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说着, 陆时生抬手, 慢慢帮她把眼泪擦掉，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问:“真的吗？我很快就可以看到我爸爸妈妈了？”
    “嗯，真的。”陆时生点头。
    于是小姑娘又问:“那哥哥你明天跟我回去吗？”
    “如果哥哥不回去, 那我也会想你，也会哭的。”
    陆时生瞧着她，明白过来她哭的原因，突然沉默了下来，小姑娘也不催他，就那样蹲在旁边，托着下巴定定瞧他，她大哭过后的眼眸愈发敞亮明净，两人沉默许久，他敛了敛眸底翻涌而上的情绪，看着她慢慢说道:“我还没想好，明天再告诉你答案。”
    “嗯嗯好！”
    她刚刚听到哥哥的妈妈和爸爸说话了，她不知道那个叔叔为什么对阿姨那么凶，但她听懂了一点，阿姨说陆叔叔总是打哥哥，所以哥哥才不喊陆远叔叔喊爸爸。
    想着，她就又想起哥哥的手臂了，她上次给哥哥擦药的时候，哥哥手上还有其他几个小疤痕，还有哥哥的弟弟，人也特别坏，所以她想带哥哥回家，虽然外婆和爸爸妈妈有时候也会吵架，但他们从来不打小孩子的！只要哥哥跟她回家，那他爸爸妈妈就打不到他了！
    “走吧，玩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睡觉了。”陆时生站起身来，小姑娘乖乖点头，而后朝他伸出手，他愣了愣，对上她期待又理所当然的小眼神，还是好脾气的将她拉了起来，小姑娘瞬间笑得咧开了嘴。
    陆时生将她拉起来后，就松开了手，偏偏小姑娘死皮赖脸的拽着他手不放，还越牵越紧，他没来由的觉得喉间有些痒，异样情绪没维持到半分钟，小姑娘突然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道:“哥哥，为什么你手一点都不光滑啊，像妈妈和小玉她们的手，牵起来都特别舒服的，她们……”
    陆时生突然一把将她手甩开，抛下她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转身进屋了。
    “……”蒋念念怔怔杵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哥哥好像生气了，还是很生气的那种，虽然不知道哥哥生气的原因，但哥哥肯定是因为她才发脾气的，想了想，她赶紧跑了进去。
    李燕正准备去外头寻两孩子回来，陆时生就黑着脸进门了，李燕看看他身后，没看到半个人影，不由急问:“念念人呢，你不是带她出去玩了吗？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在后面。”说完，陆时生就气冲冲找出睡衣，头也不回的抱着它们去浴室了。
    李燕估摸着两孩子是吵架了，趁陆时生进浴室的功夫，她赶紧出门找蒋念念，刚走出门口，小姑娘就自个儿跑回来了，李燕长松一口气，笑着上前道:“生儿他洗澡去了，等他洗完，阿姨就带你去洗。”
    蒋文平走之前，特地从车内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念念的换洗衣服和洗澡帕，所以李燕只要帮她准备好热水就行。
    蒋念念自然没意见，乖乖由李燕带着进卧室。
    “念念，你是想跟阿姨睡还是想跟哥哥睡？我们家的房间不多，我跟小鑫一间，你叔叔一间，你哥哥一间。”李燕解释说:“如果你想跟阿姨睡的话，那我就让小鑫去跟你哥哥或你叔叔挤挤，阿姨带你睡。”
    小姑娘想都没想就说:“我要跟哥哥睡！”
    在这里，她最熟的就是哥哥了，虽然哥哥妈妈看着也好好的样子，但她还是有点怕，而且如果哥哥跟他弟弟睡的话，那他们肯定会吵架的！
    李燕想了想，都还是两小孩子呢，没什么好让人诟病的，于是点头应下了，“好，那阿姨先带你去哥哥房间看看，看看还少不少什么东西。”
    蒋念念跟李燕进了陆时生房间，虽然哥哥家里摆的东西都很简单，但哥哥房里还要简单得多，卧室里最突出的就是一张大床和一张桌子了，桌子上面摆着小学1-4年级的教材书，除此以外，哥哥房里没有任何可以玩的东西。
    她看着看着，突然没有说话了。
    李燕以为她嫌床小睡得不舒服，于是牵着她往床边走去，笑了笑道:“念念放心，虽然这床看着没你家里的好看，但里头的棉被还是很暖和的，晚上睡着不会冷的。”
    小姑娘默默点头，李燕从隔壁卧室抱来一个枕头，耐心将它铺到床头，小姑娘才回味过来，慢吞吞走向李燕，开口问道:“阿姨，哥哥房间难道没有可以玩的东西吗？”
    像她的房间，有好多新款的芭比娃娃，有拼图，有飞行棋，还有好多好多可以玩的东西，可是哥哥房间里面一样都没有。
