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夫妇二人有些尴尬的转过头来，胡琼白努力维持着平常的模样，蹲下身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跑的时候别太急，万一摔跤了怎么办？”
    小姑娘没回答，就那样直直看着胡琼白，胡琼白不大自在的低下头，帮她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小姑娘还是固执的拖着胡琼白，“妈妈，你要去哪里吗？”
    胡琼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蒋念念更焦急了，拖着胡琼白一遍接一遍问:“妈妈，你是要一个人走，还是要跟爸爸走啊？”
    “如果你是跟爸爸一起走，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你们要去玩的话，能不能带念念一起啊，我也想去外面玩！我现在很听话了，已经不要吴婶婶帮我洗澡了！”
    胡琼白听得越发尴尬起来，正欲说话，蒋文平便轻轻拉过蒋念念，蹲下来诱哄道:“念念听话啊，你妈妈她只是去外面旅游而已，你想想，妈妈她每天上班很累的，现在她好不容易休息一次，我们总得让妈妈去外面放松放松吧。”
    “那妈妈她什么时候回来。”小姑娘还是执着于这一个问题，“等妈妈回来，我就跟爸爸一起去接妈妈！”
    胡琼白忍不住别开了脸，事已至此，即便她没有出轨，可早在重新见到唐哲兴以前，她跟蒋文平的共同语言就越来越少了，两人整天忙于公务，见面时间少，哪怕见了面讨论的也是工作上的事，因为工作上的意见不和，他们还吵了许多次架。
    唐哲兴的出现，不过是继续扩大他们对彼此的不满，她不会向蒋文平委曲求全求他原谅，蒋文平也不会放低姿态求她回头，与其整天看对方脸色度日，那还不如趁早各过各的，对错难分，往事谁也别再追究。
    “妈妈很快就回来的，念念听话啊。”胡琼白红着眼眶，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小姑娘还是不依不挠追问，“妈妈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
    “念念听话，你妈妈她只是出去玩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蒋文平一面拖住女儿，一面对胡琼白使眼色，无声比嘴型:“你走啊，快点走，别再让她看到了。”
    胡琼白慌张张点头，最后叮嘱女儿一句后，就提着包往车上走去，蒋念念瞬间急了，用力挣脱爸爸大手，蒋文平抓她抓得紧，眼看着妈妈要开车走了，她登时急得对着爸爸手咬去，蒋文平一个不小心松了些力道，小姑娘赶紧挣脱开，摆动双臂，追着车尾跑去……
    一直在一旁旁观的陆时生立刻跑上前将她拽了回来，小姑娘看着渐渐走远的车子，整个人又哭又闹，在陆时生手上留下一排又一排的牙印，他忍着痛，硬生生将她半拖半拽带回了家里。
    从胡琼白走后，蒋念念已经把门关一天了，任谁敲门喊都没用。
    直到陆时生沉着声上前去敲门，“你如果再不开门，那我也要走了。”里头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小姑娘眼圈又红又肿的，轻轻把门打开了，陆时生心下一叹，小姑娘扶住门把手，仰起脖子，一抽一噎问:“哥哥你也要走嘛，你们都不要念念了嘛，我…我跟妈妈保证，我以后一定很听话，我我再也不偷吃薯片了，我也不吃外面的烧烤，我会很听话的……”
    陆时生心下莫名升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抽疼，他蹲下身来，以防她再度关门，他拦在她门口道:“我们没有不要你，你妈妈她只是去别的地方玩了。”
    “你…你们骗人，我知道妈妈…妈妈不会回来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别哭了好嘛？”陆时生轻轻帮她把泪水擦去，哪料小姑娘越哭越凶，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没一会儿，陆时生两手便湿了大片，没办法，他只好再次重复说:“你要是还哭的话，那我现在就走。”
    小姑娘下意识倾身抱住他脖子，抽噎一声后，小声道:“那我不哭了，哥哥你别走好不好。”说归说，到底是哭狠了，由于先前的惯性，她声音还是带着哭腔，时不时的抽噎几声。
    看她有好转的迹象，陆时生冲蒋文平和唐翠英点点头，示意他们暂时放心。
    他牵着她往洗漱台走去，掬了把温水，动作温柔的帮她洗脸，小姑娘就抬着头，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生怕他走掉似的。
    陆时生帮她把脸洗干净后，再拿帕子把她脸擦干，这么瞧着，除却她还没消下去的眼肿，她面上总算有了点红润。
    “哥哥，那你不走了吧，我已经没有哭了。”
