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接别人家的孩子来家里玩容易，他可以不用担心别人家孩子的未来，也可以不用负任何责任，可一旦他打算收养陆时生了，那就意味着他算是陆时生的半个父亲，陆时生未来的变化，蒋家的未来走向和接.班人，其中的意思和责任有太多区别了。
    这么一想，蒋文平试探道:“妈，我觉得还是跟小陆的父母沟通一下，看能不能让他多在我们家呆几年，大不了我们再付他父母一些钱。”怕唐翠英误会自己的意思，蒋文平解释:“当然，如果小陆和他父母都同意，那就算我们养他到大也是可以的。”
    “嗯，我觉得可以。”唐翠英想了想，点头道:“如果照你这个法子来做，那小陆既可以陪念念，他本人也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最关键是，还满足了小陆爸爸的私心。”
    看唐翠英十分赞同，蒋文平也不由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下来，“那好，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就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谈谈。”
    两人商榷完关于陆时生的事，蒋文平就抓紧时间去公司处理公务了，在蒋文平带念念出国的那几天，许是担心唐翠英跟自己念叨，胡琼白索性搬出去住了，只偶尔回来一趟，所以等蒋文平走后，唐翠英估摸着两孩子回来的时间，就去厨房叮嘱吴婶提前准备饭菜了。
    中午一点，司机林叔载着蒋念念和陆时生，车身不疾不徐驶入蒋家。
    “哥哥，快点，外婆说吴婶婶已经在给我们做饭了，我们要赶紧回去吃！”蒋念念刚刚睡了长长一觉，整个人都瞧着特精神，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她扁下去的肚子及时响了一声，又一声……陆时生有些好笑的看她捂着肚子，“正好我也饿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嗯嗯好！”小姑娘激动的点点头，陆时生打开车门，自己下了车后，还顺带拽了把她手，小姑娘扶着哥哥手，高高兴兴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蒋念念在前面欢快跑着，陆时生落后她几步，慢慢走着，以一种初来乍到的心态细细打量蒋家的别墅，这所大大的房子里，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相依为伴，然而待久了以后，他发现它里面其实也有生活的温情，有食物飘香，有花草芳香，更有主仆上下的包容与温馨。
    与他第一次来的所见所感全然不同。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进到了室内客厅，唐翠英笑容满面的出来迎接他们，蒋念念一溜烟扑进外婆怀里，用力抱住外婆脖子，“外婆，我跟哥哥回来了！你最近有没有想我啊？”
    “有，外婆天天惦记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下好，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唐翠英一把接住她，安抚拍了拍她背，随后看向陆时生，笑起来说:“这么久没吃饭，你们肯定也饿了，走吧，我们先坐下再说。”
    吴婶见蒋念念和陆时生回来了，便加快了炒菜速度，没一会儿，她就端着几盘热乎乎的菜出来了。
    蒋念念狼吞虎咽的吃着，陆时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斯文，唐翠英看着两人吃完饭，温声叮嘱了几句，就上楼去接着午睡了，客厅里除了还在忙碌的佣人，一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走吧，这么久没看书，我先给你检查一下，看你还记得多少东西。”陆时生带她起来，蒋念念擦了擦嘴巴，就乖乖由哥哥牵着，跟哥哥上楼了。
    ——
    蒋文平去到公司，听完助理派人调查的情况，才知晓，原来张医生之所以愿意顶下所有罪名，承认他自己为了钱财谋害念念，是因为唐哲兴在其他地方要挟了张医生，虽然具体的要挟内容还没查出，但也跟蒋文平猜想得□□不离十了，最关键是，调查那边的人还说，唐哲兴近一年来的资金变动很大，来来往往的资金变动十分频繁，公司账务状况也出了些问题，已经有部分员工在闹辞职了。
    于是蒋文平交代助理，一边派人继续跟踪唐哲兴，一边从张医生的亲戚朋友入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
    接下来的十多天，确认念念检查无事后，蒋文平就一直在处理公司内部漏洞了，整个人忙得昏天黑地，所幸在胡琼白的交代下，他处理起来倒也容易，只需要把她泄露出去的地方，再加以改动。
    所以哪怕唐哲兴计划再严密，但成立十来年的公司，在财力物力人力方面，到底比蒋家历经数十年的要稍逊一筹，加上胡琼白不肯再帮忙，如此一来，彻底打得唐哲兴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调整，蒋文平公司的各项数据指标，也开始趋于正常。
