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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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太苦留不住,王二力说明儿要去天津,今儿得早些回家。
    褚韶华道,“洗把脸的功夫总是有的。”让王二力过去洗脸,王二力洗把脸,褚韶华天生就是爱操心的性子,给他倒碗温水,问,“二力哥和谁一起去?”
    王二力一口把茶碗的水喝光,褚韶华又给他倒了一碗,王二力道,“我把老三带上,他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甭光往家里窝着。都窝傻了!”
    褚韶华道,“人早些开阔眼界,以后见识就不一样。带三顺哥去也好。”
    王二力与她说几句话,就赶着骡子车回去了,让她不要挂心,待从天津回来,再过来说话。褚韶华依旧带着闺女送到大门口,其实,王二力觉着,要不是褚韶华是个妇道人家,他真是愿意带褚韶华一起去天津趟路子进货。褚韶华多灵光啊,比他那没见识的三弟有用多了。
    偏生褚韶华是个妇道人家,如今守寡在家,又有孩子要照看,更不能出远门。
    因着王家人又送菜又送柴,陈太太闲了都念叨两句,“王家表兄都是实诚人。”要陈太太说,比褚韶华娘家还要厚道三分。褚韶华应一声“是啊”,也没别个话了。
    她娘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褚韶华想到娘家就半点谈兴皆无。
    只是,难得陈太太还有点评别人娘家的兴致,陈太太自己的娘家,宋苹的娘家,宋家,一直也还没有人过来。
    王二力走了好几天,宋舅妈宋舅舅方一脸哀痛的上门儿了,先是哭了一回外甥陈大顺,闹得陈太太也跟着哭了一声。之后就打听起北京的生意来,宋舅妈原以为陈大顺一去,就当是女婿陈二顺当家了。其实,原也是宋舅妈所想,只是宋舅妈再也料不到陈二顺直接把家业败了个七零八落。就像陈太太同宋舅妈哭诉的那般,“在北京实在是支撑不下去,我就带着她们妯娌和孩子先回来了。”
    宋舅妈原是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的,待宋舅妈走后,褚韶华发现那鸡蛋只剩一半了。陈太太直接急了眼,看俩媳妇如看贼,审问二人,“这鸡蛋咋少了这许多?”
    褚韶华不好说什么,宋苹脸胀的通红,陈太太立刻就猜到了,不可置信的直着眼盯着宋苹问,“苹儿,你娘又把鸡蛋拿回去了?”
    宋苹羞愧的说不出话。
    褚韶华只好把宋舅妈走前的话同陈太太说了,“舅太太说这鸡蛋里有一半是要拿给李大户家的,李大户早先跟舅太太订下的,舅太太一会儿得给李大户送去。”
    到底当着褚韶华,尽管陈太太根本不信宋舅妈这鬼话,可眼下这台阶不得不下,只是想到娘家弟妹这样的势利,陈太太心下恨的不得了,好几天没给宋苹好脸色。
    宋苹一连几天眼睛都是肿的,褚韶华是真不喜欢宋苹这性子。她太知道宋苹,因俩人一同进门儿,宋苹又是陈太太的娘家侄女,先前未免没有想压她一头的意思,只是后来事事不如她,方不得不低头。后来,大顺哥去了,宋苹怕是想摆个当家媳妇的架子,只是,她这当家媳妇的架子还没摆起来,陈二顺又把个家业给败了。这样惹人厌的人,褚韶华却也可怜她,这样的愚昧,蠢笨。偏生俩人又做了妯娌,褚韶华见她如此,叹口气劝她,“自己想开些吧。”
    宋苹哽咽,“我自己的娘家,自己个儿亲娘……”明明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听着她家现在家业不比从前,立刻又把一篮子鸡蛋提了半篮子回去,这叫什么娘家,这还是亲爹娘吗?
