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夏绾走了过来，“怀孕七个月，是早产失血过多死的？”
    刘媛媛没有看夏绾，而是绕到凌墨面前，“对啊，我看也不需要什么心理学顾问了，查查这女孩儿的男朋友是谁，就可以宣告意外死亡了。”
    凌墨合起手上的报告，笑着对刘媛媛道，“男朋友肯定是得去查查的，是不是意外死亡，法医科该是判定不了的了！”凌墨觉得刘媛媛的话过于武断了。
    “你！”刘媛媛见凌墨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冷笑了一声，“法医科当然是管不了了，那就交给你们综合办公室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凌墨大好年华，刚进警局的时候，因为得罪了领导，才被安排在了这综合办公室，不然以他的能力，重案组都是呆得下的。他既然不给自己面子，刘媛媛便故意提一提他的旧事。
    凌墨却笑了笑，坦然接受刘媛媛的嘲讽，“我们综合办公室，的确就是处理这些事情的。”
    夏绾对刘媛媛要求道，“我能再见一见死者么？”
    “怎么？心理学顾问还能看出死人的心理来？”刘媛媛还在气头上，对夏绾的要求有些不屑一顾。
    夏绾不紧不慢道，“顾老师有篇还在发表中的论文，《心理习惯对人类外貌特征的影响》，人生前的习惯和行为，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而行为又是被心理影响的。”夏绾看着刘媛媛的样子，听自己这么一顿胡编乱造，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才笑着客气道，“其实…我是想来学习顾博士提出来的论点，顺便采证采证。”
    刘媛媛虽然骄傲蛮横，可也是学理出身的，夏绾刚刚说的，的确是像是那么回事儿，她这才拿起旁边的橡胶手套带上手，往里面的房间走去，“跟我来吧。”
    尸体是停放在法医科的冷库里的。刘媛媛将张惜言的尸体从冷库里抽了出来，拉开袋子，“就是这位了。”
    夏绾走了过去仔细看着。什么心理习惯对人类外貌特征的影响，刚才都是瞎编乱造用来糊弄刘媛媛的，在她这里用两个字来解释便可以了——看相。
    张惜言的长相，算不上是让人惊艳的那种，可看得出来，是男生们喜欢的类型。五官端正，皮肤白净。可现在这张脸上却早没了血色。她印堂不宽，印堂由年幼时候的心气冲击而成，她年幼在家中的时候，受父母庇佑该是不够。下巴短窄，下巴是积攒福泽之气的地方，看来这张惜言，本就无福享受子孙后代的供养。
    人虽是死了，夏绾却在她胸前看到了一处额外的灵气。灵气只是残留在那个位置，形状像个小人，并不是来自人类的。而应该是来自于她生前的佩戴物。凌墨说她生前，曾报案寻找从小带到大的小石像，那个石像该就是带在她胸前的护身符。灵气茂盛的物品，能滋养主人。这石像看来并不是普通的东西。
    “怎么？有什么发现么？”刘媛媛见夏绾看了半天，却一句不发，便故意问了出来。
    夏绾看着她抿嘴一笑，“她的面相看来，家庭的原生关系并不好，倒是在外面应该还挺受欢迎的。”
    死者的关系圈儿刘媛媛没什么发言权，只当听一听就算了。
    夏绾却问道，“她身上有多处瘀伤，死前是受到过什么暴行吗？”夏绾说着看向凌墨。
    “这个，报告里已经写了。”刘媛媛冷笑了一声，“死者的尸体是在半山腰的石头旁边发现的，石头上有死者的血液，她上山躲着同学生孩子，不小心失足滚下山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孩子呢？”一旁的凌墨问道，“找到她的时候，并没有在现场看到婴儿，也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
    刘媛媛这才想起来不对劲儿，“这就要问你们这些去过现场的了！”
    夏绾继续仔细观察了一番死者身上的气息，女孩儿生前，气血通畅呈泄态，是刚刚生产过的缘故。女孩儿的肝脏却结了一团郁气，该是很长时间并不开心的缘故。
    凌墨在一旁耐心等着夏绾，等夏绾看好了，才对刘媛媛舞了舞手上的报告，留了句“感谢加班”，便带夏绾出去了法医科。
    凌墨在警局里虽然平常打扮平平，可曾经有几个女生看到过他取了眼镜的样子。警局里不少传言，凌墨取了眼镜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刘媛媛便是其中一个看过凌墨样子的女生，本来想着借着这次案子，和男神套套近乎，吃一顿饭。这回倒是落了空。
    第17章
    两人从警局出来，凌墨便开车打算先去一趟学校。
    夏绾刚才自然看出来了刘媛媛对凌墨的意思，坐在副驾驶上，夏绾问凌墨道，“那个法医姑娘，好像本来挺喜欢你的。”
    “我倒不觉得。”凌墨继续开着车，他鼻梁高挺，侧脸的轮廓很是好看，夏绾隐约能看到他黑框眼镜下的蓝色瞳孔。路口的亮了红灯，凌墨踩了刹车停了下来，转脸看着夏绾道，“她只是觉得自己条件优越，每个像我这样的男的，都该对她有点儿兴致。”
    夏绾只当是闲聊，听着他的话，“嗯。”
    凌墨侧脸看了一眼夏绾，“那不说她了。”回神过来，看着路口红灯的方向，转了话题，“本来以为是个物品失踪案，却闹出来了人命。那个女孩儿，我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她来警局，一次是我去她们宿舍，可都没看出来，她那时候怀孕了。”