    解决完公司的事，他琢磨着等吃完饭，好好找陆时生聊一下，想了想，他看向还在低头吃饭的陆时生，笑起来说:“小陆，你上回不是跟我说你想找一本书嘛，正好我今天给你带回来了，我们等下去书房看看。”
    陆时生闻言一愣，蒋文平冲他笑着点头，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白蒋文平应该是有其他话想跟自己说，便应了一声，蒋念念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书，忙停下碗筷道:“爸爸，我也要跟你们一起看！”
    蒋文平正想拒绝，陆时生却面不改色的解释:“就是你以前最不喜欢看的那种书，字又多又密，你还要去看吗？”
    听见这话，小姑娘又赶紧摇头，彻底歇了想跟他们一起去看书的冲动。
    瞧见这一幕，蒋文平嘴角笑意不自觉的加深了些，母亲说得果然没错，陆时生确实知道该怎么照顾念念。
    于是一家人吃完饭，陆时生便跟着蒋文平进到了书房，蒋文平回头招呼道:“你先随意找个地坐，叔叔喊你过来，就是想跟你简单聊一下。”
    陆时生对书房也算熟悉，很快寻来了一张椅子，蒋文平仿佛真的只是想跟他随便聊聊，话家常道:“小陆，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吧？”
    陆时生摸不清蒋文平想说什么，大概回:“挺好的。”
    “那念念平时吵你吗？”蒋文平又问。
    “不吵，也挺好的。”
    “那平常教念念读书，会影响到你自己的学习吗？”
    “也不会。”
    蒋文平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提防心逐渐减少的陆时生，开始进入正题:“小陆，那如果我跟念念外婆想把你接来我们家养，你愿意吗？”
    陆时生懵然了。
    蒋文平笑了笑，继续说:“叔叔看得出来，念念很喜欢你这个哥哥，你也对念念很好，平时很照顾她，所以叔叔才私心的想把你留在我们家。”
    “为什么？”陆时生慢慢回过神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想把我留下？”
    听着，蒋文平轻叹一声，心知陆时生没有那么好糊弄，就把唐翠英原来说的话跟他重复了一遍，陆时生听完没说话了。
    “小陆，叔叔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把你接到家里来，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多陪陪念念，把念念当成你的亲妹妹来照顾，至少在她妈妈和外婆走了，我又忙于工作的时候，你能替我多陪着她，就像亲哥哥一样的对她好。”
    “亲哥哥？”陆时生轻轻念出这三个字，他不知道像亲哥哥一样的好是怎样的好，他只知道，他和蒋念念是朋友，是那种互相见过对方最不堪一面，还能相互陪伴，相互取暖的朋友。
    “对，亲哥哥，叔叔相信你能做到。”蒋文平看着面前年纪不大的小少年，不得不承认，每每看到他，他都会联想起唐哲兴，那个曾经被他用金钱羞辱过的情敌。
    当年，唐哲兴也是如陆时生一般，眼里总藏着一股不甘和奋发向上的劲儿，可按照母亲唐翠英的说法，陆时生和唐哲兴两人又有很大不同，因为陆时生比唐哲兴要光明磊落得多。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这句话，蒋文平到现在都不敢忘。
    “你愿意吗？”蒋文平又问了一遍。
    陆时生沉默的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蒋文平估计陆时生还在犹豫，便补充道:“当然，如果小陆你愿意留在我们家的话，那你完全可以拿我当半个亲人，平时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叔叔会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能帮你的也都会尽可能去帮你。”
    蒋文平说完，陆时生顿时沉默了下来，在他准备好要逃离自己家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家庭却朝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有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有一个爽朗随和的林叔，有一个令人瞧着亲切的吴婶，更有一个喊他喊哥哥的小姑娘，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茫然。
    “小陆，你愿意吗？”蒋文平还在很耐心的问他，闻言，陆时生慢慢抬起头来道:“我能再想想吗？我现在还不能很肯定的回答。”
    “好，那叔叔不催你，你再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就是。”说归说，蒋文平还是觉得要喊母亲唐翠英再来劝一下，毕竟唐翠英跟陆时生接触多，说起来话也更方便。
