神色同时露出震惊。
    “这……不是大小姐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我想的哪样？当年老夫人要纳贵妾之时，我还问过老夫人会不会以为外公家倒了就对我们异样，可是，没想到母亲和小月芽儿走了，老夫人和父亲取了新贵便就忘了旧人吗？”
    叶琉璃步步紧逼，清冷的眸子里淡淡的蓄着泪珠儿，看上去叫人极为心疼。
    她的这种表情，这种情绪极为符合被弃十年的嫡女情绪，试想，一个被家族几乎忘掉的人儿，突如其来的说要带回去，若是她欣然接受了，那才是不正常的，像这种委屈，伤心，埋怨，才是最正常的表现。
    沈嬷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陪笑道：“大小姐有莫气，叶府怎敢相忘，这不，老夫人和老爷让老奴来接你了不是吗？”
    “是吗？”
    “……是的。”
    不知怎的，沈嬷嬷这最后两个字答得有些虚。
    “这就好。”
    叶琉璃笑容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个沈嬷嬷，心中一片冰冷，既然是，那以后要是有什么争执，就别说是她主动下山求的，而是他们上山请自请的。
    还是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他们请的不是神，而是魔，一个满血复活的魔。
    ……
    沈嬷嬷绝对想不到，来时的路难走，回去路更难行。
    马车不停颠簸得厉害，而且她的身子也开始不适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竟上吐下泻，等回到叶府之时，已经去了半条老命。
    叶府。
    当叶老夫人看着跟随自己三十多年的贴身嬷嬷瘦得不成人形时，胸口的怒气莫明升起，根本不看那个十年未见的孙女儿，抬起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换作了价值连城的绿玉杖。
    叶老夫人持杖大骂。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安福院，她们一入府，哪里也没去就直接被接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她甚至连院子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她便劈头盖脸的大骂起来。
    叶琉璃清冷的目光看着眼前十年未见的祖母，比起当年来，这个老夫人的掌控欲更强了，而且脾气也越发的火暴和直接了，目光里的厌弃甚至连掩盖的必要都没有。
    是啊，她为什么要掩盖，她只不过是个死了娘的又是个罪臣之后，又是个危及她地位权势和富贵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她可以对她忽视甚至是随意迫害。
    叶琉璃轻叹了口气，难道老夫人不知道，十年可以改变很多吗？纵然现在叶府如日中天，可是也不见得她叶琉璃就原地踏步啊。
    嘴角轻勾，什么话也不说便缓缓的跪了下去，庄姑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软垫眼疾手快的铺了下去。
    叶琉璃朱唇轻启。
    “孙女儿琉璃给祖母请安，十年未在祖母面前尽孝是孙女儿的不对，要打要罚孙女儿毫无怨言，只不过人，看着如今的父亲大府，真叫孙女儿震惊，高楼亭台，小桥流水，十步一景百步一珠，孙女儿替祖母和父亲有这样的富贵生活而感到高兴，饶是孙女儿再在深山野林里住上个十年的茅草屋，吃上个十年的糠菜也都愿意……”
    她的话一出，叶老夫人猛的一怔，目光诡异的看着眼下这个身着布衣罗裙的叶琉璃，原本脸上的怒气慢慢的收了回来，陷入沉思。
    门外偷听的人影也跟着惊住。
    好一个叶府大小姐，这话说得简直就让老夫人回不过嘴了。
    叶琉璃这话说得极为漂亮，弃之在外的十年的亲孙女儿穿着一身比下人还要不如的衣裙进来，可是老夫人却二话不说的替一个老奴说话，要为老奴讨公道，置她这个孙女儿何地？这要是传出去，老夫人的脸可没处放了。
    叶老夫人主仆情深，一怒之下为了个老奴而重责十年未归苦头吃尽的孙女儿？这人消息，足够震动南渊的富贵圈了吧。
    暗中的美人唇轻勾，嘴边持着冰冷，而后悄悄退了出去，只这一句，她就能定了内堂之人的胜负。
    叶老夫人是个精明的，叶琉璃的话和其背后产生的效应她立即就想到了，袖下的老手紧握，脸上却是扬出慈祥的笑容。
    “璃儿这话说的倒真叫祖母心酸啊，那一年祖母只不过是怕你睹物思人，再加上你身子不好，这才让人出外静养，璃儿，你不会怪罪我吧？”
    叶老夫人不愧宅斗中的战斗鸡，就算是过了十年，也在享受了十年，可是一有情况便本能的换上另一副面孔，而且说着说着还拉着她的手，眼中尽是祖母的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