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养尸？”
    “阴气吃足了，可没有阳气，杨老太怕是不会安宁的。养尸，是能把尸的阴魂养回来的。”施大人又看了看这地方和村里的距离，恰巧能看到远处村子里的纸烟，“就怕到时候，村子里也不会安宁了。”
    夏绾听他这么说，更加担心了，“施大人有没有办法？”
    “引些阳光进来，让她也闻闻阳气。”施大人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阳光地。
    夏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这就去村子里借镜子来。”
    忙活了一整天，夏绾挨家挨户把村里闲置的镜子都借来了，又去姚木匠家，让他帮忙将镜子钉在一面木板上，才和施大人一起，将木板子抬来山上，立在清早能看到的阳光里，这样次日一早，杨老太的墓穴，就能照到清晨的阳光了。清晨的阳光，是阴弱阳盛之势，对杨老太这既成的阴尸来说，并不会太过冲突，反而能补足阳气。
    处理完这些，夏绾才发现，已经是将近黄昏了。和施大人一起回了村子。
    夏绾进施家喝了口茶，才离开准备上山，出来正撞见凌墨提着行李正从村口走了进来。
    凌墨见着三日不见的人，脸上的喜悦有些藏不住，“那个，警局除了值班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见没什么事儿就请了假先来了，毕竟都大年二十八了！”
    夏绾见着他，开始发愁起来。之前准备过年的食材，只备了自己和奶奶的份儿。凌墨这个大胃王要来家里过年，可不能让他过年还吃不饱吧？看来明天还得去镇子上，多屯些菜回来。昨晚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眼前，夏绾还是挺惊喜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回山上吧？我跟奶奶说了，奶奶挺高兴的，她说过年得热闹。”
    凌墨上了山，就在客堂里陪着奶奶聊天儿。
    昨晚听闻有凌墨要来过年，奶奶不知道多高兴，热闹是面上的原因，更深层的是，凌墨是这么多年来，夏绾唯一一个愿意相处着带回家过年的男生。奶奶用常人的思维，也基本忖度出来，这两人该是什么关系。可偏偏绾绾并没在自己面前承认过。奶奶只好旁敲侧击，问问凌墨，“这两个人相处啊，男生得主动一点儿，你说是不是啊，小凌…”
    没有得到夏绾的准许，凌墨哪儿敢接茬，“奶奶，我和绾绾只是…业务上的往来，咳咳，回东北的票难买，我滞留南方了。近年来就绾绾这么一个朋友，才求着她来你们这里过年的。”
    “我知道我知道，”奶奶斜眼看着凌墨，“我老人家看问题，看得比你们都透彻些…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得记住了！”
    凌墨却给奶奶倒上一杯茶，乖乖答话，“好的奶奶，我记住了。”
    夏绾则在厨房里准备着一家人的晚饭。想着凌墨是东北人，夏绾将前天拍视频的时候，酱好的牛肉拿了出来两块，切上满满一碟先给他们送了过去。眼见天气有点儿冷，夏绾问了一口凌墨，“你要…喝点儿老米酒吗？暖暖身子！”
    凌墨还没答，奶奶就帮着道，“喝点儿吧，今天难得高兴，老人家我也凑凑热闹，陪你们和几口。”奶奶边说着，便跟凌墨使着眼色。
    凌墨笑着，“那就陪奶奶喝点儿…”
    夏绾找出那坛老米酒，直接从地窖搬了出来，送来了客堂。这酱牛肉，配着老米酒，就已经自成一餐了。夏绾这才绕回去厨房，又做了一大碗红烧肉，和两碟小菜。一家人才正式开餐。
    夏绾选的红烧肉，肥瘦均匀，老米酒烧的，入口即化。奶奶身体健朗，一年也就开一回大荤，夏绾主动给她老人家夹了好几块。凌墨对酱牛肉很是满意。没什么比吃着大块的肉，喝着小酒更满足的了。
    酒过三巡，凌墨又是一头大汗。帮夏绾收拾了碗筷，早早回去了房间。
    夏绾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徐未了，他的房间又被别人占用了。看来明年开春，真要多盖一间客房备用。至少一间是徐未的，一间是凌墨的…夏绾想来不大对劲儿，为什么有一间是凌墨的…
    等着奶奶也睡下，还正打算去厨房，将四鬼放出来。白掌却从夏绾房间出来了。冬天他畏寒，极少出夏绾的卧房，夏绾在厨房外面见到他，十分出奇，“你不躲在屋子里避寒，怎么跑出来了？”