    李燕愣了愣，“玩的东西？”想了片刻，李燕不禁好笑，耐着性子解释说:“念念家里跟我们家里不一样，像我们穷人家的小孩子，是没有那么多的玩具玩的，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去买玩具。”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垂着头不说话了。
    “那念念先在这里坐一下，阿姨先去收拾下屋子，等生儿洗完了我再来带你去洗澡。”
    小姑娘还是点点头，默默转身爬到哥哥床上，李燕看她虽然不说话，但也不吵闹，性子出乎意料的乖顺，她不由愈发喜欢这小女孩几分，忙活之前，李燕还特地拿了一袋子零食来给她。
    于是陆时生擦着头发，从卧室走出，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就恰好看到自己床头坐了个人，偏偏人当事人毫无自知之明，看他进来，还特高兴的喊了一声“哥哥”。
    陆时生擦头发的动作蓦然一顿，“你怎么到我房间来了？”
    “阿姨说我今天晚上跟哥哥睡！”小姑娘指指她靠的枕头，没心没肺的笑着说:“刚刚阿姨还拿了个枕头给我！”
    陆时生瞬间错愕了，耳尖火烧火燎的开始发烫，“不行，”没待想明白具体缘由，他一口否决，“你跟我妈睡去，我才不跟你睡，都这么大的人了，谁还带个小屁孩睡觉。”
    说着，也不等小姑娘继续跟自己纠缠，陆时生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外面逐渐传来他跟李燕的对话声，没过一会儿，李燕面带笑容进来了，“念念，你还是跟阿姨睡吧，你哥哥他害羞，不习惯跟其他人睡。”
    小姑娘看看脸蛋红红的哥哥，又看看笑得很温柔的李阿姨，知道哥哥害羞，于是点点头同意了，李燕捡起她鞋，把她抱往自己房间，临走的时候，小姑娘还不忘掉头提醒陆时生:“哥哥，那你要快点想，林叔叔明天就要来接我们了！”
    蒋念念跟李燕走后，陆时生松了一大口气，平静下来后，他再次想起小姑娘说的话，如今蒋家都知道他有不回去的打算了，可是他回来时，跟他母亲说的是他还会回去，这样他就可以假借回蒋家的名头，偷偷逃到外面去。
    原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可哪曾想，小姑娘突然跟她爸爸来接他，变相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时生也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乍一想想，好像有被他们干扰自己人生的不满与不甘，可仔细想想后，他更多的好像是有被人在乎，被人在意的感觉。
    尽管对方还是个八九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可她会哭会笑，样样都活得那样真实，她的存在，以及他们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变成熟悉的朋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实的。
    更别提他今晚上偷听到的父母对话，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陆远可能并不是自己亲生父亲，因为陆远在打他的时候，不止一次说，你不是我儿子，我才不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他当时还会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心想着陆远不过是一时糊涂，终有一天，陆远会发现，其实自己对弟弟还不错，他也会事事让着弟弟，帮着弟弟，可直到陆远后来一次次的变本加厉，他才明白，无论他怎么做怎么退让，陆远都不会认可他，陆鑫栋也不会懂事的有半点感激，只会把自己的退让当成理所应当。
    今晚上父母二人的对话，让他纠结了好几年的疙瘩瞬间解开了，释怀的同时，却有另一座小山慢慢积压在心头，如果陆远不是他亲生父亲，那他真正父亲又在哪，他这十一年来遭受的一切，岂不还是如像蒋家一般的寄人于篱下。
    陆时生突然陷入了迷茫。
    一直琢磨着到半夜，他才缓缓睡去。
    想必是蒋文平和唐翠英担心念念，所以早早就交代了司机林叔，天还灰灰亮的时候，林叔就爬起来了，收拾妥当后，开始开车开往陆家村。
    故而蒋念念跟陆时生一觉睡醒，刷完牙洗完脸，正吃着早餐的时候，林叔的车就抵达了陆时生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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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0章