    “法医姑娘其实分析得挺透彻的，这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夏绾道。
    “我没看出来，那些跟她同住一个宿舍的女生们难道也没看出来么？”凌墨道出疑点。
    “嗯，一会儿去问问就知道了。”
    **
    车停在学校大门旁边的停车场，凌墨记得女孩儿宿舍的位置。临近寒假，期末考试差不多都结束了，加上出了人命，宿舍楼里的妹子们，都撤的差不多了。
    凌墨到宿舍楼底，给房管出示了证件，登记好了，才由房管带着，上来了517宿舍。宿舍里其他女生都回家了，就剩下了一个女孩儿。凌墨记得这女孩儿的名字，帮着张惜言找石像的时候，他便来宿舍问过四个女生的口供。留在宿舍的女孩儿名叫方晴，和死者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
    凌墨又自我介绍了一遍，顺道介绍了一下夏绾的心理学顾问的身份。
    方晴很是配合，忙拉着凳子出来，请凌墨和夏绾坐下，又给两人倒了两杯水，才问两人道，“惜言的死，有什么线索了么？”
    凌墨却直接问道，“你知道，她怀孕了么？”
    “怀孕了？”方晴的表情颇为惊讶，“怎么可能？我们吃饭睡觉都在一起，怎么可能她怀孕了，我们不知道？”
    “这是她的尸检报告上说的，死者生前曾经生产过，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方晴不敢相信，宿舍四个人之中，她和方晴的关系最是要好，朝夕相处的好姐妹突然没了，她本来挺伤心的。可要说她生前怀孕，方晴却不能接受。她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目光落到了地上，“这怎么可能…”
    “你知道，她有男朋友么？”夏绾接着问她。
    提起男朋友三个字，方晴犹豫了一阵儿才道，“惜言男朋友的事情，我们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他叫蒋哲，家里挺有钱的。惜言她父母离异，从小家里条件不大好。大一一入学，蒋哲便开始追求惜言。惜言一开始并不大愿意，她觉得蒋哲家里条件太好，交往起来她很有压力。可经不住蒋哲的死缠烂打，惜言还是同意了。他们在一起将近一年，两人是六个月前分的手，那时候惜言伤心坏了。从那以后，宿舍便不大愿意提起蒋哲的事情了。”
    “他现在在哪里？”凌墨问道。
    方晴想了想，“这…期末考试都结束了，应该回家了。”
    夏绾：“他们为什么分手，你知道么？”
    “怎么会不知道？整个学校几乎都知道了。这事儿是蒋哲不对，他劈腿了。劈腿对象还是隔壁考古系的系花。和惜言分手分得不声不响，可追求起那系花来，蒋大少可没少花心思，闹得学校里都知道，所以惜言当时才会那么伤心。”方晴想了想，“你们是怀疑蒋哲么？”
    凌墨摇了摇头，“只是例行问问。对了，你有蒋哲的联系方式么？”
    方晴拿出手机，将手机里蒋哲的手机号码翻了出来，“都是同学，以前留过联系方式。我发给你吧。惜言的事情，还得请你们查个明白。她亲爸不在了，妈妈改嫁以后，也不怎么理会她。昨天阿姨还来学校签了个字，把惜言的东西都清理掉了。”方晴说着，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位。
    “我们会尽力的，”凌墨记下来蒋哲的电话。
    夏绾再看了看宿舍里的情况。宿舍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夏绾在宿舍里看到了张惜言的石像的气息。与残留在张惜言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大一样了，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从宿舍里出来，凌墨带着夏绾，去出事的山上看看。那个婴儿，为什么就消失得无隐无踪了？就算是一生下来就死了，也该能找到尸首才对。凌墨打算上山再找找，是不是在哪个角落里，当时没有搜到。
    道了山上，夏绾还能看到些案发现场的血气，顺着血气的痕迹，往山顶的方向走了一小段，夏绾找到了一大滩的血迹。草堆上十分凌乱，还有她生前挣扎过的样子，看来生产的过程十分痛苦。夏绾指了指被鲜血染得乌黑的草丛，对凌墨道，“她该就是在这里生产的。”
    凌墨带上手套蹲下身来，用书包里的工具，取了一些草的样本，“带回去让化验科验一下血液的dna是不是死者的，便知道了。”
    夏绾四周看了看看，新生婴儿的气息，和成人不一样，非常的干净，残留那些血迹上，的确有这样的气息。只是这气息，似乎并没有去路。“孩子，好像是出生以后，被人抱走了。”
    凌墨记得从上回纵蛇案开始，夏绾似乎就能看到被人都注意不到的东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绾怔了一怔，抬起头来对他笑道，“我只是从小就比别人视力好，这里，有新生儿的痕迹，可是没有看到新生儿有挪动的痕迹。除非是被另外的人抱走了。”
    “你是说？张惜言生产前后，还有人来过现场？”凌墨道。