    “绾绾你没察觉到么？”白掌神秘兮兮指着山顶的方向。
    夏绾往那边看了过去，山顶云雾缭绕，灵气鼎茂。这种景象，夏绾不久前正见过一次。木灵对气息比夏绾毕竟要敏感一些，“上回那个龙族大神，又来了。”
    “还是同一只？”夏绾有些吃惊。
    “我们去看看！”白掌说着，拉起夏绾的手，便往山上跑。
    沿着山路往上，一路身在云雾之中。夏绾被白掌拉着，往灵气深处去。到了山顶，夏绾才发现，这灵气并不是龙族大神的，而是山上的生灵的。这其中木灵占了大半，还有小半是山上成灵的走兽。夏绾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灵物聚集在一起，自己这么一个人类，竟然有些和大家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云雾之中，黑色身体上的鳞片反着光亮，就在夏绾眼前缓缓蠕动。只见一斑，夏绾却能看出来它原本该是很大的。看来这山上的灵气，他很是喜欢，已经是第二回 过来这里小憩了。
    不过半晌，水汽凝结，山顶下起了小雪。
    黑龙在雪中更加欢快，绕着山顶盘着挪动，那个硕大的龙头从云雾中探了出来…夏绾见到他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愣了愣。一晃眼便腾空而起，飞入了空中的云团里。
    夏绾莫名觉得那双眼神，十分眼熟。可他看到自己，似乎还有些被惊吓到了？
    山灵们见黑龙离开，纷纷都散开了。白掌连忙吐纳呼吸了几口龙族留下的祥瑞之气才肯离开。
    **
    第二天夏绾起了个大早，雪已经落了整整一地。走出来门口，看上去山峰，白皑皑的一片。
    大年二十九，镇子上该是没什么东西买了。给奶奶和凌墨做完早饭，夏绾便踏着雪往镇上赶。凌墨也跟了上来，当是帮夏绾拎东西。夏绾也没告诉他，这一趟补充物资，可是专门为了他这个大胃王的。
    下山的时候，雪被踩的咯嗞咯嗞直响，走来村口，凌墨开动了他那台小宝莱，载着夏绾去镇子上赶集了。
    过年之前，镇子上的集市连续开了十来天，都是旁边的村落村民们，到这里来卖家里的物资的。离着明天就是年三十，今天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夏绾多选了一篮子的鸡蛋，又多买了些肉菜和面粉，才让凌墨拎着回来了山上。
    忙着准备年三十的饭菜，夏绾下午都在厨房里忙活。凌墨山上收了些干柴来屯在了小柴房。夏绾安排他去将溪水边蓄水池的污泥通了通，再在屋子里蓄好两大杠子的水，明天可是年三十，大家都是要洗了澡再过大年的 。凌墨忙完了夏绾吩咐的工作，才来帮夏绾烧火做饭。
    吃过晚饭，夏绾跟白掌一起去了山上，采了些植物回来。夏家过年，四鬼也要过年。水阴草，芦苇草，黄花枝梗，都是小鬼们最爱的阴气食物。这鬼中美食，夏绾琢磨不出来，可怎么帮他们滋补阴气，夏绾却是其中好手。夏绾将这些，也囤着去了柴房，明天过年三十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四鬼享用。
    第36章
    年三十的早上, 夏绾早早收到了徐未的拜年短信：绾绾新年好啊，我已经在泰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拉。给你和奶奶拜个早年。对了，视频会在今天下午四点钟发出，记得去翻牌子呀！
    夏绾看着短信笑了笑，将徐老板的拜年, 传达给了奶奶。
    走出门来, 山上看下去青山村, 屋顶都被白雪盖上了一层。小道上少有人出没，村里的人都回了自家过年, 多有在外忙碌了一年的年轻人, 带着小娃娃回来, 陪父母度过新年。
    姚木匠和姚嫂子先来给夏绾和奶奶拜了早年。之前夏绾帮忙调理了几道药膳, 他腿上的风湿好了不少。今年秋冬，都没有再发寒气。姚木匠来的时候, 还带了个新打的柜子，说是姚家没有别的手艺, 送来这个柜子做谢礼。
    夏绾房间放妈妈的画册子的箱子早就破旧了, 忙答谢了姚家的心意。他们走后，夏绾才将妈妈的画册都从柜子里搬了出来，放进姚木匠送来的新柜子里。
    看着一卷一卷的画册，夏绾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抱着自己讲故事的情景，挑了几本小时候最喜欢的，打算晚上闲下来的时候，和奶奶一起翻翻。
    一大清早, 却不见了凌墨的影子。换完木箱子夏绾才出来找找他。一出门，见他在门前雪地里比划。