    “不走了，我不走了。”陆时生又心疼又好笑的看着她，“你一天没吃饭了，肯定也饿了，我先带你……”说着，他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她桌上的棒棒糖外壳……还有好几种颜色……
    顺着哥哥的视线看去，蒋念念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想着，她慢吞吞走过去，从零食袋里抓出几颗糖，一股脑的塞进他手里，陆时生失笑，在她期待的小眼神下，大大方方把它们放进了自己兜里，“这下满意了？”
    她用力点点头，高兴的笑了起来，陆时生也不由好笑:“走吧，吃棒棒糖也是吃不饱的，我先带你下去吃饭。”
    小姑娘又点点头。
    陆时生陪着她吃完饭，思索许久，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她好好谈谈，于是等她吃完饭，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催她学习，而是带她去外面玩了。
    外面还在下着飘雪，蒋念念很激动的牵着哥哥手，一蹦一跳的踩在雪地里，玩得十分欢快。
    “蒋念念，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小姑娘很高兴的点点头:“嗯嗯，哥哥你问。”
    “你妈妈走了，你是不是很难过？”陆时生开门见山问。
    听到这话，小姑娘头瞬间耷了下来，“嗯。”虽然爸爸和外婆没有告诉她，但她就是知道妈妈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
    陆时生牵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带她走到一处可以避风雪的地方，随后松开她手，蹲下来道:“那好，那我问你啊，如果你爸爸妈妈天天住一起吵架，那你还希望他们每天住在一起吗？”
    小姑娘咬了咬唇，“那我可以喊他们不吵架吗？”
    “不可以。”陆时生缓缓摇了摇头，就像他父母，即便他母亲每天把家务活做得再好，再容忍，再退让，他父亲还是会冲母亲发火。
    蒋念念有些纠结的挠了挠头:“那我要怎么做，爸爸妈妈才能不吵架？”
    “你什么都不用做。”看她帽子垮了，陆时生动作轻柔的帮她把帽子戴上，继续说:“就像你爸爸妈妈，你妈妈会走，那肯定是因为你爸爸妈妈有很大的矛盾了，如果再呆下去，他们两个都会不开心，所以你妈妈才会走的。”
    “可是如果妈妈走了，那念念以后就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说着，小姑娘往前走了半步，轻轻抱住他脖子道，“哥哥，那你会走吗？你跟我说过你不会走的。”
    听着小姑娘声音里的哭腔，陆时生下意识回抱住她，慢慢道:“不走了，不过，在确定不走之前，我还要再问你几个问题。”
    听见这话，小姑娘立马兴奋的点了点头，于是陆时生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走？”
    “不希望！”小姑娘毫不犹豫回，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回答，但陆时生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那我问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你…还会喊我喊哥哥吗？”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阳光有多好，可他不确定，小姑娘还这么小，等到以后，她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她发现他其实也很自私，那她还会愿意跟他当朋友嘛……想到这，陆时生又有些好笑，跟她呆久了，他居然也开始在意朋友之说了。
    他正想着，小姑娘想都未想说:“会喊，因为哥哥永远是念念的哥哥，是念念的好朋友！”
    陆时生忍不住用力揉揉她头，小姑娘下意识抬手护住发型，但又怕拦住后哥哥会生气走掉，想了想，她又慢慢放下手来，委屈巴巴的瞧他，陆时生不禁好笑，小小年纪，倒还是挺爱美的。
    “那既然你妈妈走，你会难过，那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一直呆在你们家，那这么久不见，是不是说明我会难过，我妈妈也会难过？”
    小姑娘偏头想了想，肯定道:“嗯嗯是的！”
    “那我回家看我妈妈是不是应该的？”陆时生又问。
    “应该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
    “可以…”蒋念念下意识跟着他的思路回，说着，她半路打住，想摇头否定，却又想点头肯定。