    陆时生点头，蒋文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大致把胡琼白跟唐翠英离开时间告诉他，再叮嘱他多多陪陪念念，陆时生一一用心记下，便起身离开书房了。
    陆时生甫一出门，便瞧见蹲在门口等他的蒋念念，见他出来，小姑娘立马撑着膝盖起身，“哥哥，爸爸给你买的书好看吗？里面都说了什么啊？”
    “挺好看的。”
    “好看就好。”说着，小姑娘有些不高兴的垂下了头，“爸爸他给你买书，却没有给我买书。”
    以前爸爸都会给她买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故事书，结果爸爸现在喜欢哥哥了，就偏心了，不给她买东西了。
    陆时生总算明白她对那本不存在的书的执着是从何而来了，若是她知道他们刚刚房间聊了什么，小姑娘怕是就不会这样想了，想着，陆时生不禁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不会的，你爸爸他刚刚还问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听见这话，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激动的抓住他手，“真的嘛，那你怎么跟爸爸说的？”
    陆时生看了她一会儿，琢磨着说:“芭比娃娃吧，你以前不还挺喜欢的？”
    事实上，他也不是十分确定，毕竟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飞行棋，拼图，动画片，零食……她啥都喜欢，他也只能根据她最爱找他玩的东西来判断，所幸他没有猜错，小姑娘听到他的回复后，激动得跳了起来，“哥哥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想给娃娃她们买几套公主裙！”
    说完，想起爸爸还在书房，她忙不迭推开门跑了进去，里面很快传来蒋文平的连连附和，陆时生笑了笑，便独自回小教室看书了。
    跟陆时生聊完一通，虽然还没得到对方的确定回复，但蒋文平心里到底放心不少，余下的时间就安心在公司处理公务了，正准备问问助理关于唐哲兴的有关事项，他便接到了警方电话，持续了二十分钟才被挂断。
    想了想，他立马打了个电话给唐翠英，开门见山道:“妈，我刚刚接到了警察电话。”
    唐翠英心头一紧:“他们忽然打电话给你干嘛？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没有出任何事，妈您放宽心。”蒋文平耐心解释道:“警察主要还是问我关于念念的事，他们说张医生已经供出唐哲兴了，而且因为唐哲兴公司出了点问题，两件事情之下，他已经被警察抓捕了。”
    “那是…是你做的吗？”
    “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做的，他那边我确实是在调查，但还没有拿到结果，只大致知道他公司财务出了点状况。”
    唐翠英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我就怕你一时气昏头，跟他做出类似的错事，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蒋文平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会把握分寸的，顶多就是通过小琼……”
    提起“小琼”二字，两人顷刻间就沉默了下来，虽然没有明说，但蒋文平和唐翠英知道，之所以不是现在离婚，那是因为对胡琼白信不过，怕她又再次找上唐哲兴，所以他们明白，等蒋文平解决完公司的问题，公司也稳定下来后，便是蒋文平跟胡琼白离婚的时候了。
    “好了，妈，先不说了，我要去开会了，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说。”
    “嗯，好，你先忙。”
    可是任他们如何回避，蒋文平和胡琼白离婚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提上了日程，趁陆时生把念念带出去玩的功夫，三个大人在房间里讨论后续。
    “既然公司现在稳定下来了，那婚后财产，我们还是照半分，只要念念的抚养权归我就行。”
    胡琼白点头:“好，但你不能拦我来看女儿。”
    “我不同意，”唐翠英皱着眉打断:“文平，你还是少给小琼分点吧，我上次找律师了解过了，说是有过错一方可以少分财产。”
    “妈，你在说什么呢！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胡琼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母亲:“更何况离了婚后，您还是跟我住，您现在坑我不就相当于变相坑您自己吗？”