    “做什么呢？”夏绾有些好奇，凑来他身边。
    凌墨指着屋前的一片小树林，俯瞰下去是青山村白皑皑的一片屋顶，“要不你给我盖个小木屋子在这儿？以后我就来这里过周末？”
    夏绾：……
    “不是，城里闹得慌，我来这里给你砍柴、种菜、喂鸡鸭…有猪么？我也能喂…”
    “嗯，喂得好了，你再都给吃了？”
    “不不不，我们警察，哪儿能白拿你们群众的东西…”凌墨拍了拍胸脯，“我给钱！”
    “我们群众，也不白坑你们当警察的。那…五五分成怎么样？”夏绾说着伸出右手，晃悠着五根手指。
    “什么意思？”
    “股份啊！”夏绾指着前面这片空地，“我们合伙盖个养生农家乐，凌警官周末来随便住就行了。吃的喝的另算。营业利润我们五五分账。”
    “那儿哪行啊？”凌墨面上这么说，心里求之不得，“我周一到五都不在这儿，你和奶奶多辛苦，这股份我投一半没问题，利润怎么也得你们七我三啊！”我不要也成…后面这句话，凌墨没说出口，不然太不像个正常人了。
    “这么爽快？”夏绾盯着他看了看。
    “啊，什么时候开工？我等着住我的新屋子！”
    夏绾板着指头算了算，“农家盖房子，成本便宜得很，要不一人先出十万？我找徐未做设计，然后再去镇上请施工队。”
    “听你的安排！”凌墨笑道，“年后警局该有阵子闲工夫，我也能来帮忙！”
    两人敲定了，又下去小树林看了看。夏绾依着山势，画好了五座小木屋的地方。凌墨搬着大石头，做了记号，说好了，年后等徐未一回来，就正式设计开工。
    忙活了一上午，吃了一顿简单的中饭，习武夏绾才忙活起年夜饭来。一早准备好的食材，一一重新加工，桂花年糕，酱牛肉，梅菜扣肉，老酸汤活鱼，淮山羊脊骨，小炒土鸡，两碟青菜和水果。夏绾和奶奶吃不了多少，可有凌墨在，真没怎么剩下东西。
    饭后，陪奶奶聊聊会儿天，夏绾想起来下午视频应该已经发了，徐老板早上还特地吩咐了，让夏绾去翻牌子的。家里的数据信号不好，夏绾才走来屋子门口，打开微博翻了翻视频的留言。
    粉丝们分成了直男派和森女派。直男派们纷纷吆喝“想娶”，森女们则纷纷点评美味美食。
    夏绾选了两条回复了评论，才重新回了厨房，将昨夜里准备好的水阴草等阴气盛品给搬了出来，让四鬼出来也过个好年。
    童月来了琉璃瓶不久，可在三鬼中间颇受拥戴。阿舌和阿尾都选了最好的，捧去给了童月先吃。童月喜欢小哇，分了一些给这个新认的弟弟。她仍是一身的红裙，看起来还有些可怖，夏绾找了件自己的素衣给她穿，当是新年的礼物。童月换上新衣，阿舌和阿尾纷纷赞美了一番，他俩心里可多小九九了，童月这么好看，要能给他俩当个鬼媳妇儿，这今后的鬼生也能醉生梦死，打死也不投胎。
    他们享用过了夏绾的新年大餐，还是成群结队出去放风了，用阿舌的话说，吃太饱了得去消消食。
    夏绾收拾好他们的残局，便去泡了个热水澡。凌墨还在客堂里陪着奶奶，等夏绾泡了澡出来，才抱着早上选好的妈妈的画册，来了客堂。
    “又翻你妈妈留给你的书了？”奶奶看着夏绾进来。夏绾妈妈是过年的时候去的，是以每年过年，夏绾都会在这个时候翻出妈妈的画册来看看。那些画册，夏绾当作宝贝，收在自己房间已经十多年了。
    时隔多年，夏绾虽然已经把妈妈的事情放下了，可这些画册是妈妈的心血，全都是妈妈为了自己而创作的。当时儿童话本在国内还十分稀缺，妈妈的画笔便为夏绾开辟了一片新的世界。翻开来“年兽”那本画册，夏绾便仔仔细细一页一页读了起来。
    夏绾记得那个梦境，梦境里光线很暗，夏绾和妈妈身处于一片森林之中，四处下着小雨，背后的野兽，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在追逐着夏绾和妈妈。夏绾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和妈妈画的年兽十分相似。同样是红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短毛。妈妈的手很温暖，牵着夏绾跑到河水边上，指着河对岸对夏绾道，“绾绾你要勇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看。河水很浅很浅的，不用害怕，走过去这条河流，他们就不敢追过来了。”
    “那你呢？妈妈？”小夏绾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地望着妈妈。
    “妈妈跟在你后面，你先走！”