    陆时生看着她，轻声问:“那你又为什么不让我走呢？”
    小姑娘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一个为什么不让哥哥回家的理由，绞尽脑汁，她才勉强憋出一句“因为我喜欢哥哥！所以不想哥哥走！”
    “……”他觉得自己不能太跟一个小屁孩较真，尤其是嘴甜爱笑的那种，因为不管见着谁，这种小屁孩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一句我喜欢你。
    于是陆时生理智的换了个法子:“那你就这样想啊，要是我不回家的话，那我妈妈就会很久看不到我，我也会很久看不到我妈妈，那这样一来，我妈妈就会每天都不开心，我也会每天都不开心，这样的话，你还希望我不回去吗？”
    小姑娘缓缓摇了摇头，“不想了，哥哥是要回家的。”妈妈说过，如果她只顾自己想法，只想自己开心，那就是自私，自私是不好的，她都记得的。
    “那哥哥以后还会回来看念念吗？”小姑娘有些担心的问，闻言，陆时生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脸:“你放心吧，我就是回去过个年，要不了几天的，你要是愿意的话，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小姑娘立马笑嘻嘻应下，“好！那我就跟哥哥一起回去过年！”
    确定好留下来以后，当天晚上，陆时生就找到了唐翠英和蒋文平二人，唐翠英温和的笑了笑:“小陆，是不是做好决定了？”
    “嗯，想好了，我愿意留下来，”犹豫一会儿，陆时生慢慢道:“但我还是想回家一趟，想再劝劝我妈妈，看她能不能跟我爸爸和好……或者分开。”
    唐翠英和蒋文平相视一眼，两人都知道他家里情况，双双沉默片刻，蒋文平点头:“好，那到时候，我也再你去你家一趟，一来是跟你父母商量商量继续让你留在我们家，二来也是想，看看在你父母问题上，我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谢谢叔叔。”说着，陆时生缓缓抬头看着面前两人，无比认真道:“等我长大后，我一定会把这些钱还给你们，也一定会报答你们。”
    看他这幅格外郑重的神情，唐翠英和蒋文平二人虽然有些感动，却也没太当真，毕竟蒋家再多养几个小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他们如今帮助了他，那不仅仅是做了桩助人为乐的好事，更能够让念念高高兴兴继续长大。
    商议好在过年前几天回陆家，接下来一段时间，在陆时生的陪伴下，蒋念念念脸上笑容不减反增，只因为陆时生一反常态，连他向来鄙夷的芭比娃娃，都愿意跟她玩了……
    “最后一次，我警告你啊，真的就是最后一次！”
    “嗯嗯！”小姑娘笑眯眯的点点头，从哥哥上次主动说愿意陪自己玩之后……就有了第二次……和今天的第三次，她整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
    但是一到需要给芭比娃娃换衣服的时候，陆时生还是十分扭的扭开了头，等她说“好”了以后才回头，然后继续黑着脸，帮她扶芭比娃娃……蒋念念也因此淡忘不少因胡琼白离开而带来的悲伤。
    时间很快来到大年三十的前三天，蒋文平早早交代好公务，由李管家在前头开车，载着蒋念念和陆时生两孩子往陆家村开去。
    第032章
    蒋念念这次来哥哥家的感觉, 跟上次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跟哥哥坐在车后面，考虑到坐车时间长，两人还带了一副扑克，这样既可以消耗时间，又不会觉得坐很久会无聊, 于是两人玩得可高兴了。
    蒋文平则是靠在车座上小憩，眼看着他们离哥哥家越来越近，蒋念念就放下牌，激动的趴在车窗旁边看, 临近过年, 家家户户都有许多人回来, 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 看着可热闹了。
    于是她时不时瞅瞅这边，再时不时瞅瞅那边, 只要她不把头伸出去，陆时生倒也不会多加干涉，由得她四处瞧。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 李燕和陆远夫妻两早早就在家里侯着, 接到蒋文平打来的电话，两人齐齐往外迎去。
    “蒋先生，实在是太麻烦您了，这回又辛苦您送生儿回来。”李燕连连道谢道:“您工作忙, 以后还是别陪他回来了。”
    “不碍事的，临近过年了，来给你们提前拜个早年。”蒋文平跟李管家一起从车里拿出提前备好的礼物，递过去道:“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东西，希望你们别嫌弃才是。”
    李燕心知这是对方说的客套话，哪好意思收，正想推拒，陆远就笑容满面的接了过来，“这多不好意思啊，又让你们破费了，快点进屋里来加加火，暖和一下。”