    唐翠英早就铁了心了，听见这话，倒也没有多大反应，还是看着蒋文平:“文平，你别犹豫了，就按妈说的做吧，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代小琼向你道歉了。”
    这十多年来，女婿对女儿的好，对自己的好，唐翠英全都看在了眼里，哪还能继续让对方吃亏。
    在三人为夫妻共同财产分配产生争执的时候，司机林叔却是带着蒋念念和陆时生在大街上玩了，小姑娘看什么都想吃，看什么都觉得好看，陆时生跟在后面，是怎么拉都拉不住，林叔见状更直接，索性回车内等他们了。
    “哥哥，你快来看这个小乌龟，它长得好小好可爱啊！”
    “哥哥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溜溜球也好好玩啊！”
    “哥哥，还有这个印度飞饼，妈妈上次带我来玩的时候，我吃过的，也好好吃！”
    “哥哥……”
    陆时生由一开始的耐心应对，再到后来的面无表情跟在她后面，偏偏人当事人没有丝毫自知之明，还是很激动的左看看，右跳跳，再时不时回头喊他两声，喊得贼鸡儿甜。
    “……”陆时生险些被她磨得没了脾气。
    于是等小姑娘好不容易逛完一条小吃街，不止是她手里，就连陆时生手里都抱满了东西，其余路人纷纷向他们侧目望来，怕她窜进人群跑丢，陆时生又勉强腾出一只手来付钱，付完钱后赶紧拽住她帽子，咬着牙威胁道:“你要是再敢买那些给娃娃用的小东西，我就把你现在买的都给扔了！”
    吓得她立马乖乖溜了回来，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委屈又乖巧的瞧他，陆时生气笑，有些粗暴的把她后面帽子给她戴上，罩住了她大半张脸，“好了，我们先把东西放车上，等下再去其他地方逛。”
    陆时生是知道他今天带蒋念念出来的原因的，她父母和外婆有事要谈，所以也意味着，她妈妈很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这么一想，在带她转战另一条小吃街的时候，陆时生脾气罕见的收敛了不少，小姑娘突然觉得有些不大适应，怕哥哥真的被自己气着，小姑娘先是抬头偷偷瞄他一眼，陆时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也不说话，还是硬邦邦的冷着脸，她便再轻轻扯扯他手，小声说:“哥哥，你没有生我气吧？我没有想让你拿很多东西的，真的是那些东西很好看！”
    因为爸爸以前陪妈妈出来逛街的时候，也是这样，妈妈会买很多很多东西，然后爸爸就抱着很多东西，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见状，陆时生终于有些绷不下去了，压着笑道:“没有，我们还是先找个店坐一下吧。”
    看哥哥终于肯理自己了，小姑娘忙不迭笑嘻嘻应声:“嗯嗯好！”
    陆时生嘴角不自觉的泄出些笑意，牵着她走进一家烧烤店，随意点了几样东西，两人便坐在桌上等，小姑娘瞅着别人桌上的烧烤，止不住的咽口水，拿起手上的奶茶喝了又喝。
    看她这么高兴，陆时生不由有些恍惚，说实话，他完全能接受自己父母离婚，甚至说，他巴不得自己父母离婚，所以在得知蒋念念父母要离婚的那一刻，他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也是仔细想想后，他才意识到，小姑娘不是他，家庭环境也跟他不同，他认为没什么的事，对她来说，指不定就是一道沉重的打击。
    他看着她，担忧的皱了皱眉，小姑娘奶茶喝了一小半，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然后就发现哥哥很严肃的看着自己，她下意识端正身子，坐得笔直笔直的，“哥哥……”
    她连喊他两声，陆时生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恰好服务员端着烧烤盘过来，小姑娘想都没想就用手去抓烧烤竹签。
    陆时生有些好笑的拍开她手，快速扯了几张纸给她，“得用纸包着，不然你手和衣服可能会被弄脏的。”说着，他还包起一根牛肉串，递到她面前。
    小姑娘接过来，看了好几眼，才小口小口吃起来了，尝足味道后，她便开始放开吃了，陆时生只以为她喜欢，便没阻拦，可若是她父母在这里，尤其是胡琼白在场，那肯定是不会允许蒋念念吃烧烤的，所以在等烧烤的时候，她才会眼巴巴瞅着别人碗。
    于是等他们玩完这一趟，蒋文平和胡琼白也商量得差不多了，最后的结果是，念念的抚养权归蒋文平，夫妇二人的婚后财产，还是一人一半，只不过胡琼白的一半财产中，还要分唐翠英一半，如此一来，即便胡琼白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唐翠英也只是说她先代为保管，以后再还给蒋文平，并且商量好，为了念念着想，唐翠英可以先在蒋家再住几年，等年纪再大点，再由胡琼白接回去。
    除此以外，为了让念念慢慢接受事实，胡琼白不会急于搬出去，但会在平时生活中，透露一些自己要走的意思，一点一点的离开。
    然而时间一长，蒋念念还是发现爸爸妈妈和外婆的不对劲，尤其是今天，她居然看到爸爸帮妈妈把行李放到车上，想都没想，她就立马冲了出去，“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