    蒋念念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忙不迭放下碗筷, 跑出去瞧，没过一分钟，她就再次跑了回来，“哥哥，林叔叔来接我们啦！你快点吃！”
    陆时生动作一顿, 司机林叔牵着小姑娘大步走进，笑道:“小陆，我来接你跟念念回去，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陆时生抬头望去, 看了一会儿, 正要说话, 李燕抢先赶在他前面回:“已经差不多了，林先生你先跟念念坐一下, 我这就带生儿去收拾东西，很快就好。”
    “欸, 其实也没那么急的，”林叔带念念坐到凳子上，笑了笑说:“你先让小陆把早餐吃完, 小孩子嘛,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饱才行。”
    李燕感激朝对方点头致谢，陆时生忽然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跟林叔打过招呼，就主动往卧室走去，李燕紧跟其后，等两人都进到房间，李燕轻轻掩上门，压低声道:“生儿，你跟妈说实话，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做好不回去的打算了？”
    “是的，念…”陆时生顿了顿，改口说:“蒋家小姐的病已经好了。”
    “哎，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他们蒋家的生活难道不比我们家要好？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陆时生看着母亲，平静打断道:“因为那不是我的家。”哪怕他家里再不如蒋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喜欢成为被抛弃、被送出的多余的人，即便他对生活再不满，但也不会是以这种方式。
    李燕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陆时生看了母亲一会儿，便转身收拾行李了，两人沉默片刻，李燕才发现他正在收拾衣物，“生儿，你不是不想回……”
    “妈，我会回蒋家的，我昨天晚上都想好了，我知道妈你，”陆时生垂了垂眼帘，“都是为了我好，我会回去的。”
    昨晚上，他就想好了，目前的情况就是，蒋家和自己家，几乎都知道自己没有再回蒋家的打算了，如果他想逃出这里，那错过这次跟蒋家回去的机会，他很难再找出让父母二人都放心的第二个理由，所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跟蒋家离开，因为蒋家不限制他行动，所以他可以以后再找时间离开。
    收拾清楚，他拖着行李箱，就要走出门口时，内心挣扎许久，他终是忍不住回头问:“妈，我亲生父亲他……还在吗？”
    如果他父亲还在，那对方为什么不要他，如果不在了，那对方叫什么名字，生前是个怎样的人。
    李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陆时生还看着她，静静等她答复，两人僵持半晌，李燕才缓缓摇了摇头，“不在了，因为你父亲不在了，所以我后来怀着你嫁给陆远了。”
    陆时生慢慢笑了起来，没再多问，“妈，我以后一定会接你走的，你千万要…照顾好你自己。”
    听见这话，李燕鼻头一酸，连连点头道:“会的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性格别太犟了，回到蒋家后，还是记得要好好读书，妈妈没什么大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也给不了你很多，以后的路，还是得靠你自己来。”
    “我会好好记住的。”陆时生轻轻笑了笑，慢慢伸出手来道:“妈，我六岁以后，你好像就再也没抱过我了，今天我要走了，我们能最后抱一次嘛。”
    “都多大的人了。”李燕好笑，但到底还是笑着上前一步，抱了抱他道:“好了赶紧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陆时生用力抱着母亲，直到她再三催促，才缓缓松开了手，两人一前一后往客厅走去。
    “林叔，我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欸，好，那我们这就回去。”林叔同李燕告过别，就牵着念念走进车内了，陆时生一个人落在后面，临到上车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李燕一眼，李燕笑着摆摆手，“赶紧上车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回来。”