    褚韶华都不理解宋苹为什么对娘家有这么深的感情,宋舅妈再刻薄,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总也留下了半篮子,她娘就空着手过来哭了两场,她一样理解她娘。她娘不容易,她娘家穷,帮衬不了她什么,就算一家子都过来,也不过是一起哭罢了。她特别理解,没什么不理解,也没什么委屈的。这世上,总是有明明应该很亲近的人,其实缘份极浅。明明关系一般的人,却也许可以相交若亲。
    有时候,血缘真的代表不了爱。
    血缘与爱,其实是完全的两件事,只是很多时间,我们往往将其混为一谈。
    第89章 品性才能
    刚进腊月,陈二顺便带着陈大顺的棺木回了家,请乡里有名的风水先生点了个上佳吉穴,将陈大顺的棺木入土为安。一样有不少亲戚族人过来帮衬,褚家那里也送了信,褚家倒是一家子过来了。只是,这次的排场远不比陈老爷那次,待了一日水酒,便将入土下葬的事办好了,且酒席里菜多肉少,馒头也是全玉米面的。褚父私下直说简薄了些,褚韶华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下家境如此,再大的排场也撑不起来了。”
    办完陈大顺下葬之事,陈二顺与陈太太说了些柜上生意的事,虽则陈太太把最后的老底子拿出来,陈二顺还清银行贷款,赎回两号买卖,可做生意,还得有流水,不能柜上一点儿活钱也没有。陈二顺说两号买卖实在难以维系,遂卖了东单的小铺子,遣散了那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如今只留着王府井的铺子罢了。
    陈太太半点生意不懂,陈二顺这样说,她也只是流泪说了句,“若你爹地下知道这事,不知如何伤心。”
    陈二顺也滚下泪来,哽咽道,“是我对不住爹娘。娘,儿不孝。”
    陈太太去岁丧夫,今年丧长子,陈二顺纵不成器,陈太太如今看他也如眼珠子一般,陈太太拭泪道,“这怎能怪你,都是那杀千刀的韩寿!老天爷也得叫他不得好死!天打雷霹的畜牲!”恶狠狠的诅咒了一回韩寿,陈太太还得安慰儿子,“你一人在北京,瘦了这许多,先好生歇一歇,明儿叫你媳妇去打二斤肉来,娘给你炖肉炸丸子吃。”
    陈二顺叹道,“家里生意如此,我哪里还有吃肉的心。娘你多想着自己些,家里还有侄女儿哪,别总是想着我。”
    “我们怎么着都成,你是家里的顶梁柱。”陈太太越发要好生给儿子进补。
    褚韶华起先并不知家里铺子卖了一个的事,她是听陈二顺说魏东家也被人骗了五千大洋的事,才晓得陈家在东单的那个小铺子被卖了。陈二顺唏嘘感慨,“如今真是骗子遍地走,魏大哥那样精明的人都着了道,他进了一批厚料子印花洋布,瞧着是好的,结果那印花一下水就糊的不成样子。魏大哥回头去找那商家,哪里还找得到!这一下子,魏大哥把原来要开分号的钱都填进去了!”
    陈太太几人听的脸都白了,褚韶华亦忍不住为魏家担忧,陈二顺接着道,“不然,我本想找魏大哥借些钱周转一二的,我看魏大哥赔的这样惨,安慰他还不够,哪里还好开口。”
    褚韶华的眼中就闪过一丝奇异,看向陈二顺的脸色微妙起来。陈太太已是道,“咋魏家也这样歹运!”
    宋苹也说,“北京城这骗子也忒多了!”
    褚韶华跟着说了句,“是啊!”不禁思量起来,这也忒巧了些。陈家刚出事,依着魏东家的谨慎竟也被骗,蒙受巨大损失!褚韶华不由想起当初魏东家得知陈二顺借了高利贷时说的那句“要是一二千,我还能帮着凑凑”,当初或是情急之下,但由此可知,魏东家轻轻松松便可拿出一两千的,那么,魏东家柜上的现钱,三四千怕是打不住。这次一下子赔了五千进去,可见是把手头的现钱都赔进去了。这样,陈二顺还没开口借钱,魏东家就堵了陈二顺的嘴!
    是的,褚韶华完全不认为魏家是真的被骗了!
    魏东家要是这么容易被骗,他就不是二十出头就在北京城开铺子做生意的魏东家了!陈二顺以为人人都似他一般志大才疏呢,不过是魏家编个故事装个样子提前堵陈二顺的嘴罢了!
    至于魏东家为什么要堵陈二顺的嘴,不见得是魏东家小气,自陈家出事,魏东家忙里忙外没有少帮忙,可就陈二顺这样的才干,褚韶华将心比心,自己是魏东家也不会把钱借给陈二顺!再好的交情也一样,谁家的钱来得都不易,凭什么白白去打水漂呢?