    “好！”夏绾点了点头，“绾绾不怕，有妈妈在！”
    妈妈对着夏绾笑了笑，扶着夏绾的肩膀站了起来，送夏绾走来了河水边上。
    河水有些凉，恐惧从内心传来，可是并没有吞噬夏绾的勇气，妈妈的声音在身后继续道，“答应妈妈，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夏绾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有这么好看么？”凌墨的声音在夏绾耳边响起，打断了夏绾的回忆。凌墨说着，伸手过来也翻了几页夏绾手里的画册，说的不过是普通年兽的传说，过年的时候，象征灾害和厄运的神兽便会降临人间，人们敲响锣鼓，放起鞭炮，将年兽赶走，欢喜过年，来年才会一帆风顺，地里也会有好收成。故事十分简单，可夏绾的眼睛却一直发直，让凌墨有些担心起来。
    夏绾笑着点了点头，“我妈妈画的，当然好看了！”
    凌墨却突然觉得，故事看似简单，可画册里面的世界，让他感觉到十分熟悉…好像…和北溪秘境有几分相似，“能不能让我看看？”
    夏绾给他递了过去。见他眉头紧皱，夏绾才问道，“怎么了？”
    “没有…你妈妈还有其它的画册吗？我能不能也看看？”
    夏绾进了自己的房间，又翻出来几本，抱来了客堂。奶奶也伸手捡了一本，这些画册她也见过的，夏妈宠爱女儿，天天哄着女儿入睡，都是不同的故事。后来，夏妈还将她心里的故事，都画成了画本。奶奶一开始也有些奇怪的，夏妈如果真要陪着女儿长大，天天用嘴讲就好了，为什么要画成画本呢？这些画本少有出版，多半留在了夏绾的书架上。
    凌墨捡起画册，一本本翻了过去，这些画册里面的雕塑，建筑，树林，河流，都和北溪秘境十分相似。这让凌墨有些难以置信，北溪秘境的龙族，除了他自己流落在外，便是那个他一直寻找着的人了。可夏妈的照片，挂在夏爸的床头，凌墨是见过的，不过是个普通人，和北溪秘境失踪多年的掌事大长老，根本就是两个人。
    凌墨的手顿在空中，被夏绾摇了摇，“轮到我问你了，你在想什么呢？”
    凌墨想继续追下去，可有点儿怕吓到了夏绾和奶奶，这才恢复了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太好看了…”
    “那肯定的，我妈妈的画可是拿过很多奖的。”
    奶奶起身去泡澡，留着夏绾和凌墨两人在客堂。
    “除了这些画册，夏妈还留给你什么了吗？”北溪秘境之中，跟掌事大长老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根上古的龙骨权杖，凌墨想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证实自己不确定的猜测。
    夏绾却摇了摇头，接着翻着手里的画本，“都是这些画册了，你要喜欢，也只能在这里看。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不外借的。”
    凌墨可愁了，这好像又不是。除了自己身上本来的任务，凌墨还想着，如果夏绾是大长老在人间的沧海遗珠，那到时候带她回去认作媳妇儿，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守夜到十二点，夏绾和奶奶都困了，依照习俗，三人走来屋子门口，放了一串儿鞭炮，便算作完成了过年的习俗。
    夏绾却眼见着一列白色的小幽灵，正从山下路过，进了村子。凌墨也见着了，可却没有对夏绾提及，他知道那是什么。每年大年初一，天界组织土地们给人间家庭散布新一年的福气，福气多少，都是按照上一年积攒的功德发放的。
    夏绾有些好奇，可那些白色的小幽灵，身上气息柔和，并不是什么阴邪。正看着山下的，自己家门口，也溜进了一队。夏绾忙跟着过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只见他们进了厨房，便往夏绾的灶底钻。一个个白小白小的，还交头接耳，样子十分可爱。他们手里拿着小袋子，钻进了灶底，便从袋子里拿出些金灿灿的东西，夏绾感受到那里的福瑞之气，便明白这群小白们，该是当地的小神仙了。没有多做打扰，夏绾悄悄退出了厨房，把门关好了，心里默默祈祷着，小白神仙们多多给些福瑞之气，来年就能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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