    “嗯！应该没错。”
    冬日里天黑得早，特别是在山上。见天色有点发暗了，两人打算下山。凌墨顺道拨通了刚刚从方晴那里拿来的蒋哲的电话，打算一会儿就直接去找蒋哲，问问口供。
    不巧，电话铃声，竟然在两人附近响了起来。
    凌墨还在打着电话，夏绾先察觉到了电话铃声的方向。透过草丛和大石，夏绾看到一团人形的气息，被埋在了石头下面。“糟糕！”
    凌墨也顺间拿开了电话，听到铃声从石头缝里传来，忙去了石头丛中查看。
    一部手机被遗弃在石头丛中，随着凌墨手机里的嘟嘟声，不停地震动着，来电正是凌墨自己的电话号码。
    凌墨确认无误，“是蒋哲的电话。”
    夏绾看到这电话，顿时明白了过来，指着石头堆对凌墨道，“快，他在这些石头底下！”
    凌墨很是相信夏绾的话，忙着将能挪得动的小石头都挪了开来。
    两人忙活了十来分钟，透过几个大石头的缝隙，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了凌墨面前。蒋哲双眼鼓出，直勾勾地盯着凌墨。
    凌墨却是十分淡定，表情悠闲将夏绾拦在身后，“你还是别看了。”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凌墨觉得夏绾在这种光线下，看到这样的情景，该是会被吓得不轻。
    夏绾想要绕过他去看看有什么线索。肩膀却被他一拧，身体便不自觉地转了身。“走吧，我们下山报警。”
    凌墨的声线温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可听凌墨这么一说，夏绾便明白了过来，刚才看到那石头中间的气息，夏绾便猜到了大概，“你找到蒋哲了？”
    “嗯，他已经死了。”
    “死了就更得看清楚，才有线索啊！”
    夏绾正要过去，却被凌墨整个儿扛上了肩膀，“看这些干什么？说好了下山。”
    夏绾在他肩膀上，被他扣着动弹不了。凌墨身上很温暖，格子衬衫上，有残留的洗衣液的香气。下了山，凌墨才将夏绾放了下来，怀里掏出手机，给警局拨了个电话过去，“喂，重案组么？我是综合办公室凌墨，你们能不能马上来一下h大学，我在这里发现了尸体。”
    挂了电话，凌墨才看了看时间，“晚饭的点了，去学校饭堂先吃顿饭吧！”
    要换做个普通人，看到刚才那样的情形肯定是什么也吃不下了，可凌墨饭堂里打了两份饭，递给夏绾一份，自己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饭，局里的人便赶来了学校。凌墨带着他们上山把蒋哲的尸体挖了出来。刘媛媛本来已经下了班，也被重案组通知来了现场。初步检验过尸体，蒋哲的死因，是被那些石头压在底下，重量太大损伤了内脏和骨骼。
    蒋哲的尸体，被警员们抬下山的时候，夏绾却注意到那些压着蒋哲的大石上，带着特殊的灵气，让夏绾感觉十分熟悉。
    夏绾四处寻找着蒋哲的游魂，之前夏绾在医院看到的那些病人，死了以后，身上残余的气息还能凝聚在一起无意识地游走。一般的游魂，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之前，阴气便会便会自行消散。再过几个小时，蒋哲游魂便会直接消散了。
    夏绾记起带在身上的那个琉璃瓶，趁着凌墨正和重案组的警员交谈着，走到阴暗处打开了瓶盖，将三鬼放了出来。让他们四处找找蒋哲的阴魂，带来给夏绾问问。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飘忽的阴魂，被阿尾用尾巴牵着脖子走了过来。蒋哲的脖子歪着，神情涣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夏绾面前。
    第18章
    刚死的阴魂，阴气是非常弱的，加上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蒋哲的意识非常的模糊。可如果在他这团阴气消散之前，生了怨气，或出了什么变故，阴气就会凝结下来，消散不开，便会和小哇一样，做只孤魂野鬼了。
    夏绾本来并不想这个世界上多一只鬼，只是打算简单问他两句，“你是怎么会来这山上的？”
    蒋哲幽幽回了夏绾的话，“来还她石像。”
    “她？”夏绾多半猜到了些答案，“是张惜言么？”
    提及张惜言的时候，蒋哲脸上的表镜有些抽搐，那么一瞬，夏绾能感觉到他的悲伤，“是。”
    “她的石像怎么会在你那里的？”
    蒋哲：“圆圆想要，从惜言那里抢来的。”
    “圆圆？是你现在的女朋友？”
    蒋哲点头。
    “那你知道张惜言怀孕了么？”夏绾的话刚刚问出口，便见他惊愕了起来。糟糕，是怨气...
    “怀孕了？惜言怀孕了？”一瞬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疯狂，“不可能…不可能…”
    一股怨气从他丹田幽幽钻了出来，一瞬间散开到了全身。蒋哲周身的阴气的轮廓被那股怨气凝结，他的意识也跟着清晰了起来，眼前的女孩子，他不认识，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么多？可她刚才说，惜言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