    褚韶华真不知陈二顺如何经营就到了卖铺子的地步,陈太太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将铺子赎了回来,如今正是年底,哪怕柜上没钱,年底是清账的时间,以前那些个客人,到年底就要结账了,这些账目结回来,立刻就是一笔活钱。再说,再没钱也不至于卖铺子,退一万步讲,铺子可以卖,生意不能关。
    就是到了卖铺面儿筹现款的地步,可以卖铺面,但我带着租约一起卖。卖的时候与买家说好,我还要租这铺子三年!或者若没活钱,根本不必这么快把铺子从银行赎回来,银行的利再高,比高利贷还是低的,先还银行利息就是!拿老太太给的钱做周转流水!何必要把买卖关了!
    你这买卖一关,一个铺子的客人哪,就白攒这许多年了。
    褚韶华对陈二顺的经商才能真是大开眼界,她听着陈二顺说了一回北京的事,待陈二顺拿出魏家捎带给家里的礼物。魏家都是分开来的,一份儿给陈太太,一份儿给褚韶华。褚韶华拿了自己那一份儿,就在屋里做起针线来,反正只要魏家无碍便好。
    陈二顺这一回来,陈太太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张罗着打肉打酒,给儿子炖肉补身体。连萱姐儿都跟着沾二叔的光,她小孩子很久没吃过肉了,二叔一回来,家里就有肉吃。褚韶华宋苹是没份儿的,自上遭宋舅妈把带来的一篮子鸡蛋又提起半篮子后,陈太太待宋苹也寻常了,却是让萱姐儿一道吃。平日间也是一样,陈太太柜子里放的那些鸡蛋,陈太太每天一个,也会给萱姐儿做一个吃。
    如今这吃饭,自没什么不同。
    陈二顺劝道,“娘,别这样。叫大嫂、苹儿一起吃吧。”
    陈太太搭拉着眼皮,“她们俩不吃。”后来看儿子不自在,陈太太干脆分桌吃饭,每顿都带着儿子孙女到自己屋里吃白的,褚韶华宋苹在厨下吃粗粮。
    褚韶华只要闺女能吃好,她就没有什么意见。宋苹经了她娘的事,话也更少了,更不会有什么意见。陈二顺知道他娘的执拗性子,也是无法。
    说来,就是过年,褚韶华宋苹这俩做媳妇的也没吃上肉饺子。年下的饺子做了两样馅,一样白菜肉丸,一样纯白菜的。面也是两样面,白菜肉丸馅儿的用纯白面,白菜馅的就用白面玉米面一起和的面。依旧是陈太太带着儿子、孙女吃白面猪肉馅,褚韶华宋苹吃素的。
    大年初一总不好分桌吃饭,萱姐儿还不大懂事的年岁,她还很高兴,她喜欢跟妈妈一起吃饭。妈妈平时总是让她跟奶奶、二叔一起,如今能跟妈妈在一起,萱姐儿就很开心,她说,“妈妈,以后咱们都在一起吃吧。”
    褚韶华把饺子夹起两半,给萱姐儿吹凉,再夹给她吃,萱姐儿就高高兴兴的吃起饺子来。
    褚韶华不在意吃的好赖,她从来不是在吃食上计较的人,她在意的东西,陈家已经没有了。公公、大顺哥一去,就陈二顺的人品才干,北京的生意又能撑多久呢?
    褚韶华只管照顾闺女,做做家事,别的事一概不管。
    待到了年初五,陈二顺也没有去北京的意思。要知道,往年陈老爷、陈大顺都是一破五就往北京去的,铺子初八必然开业。陈二顺不说走,陈太太心疼儿子也不提这事。一直过了正月十五,陈二顺方说往北京去。陈太太又张罗着给儿子往北京路上的吃食。无非就是煮鸡蛋、白面饼之类。
    陈太太依依不舍的送儿子走了,褚韶华却觉着,陈太太不必不舍,凭陈二顺,今年必能结束了老铺的生意回家来的。既是铺子生意不景气,何苦还要去县里雇大车到北京去。一过正月十五,王大力的运粮车就要往北京去的,跟着运粮车还不是一样,只是路上辛苦了些。可眼下不是银钱紧张么,该省则省。陈二顺却是这样的排场讲究,怎么不想想当初自己亲娘是怎么从北京回的老家呢?一样是跟着运粮的车回来的!
    就这样的品性,这样的心肠,以后,怕还不能长长久久的守着陈太太尽孝吗!