    陆时生没说话，就着这个姿势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车。
    “念念，小陆，你们如果困的话，那就先睡一下吧，还有几个小时才到呢。”
    “嗯好！那我等下就趴后面睡一下。”蒋念念很高兴的应了一声，看哥哥自打上车起就在发呆，她便提醒他说:“哥哥，你要是困的话，那你也睡一觉吧。”
    陆时生望着窗外，心不在焉点点头，小姑娘以为哥哥答应了，就寻了个位置，闭上眼睛睡觉，她昨晚临时来哥哥家睡，虽然李阿姨家的床很干净，被窝也很暖和，但她就是睡得不太熟，所以没过一会儿，她便歪过头，陷入沉睡了。
    在林叔往蒋家开的同时，蒋文平却是正在跟唐翠英吃早餐，两人随意聊着天，唐翠英慢慢笑起来问:“文平，你觉得小陆这孩子怎么样？”
    “小陆？”蒋文平想了想，肯定道:“挺好的，为人很上进，我以前就经常看到他在书房看书，记单词。”
    唐翠英点点头，继续问:“那你觉得他的父母怎么样？”
    蒋文平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委婉说:“他母亲还不错，很热情好客。”只字不提陆时生的父亲。
    “那你还记得小陆把念念找回来那次吗？他一个人把念念找了回来。”唐翠英缓缓笑了笑，眼中浮现些许回忆，“其实在这件事以前，他还帮了念念很多，比如说教她学习啊，陪她玩啊，最关键是……念念的病，也是他发现的。”
    唐翠英说着说着抹了下眼角，蒋文平一时也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才开口道:“小陆他…确实对我们家有大恩。”
    他正琢磨要如何报答陆时生，哪曾想，就听到母亲提议说:“那你觉得，我可以把小陆接来我们家养吗？”
    第031章
    蒋文平顿时停下了动作, 转头望向唐翠英:“把他接来我们家养？”
    “就是把他接来我们家。”唐翠英缓缓点了下头, 继续问:“你觉得怎么样？”
    她先前听司机林叔说起过，林叔第一次送陆时生回家的时候，陆时生的父亲就一直追问陆时生钱的事，问他们蒋家有没有封红包给陆时生，林叔怕陆家误会他们蒋家, 就多嘴说了一句“小陆走之前，老夫人有想封给小陆的，只是小陆没收而已。”
    陆时生父亲当场就变了脸色，看陆时生的目光越来越冷, 林叔便猜测自己恐怕说错话了, 短短一番接触下来, 他彻底清楚陆时生父亲的真正为人，以免出意外, 返回家后，他就一五一十告知唐翠英了。
    “妈, 这会不会……有点过了啊？”蒋文平琢磨着用词，“虽然小陆这孩子不错，但他到底与我们家非亲非故, 我们以前是因为命相之说才把他接到家里的, 现在我们又要因为其他原因把他留在我们家，更别说他父母还健在，我怕他们一家人都不同意。”
    “你说的也恰好是我犹豫的点。”
    蒋文平赞同点头，唐翠英见话题打开了, 才慢慢放下筷子，直言道:“文平，我就跟你这么说吧，小琼她上次找我聊过了，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尊重你们的决定，而且你们…离婚后，我肯定是要跟小琼一起走的。”
    “妈，其实你还可以继续跟我们住的，我可以养……”蒋文平忍不住插话，唐翠英笑着摆摆手打断他，“妈知道你有孝心，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但我到底是小琼的亲生母亲，即便她再糊涂，她对我也还是孝顺的，养老送终的事还是让她来做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先陪念念几年，晚点再去小琼家。”
    蒋文平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唐翠英笑意渐渐淡去，低着声道:“而且有我看着，她以后才能不错得那么离谱，也是我以前把她逼狠了，所以她才会为了你的……”钱，唐翠英没继续说下去。
    蒋文平听着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唐翠英才缓过神来，抬起头慢慢说道:“所以等你跟小琼离婚的时候，我迟早也是是要走的，只是早晚问题，那这样一来，念念一下子就有两个亲人走了，我怕她…怕她会承受不来。”
    “所以我就想啊，”唐翠英解释，“小陆跟念念虽然不是亲兄妹，但他们的关系也算是差不多了，而且念念向来听小陆话，小陆对念念也有法子，所以我才想着趁我还在的时候，赶紧把小陆接来家里陪念念，看看这样会不会让念念好过一点。”
    “妈，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但这具体怎么个接法，是让他寄养在我们家，还是我们直接收养他，认他为半个蒋家人，具体的做法，我还是要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