    李燕回头瞪了陆远一眼，蒋文平包容的笑了笑，李燕也不便当客人面直说，只好引着他们往屋内走去，赶在他们坐下之前，又往里头添了几块碳，陆时生自发的跟母亲进屋，帮她端瓜果盆子，见哥哥进屋，蒋念念也小跟屁虫似的跟了进去，“李阿姨，我也可以帮你拿！”
    看小姑娘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笑得又乖又甜，李燕也不由笑了起来，往她兜里塞了几包贵点的饼干，“不用念念帮忙了，这点东西我跟你哥哥就可以拿了。”
    于是蒋念念抬头看看哥哥，想看看哥哥怎么说，陆时生轻轻摸了摸她头，“我一个人可以拿的，你跟在我后面就好了。”
    小姑娘乖乖点头，看哥哥拿了两盘零食后，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走了出去，茶点刚摆上，陆鑫栋就迫不及待的伸出爪子抓了几包塞口袋，李燕拦都拦不住，陆鑫栋就躲陆远身后了，陆远不以为然摆摆手，“鑫儿还小，他想吃就让他吃吧，你再进去拿几包就是。”
    李燕有些无奈的叹了叹，又回房里端了一盘摆在桌上，陆时生晓得大人们待会要谈些事，就提前把蒋念念带外面玩了。
    一行数人纷纷围着长桌烤火，你来我往客套几句后，蒋文平直入正题道:“李家妹子，我们当初不是说等念念好了就送小陆回来吗？”
    李燕心里一个咯噔:“嗯是的，怎么了吗？”
    蒋文平安抚道:“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虽然念念现在已经病好了，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小陆的功劳，小陆不仅为人上进，还很虚心好学，所以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
    李燕这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对方是想问她什么时候接陆时生回来。
    蒋文平从李燕的反应，也大致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他接着说:“是这样的，我们看你家里还有一个小孩，所以就想着，如果你们负担重的话，我们想把小陆这孩子接来我们家养。”
    怕李燕陆远二人误会，蒋文平补充道:“当然，小陆还是你们的孩子，就只是寄养在我们家而已，还有他的生活费学费什么的，也是我们出，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李燕激动得都话都说不出了，让陆时生长期住在蒋家，原本就是她的愿望，可蒋家不开口，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想着，她很是感激道:“好，好，谢谢蒋先生。”
    “我不同意。”陆远不满的吸了口烟，将小儿子抱到旁边坐下，“我把儿子养那么大，凭什么就给了你家了，万一以后老了他不养我怎么办？”
    “你乱说什么呢，生儿不是那种人！”李燕气急败坏的拍了陆远一下，见状，李管家礼貌插话:“陆先生，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家先生的意思是，就只让小陆住在我们家，他还是归您名下，但他以后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承担，这下您放心了吧？”
    陆鑫栋用力的扯了扯陆远衣服，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陆远看了眼身旁的小儿子，琢磨一会儿，试探说:“蒋先生您看看，小陆他已经有这么大了，但我们家鑫儿还小，而且鑫儿比小陆要听话得多，您要不带他回……”
    没等李燕发作，蒋文平就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们只接受陆时生一个人，毕竟您知道，念念还小，如果我们再带一个比念念小的孩子，那就要变成念念照顾他了。”
    陆远自然明白对方意思，但还是不甘心说:“鑫儿他很乖很听话的，倒是我家大儿子，平时做事太不懂礼貌了，全顾着他自己性子做事，从小到大，我简直是为他操碎了心。”
    蒋文平也算是生意场上的老人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惊叹于陆远的脸皮之厚，陆远还自顾自的继续诉苦，诉说他这些年来养陆时生的辛苦，于是蒋文平对李管家使了个眼色，李管家不着痕迹的拿出一张卡，递到陆远面前:“陆先生，虽然小陆今后费用都由我们家承担，但您含辛茹苦养大两孩子也不容易，这里面有二十万，希望您别嫌少才是。”
    陆远眼睛一亮，正想接过，他旁边的陆鑫栋就突然出声道:“爸爸，我也想去，为什么你总是让哥哥……”
    李燕立马捂住小儿子的嘴，“从小到大，你哥哪次不是让着你？你难道就不能让他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