    第90章 算计
    陈二顺走后,陈家的日子重归于平静。
    正月十五之后,王二力夫妇过来一趟,王二力给褚韶华带了两块浅色料子过来,王二嫂子道,“这是从天津进来的料子,就是这里稍微有一线抽丝,我瞧着挺好,也给了大嫂子一块,自己留了一块,这两块是给妹妹的。这料子不鲜亮,妹妹手也巧,待暖和些,给自己和孩子做件衣裳穿。”
    褚韶华笑着收了,倒了两碗温水,道,“年前你们没过来,我就猜到是忙着卖货的事,怕是忙的抽不开身。”
    王二嫂子先还收着笑意,怕招褚韶华伤心,如今见褚韶华心情不错,她便也笑了,“当家的往天津去了五六天,他就让三弟先带着货回来了,他又从天津转道去了北京一趟。原是想着年前过来的,偏生他这回进了许多料子,年前县里的大集大庙的,我们俩都忙不过来,又叫了大嫂子和三弟帮忙,一直忙到了大年三十。年后的集上也热闹,我们各村各集的跑了跑,那些个零散布头出的也差不多了。”
    褚韶华顺带打听,“这么说,天津的印染厂也不少?”王二力夫妇在陈大顺下葬那日早早过来跟着忙了一日,那会儿褚韶华也没心情打听这个,是故现下方有此问。
    王二力搔搔头,还是那副憨厚模样,“厂子比北京多,衣料铺子也是极多的,我瞧着,比北京更繁华些。我这回可是开了大眼界,不过,听说还是不能跟上海那边儿比,说南边儿的厂子更多,遍地都是。不过,上海太远了,咱们做些零散的布头生意,不值当去那么远,车票钱都赚不回来哪。”
    褚韶华很替王二力夫妻高兴,笑道,“先不必急,把眼前的生意做好,以后不怕没有去大地方的时候。”
    王二嫂子笑,“就是眼前的日子,先前也不敢想的。”想到家里这生意最开始都是受褚韶华照应才做起来的,王二嫂子就对褚韶华充满感激。
    “这还只是开始,嫂子的福气在后头。”褚韶华很高兴的留夫妻二人吃饭,虽说陈家不比从前,王二力夫妇也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是。陈太太也知王家人厚道,拿出白面与褚韶华做午饭。
    饭后王二力又打听陈家春天准备种些什么粮食,这既回了乡,自然是要种田的。褚韶华道,“田地以往是给族里三叔家种的,去年回乡,也没提前说,如今还是三叔他们种着,待夏天收了麦子,婆婆说就把田地收回来自家耕种。”
    王二力点点头,心下已是有数。
    开春后,褚韶中也过来了一趟,难得还给萱姐儿带了包麦芽糖。
    褚韶华有些奇异,自从丈夫过逝,娘家就来往有限,不过是丈夫下葬时过来一趟,年下也是没有来的,如今这是怎么了,竟还带了东西来。褚韶中问候过陈太太,略说几句话,陈太太就让他们兄妹自去言语了。以往陈家家业兴旺时,褚韶中时常过来打秋风,陈太太就看他不上。如今陈家败落,褚家纵有上门儿,也都是空着手,就是当初大儿子棺木入土,褚家一家子过来,也只随了一份薄礼,然后,一家子跟着吃了一天。就是如今褚韶中带了包麦芽糖给萱姐儿,陈太太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觉着褚韶中远不及王家兄弟实诚,不爱多瞧他,遂打发他去褚韶华屋里说话。
    褚韶华脸色淡淡的,到屋里给大哥倒了碗水,直接问,“大哥过来,可是有事?”
    褚韶中接过水却顾不得喝,左右瞧一眼,见无人,方压低了声音同褚韶华道,“有件大事想同你商议。”
    褚韶华看他行为如此鬼祟,心下先有几分不喜,褚韶华不知褚韶中这里还有什么大事。就见褚韶中私与她道,“萱姐儿她爹无福,早早的去了。可妹妹,你还年轻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褚韶华断未料到褚韶中为此事而来,一声怒喝,腾的自炕上坐起来,抓起小炕桌上的一碗水就兜头朝褚韶中脸上泼去!褚韶中冷不防被泼一脸,幸而这是隔夜热水,虽则有暖壶保温,也不是开水,但也被烫的脸上红了一片。褚韶中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你这是疯了不成!”
    褚韶华气的一把将小炕桌儿掀翻在地,指着门口,怒道,“你给我滚!”
    “真个不识好歹!”褚韶中被泼了一脸一脖子的水,他自小也是个少爷脾气,见褚韶华这般不识好歹,瞪褚韶华一眼,气哄哄的走了。
    宋苹听到动静跑过来时,褚韶中已是怒冲冲的出了陈家,褚韶华站在屋中,脸色煞白,浑身乱颤,明显是气狠了的。宋苹忙自地上搬起小炕桌儿放回炕上,见那茶碗已是摔成几瓣,又出去拿来笤帚簸箕的收拾了去,方拉着褚韶华坐在炕上,又重拿了只茶碗倒碗温水给她喝,劝她,“可别生这么大的气。”
    良久,褚韶华方哆嗦着嘴唇说了句,“要任着生气,真是要气死了!”莫说她从没有改嫁的心,如今丈夫周年都没过,娘家大哥就过来跟她提改嫁的事!他们这是当她什么人了!
    宋苹没细打听褚韶中怎么招惹住褚韶华了,倒是陈太太中午拿出白面,一家子吃了顿白的。
    如今刚刚开春,天还是冷的。褚韶华叫褚韶华泼了一头一脸,非但烫了面皮,也灌了一脖子的水,再叫这春寒料峭的小风一吹,在路上就打了好几个冷颤,回家立刻让王燕儿给他煮了一大锅的红糖姜水,褚韶中连喝三碗,出一身大汗,方得无恙。
    褚韶中裹着被子还跟妻子母亲念叨,“真是疯了!我才提个话头,她就泼我一碗水,根本没容我把事情说完,就把我撵了出来!我看她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大哥!我还不是好意!她这才二十,难不成真要在陈家守一辈子寡!”
    褚太太叹气,“我说现在萱姐儿她爹的周年还没过,不好提这事,你非不听,非要去说。也不怪你妹妹恼,她是个有良心的,断没有男人周年未过,女人就改嫁的理。”
    王燕儿灌了个汤婆子给男人塞被子里,唇角勾起抹笑意,不急不徐的驳了婆婆的话,“娘,话可不能这样说。难不成咱小宝儿他爹就没良心了,说来都是为了妹妹好,媒婆子给说的那齐家也是大户人家,齐家屯数得着的富户,给的聘也厚实,实在是难得的姻缘。这不是怕妹妹错过这机会,以后再没这样好的了,岂不可惜?再说,齐家也没说现在就过门儿,现下先把亲事说定,待过了萱姐儿她爹的周年,再叫妹妹出门子也是一样的。”
    “就是这个理。”褚韶中怀里抱着汤婆子说,哆哆嗦嗦的抱怨褚韶华,“不容人说话,就横眉立目的。娘你没瞧见她那急赤白脸的样儿,唉,还是算了,我看她不是有这个福气的。”
    褚太太轻声细气,“还有萱姐儿哪,要是华儿愿意给大顺守着,就守着吧。原也该守着的。”
    王燕儿却不想舍了那五块大洋的聘钱,眼珠一转,连忙道,“倘是没这宗好亲事,自是要随妹妹的意思。可有这样的机缘,妹妹又这样年轻,不是我说,现在说守着容易,想想妹妹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要受这样的苦,我做嫂子的都舍不得,娘你难道就舍得了?”
    “舍不得又如何?这是你妹妹的命哪。”说着,褚太太就滴下泪来。
    王燕儿忙又劝道,“倘这是妹妹的命,如何又有这样的好姻缘上门。娘,说到底,妹妹还是有命的。要我说,妹妹与萱姐儿她爹本就缘份浅。待以后,妹妹嫁了齐家,过一二年,给齐家生下儿子,照样享一辈子的福。妹妹一看就是享福的命,是陈家无福,留不住妹妹。”
    褚韶中长吁短叹,拍着炕头儿说他媳妇,“你说的天好也没用,那不识好歹的哪里就领咱们的情哪。”
    王燕儿道,“兴许妹妹就是一时想不通,先让她想想吧。”
    褚韶中说,“齐家岂肯等哪?”
    王燕儿道,“我让我娘去跟齐老爷说一说,她与齐老爷熟的。”
    褚韶中无奈,“眼下也只得如此了。”
    褚韶中碰壁而归,褚父知道此事,也觉着闺女有些死心眼儿。
    褚母则道,“到底未过女婿周年,还是缓一缓。若华儿一意要给女婿守着,也不要逼她。”
    褚父道,“我是看这齐家求亲颇诚,你想想,这年头儿,就是黄花大闺女,肯出五块大洋求聘的人家能有几个?华儿毕竟是寡妇,齐家还肯出五块大洋,这就是诚心。”
    褚母呐呐,“为妾做小的,到底不好。”
    “哪里说得上为妾做小,那齐家太太没孩子,到时咱华儿去了,过一二年生下儿子,一样过太太的日子。”褚父道,“况他大姨跟我保证了,说齐老爷说了,华儿去了与正房太太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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