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不管是武协势力还是古武势力, 甚至最好还能再牵扯上官方势力，他们互相闹得越厉害，华夏武术界这一盘沙搞得越乱,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越有利。
    心中兴奋着未来一团浑水的格局, 他期待地连胡子都开始打颤起来了。
    然而他预想中戴家这几个年轻人冲动动手, 然后关蘅蛮横回击，双方打得头破血流甚至现场一片混乱的现象并没有出现，只见戴家弟子还是怒意蓬勃，站着怒意蓬勃，站着不动怒意蓬勃……
    柳中明站在他们后面都要急了，恨不得伸手推一下！
    他忍不住探出头去喊道：“这小丫头片子你话说得忒也不尊重人，氪金戴家可是从宋朝传下来的老世家，那是一门英雄，几代将才，怎么能轻易叫人辱……”
    没成想，话没喊完，叫他闭嘴的不是关蘅，反而是刚刚才护了他一把将他丢出去的戴扬。
    只见这年轻人低下头，居然认错道：“关师姐说得对。是我们这些后人无能，不能继承仙贝的刀意，也再难重现当年宗祖的辉煌。”他黯然说完，微微一叹，似乎想要再解释戴家对贪蛊起念头的无奈，却最终还是没再说话，神色间却已经让人了解了那股子挣扎。
    师姐本是同门间的称呼，不过在武术界的大场合下，称同为武林同道的仙贝一句师兄师姐，也是表达对对方的敬意。用以表达受教，也更有亲近的意思。
    关蘅受了这句师姐，听他乖乖认错，再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都不好再出言讽刺，这时心里甚至都没有多少敌意了——即便对方刚刚袒护了柳中明。
    关蘅心里服气。
    这叫什么，这才叫高手！
    “你你……你这……”气得柳中明都说不出话来了。
    正当门口热闹时，一道清脆的撞铃声响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不同于钟声古朴，大铜铃荡出的鸣声铮铮入耳，犹如剑锋交接，别样的警醒与悠扬。余音落下，庭院里的其他人顿时如同梦醒，互相招呼着纷纷抬步进入小楼。
    柳中明更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看这场面，戴家人估计跟关蘅打不起来了，那他要是走慢一步，万一挨打了还没人帮多尴尬。多亏这铃声解围，他只当是急着去开会，也不算太那么落荒而逃。
    戴扬顿了顿，朝关蘅拱手道：“这是召集诸位进入会场呢，关师姐，可随我来。”
    他知道关蘅是第一次参加两道会，有意展示东道主的友善。
    关蘅也无不可，点点头，“请。”便和陆廷之跟上了戴家诸人身后。
    武协的人自然也连忙跟上。
    走进小楼，入眼皆是古意，无论是桌椅陈列还是挂画牌匾，都十分讲究。还是抬头直接看到一大片玻璃顶才叫人醒过来这是在现代。
    一楼中央一道天井，隔着玻璃顶都能看到那颗古树的枝叶，茂盛繁密绿意盎然，光线在枝叶中间洒下来，此时正是阳光好的时候，照得人暖融融的。
    二楼围着天井有一圈栏杆，都是木制，凭这些武人的力气，不过轻轻一掌就够它们粉身碎骨，不过在这样的场合，暂时还没有过从楼上打到楼下，像电视电影里一样，把栏杆轰得粉碎的拉风场面。
    关蘅把自己脑海里充斥的各种武打场面都扔出去，跟着往上走。
    楼梯宽阔，转过一道弯，位于右手边第一个就是这次两道会的会议大厅。
    这大厅面积很大，装饰却很是简明利落，颜色也不再是满目的优雅和温和，也没有音乐熏得人昏昏欲醉。终于有点话武事的地方的风格了。
    十几张太师椅列开，在大厅中央围成一个近似不太规则的圆形场地，太师椅属于第一次序，每两张椅子之间还有一张雕花圆几，上面放置着茶水点心。
    往后就是一排排座椅，这是给被邀请人带来的随行人员准备的，毕竟不少人会带弟子或者亲族来认认脸见见世面。
    关蘅被戴扬体贴地引到前排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指了指隔壁的椅子对她道：“您旁边是何淼前辈的位置，这是何前辈得知您要来之后特意要求安排的。”
    关蘅点点头坐下了。陆廷之随之坐在她身后，毫无异色，在这种场合，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是新人，很明白低调才是正道。
    第一排座位竟然出现这样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年轻的美丽的女人！这引起了其他人的极大关注。方才在楼下的忙跟身边不知道的科普起来。
    “是那个《基础剑法》？那视频我看了，厉害！”
    “听说还是个明星呢！才二十多岁。”
    “说是个高手，看着不像啊！夸张了吧。”
    一时间全场注意力空前聚焦。
    戴文星身为这届两道会主持长老，又强迫症晚期，在关蘅一进会议室就注意到她了。这身运动服和没有半点修饰的马尾让他差点眼前一黑，等到她坐到最前排的太师椅之后，戴长老更是脸似锅底，心里只想捶胸痛哭！
    他努力了多久，经过了多少场两道会的磨合，才让这些粗人一个个精致有型起来的啊！他有多努力才换掉了这屋子里原本方大笨重的会议桌的啊！在侄孙儿的监督下，还不能铺张浪费不能过分花俏，他多不容易看了多少武侠电影才设置出这样一个场景啊！
    然而……然而！
    他的现代与传统结合，肃杀与厚重兼备，满室风格各异却十足风范的大师们中间，出现了一个运动服！还是毫无时尚感，一点都不fashion的最正常的运动服！
    一想到会议结束后，那张本该美美的大合照里有个运动服，他就难受得站都站不住了。
    然而他还不能出口赶人，关蘅是何淼亲自确定座位的来宾。
    何淼有资历和地位在，几十年名望不衰，古武界大大小小会议那是每次都会邀请她的，只是她来不来就不一定了，十次大概能出现一次都还是好的，她是有名的形影飘忽，常年常年见不到人。这次能为了一个武林新人专门递话来，足以令关蘅被戴家重视了。
    于是，这位仪式感强到爆炸的戴长老，就只能幽怨又憋气，时不时盯关蘅一眼，明知道看一次闹心一次，还是忍不住瞥一眼这个与众不同的运动服。
    关蘅被看得简直浑身难受。
    以她的敏感，当然知道目光来自哪里，可是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反而是一股又一股幽幽怨怨，飘得她都想拜神求佛。只能一口又一口喝茶吃点心来分散注意力。
    殊不知，看她在这严肃高级又肃杀的场合，居然开始旁若无人地吃吃喝喝起来，简直是个破坏气氛的好手！
    “她是个魔鬼吗！！？”，戴长老心中几乎要土拨鼠尖叫了！
    好容易才终于忍到了会议开始。
    关蘅和戴文星都送了一口气，遥遥互看一眼，又迅速转回了目光。
    ——喜极而泣！终于不看我了吧。
    ——喜极而泣！看着长得还行，运动服就忍了吧，至少不吃吃喝喝了！
    第128章
    参会人员很快就都出现在了会议厅, 关蘅看到了不少古武的熟人，柳家那位家主柳孟天就在对面，他身后坐着柳旭舟和柳孟真，见她目光望过来, 柳家主微微一笑颔首，柳旭舟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柳孟真本来只是抱着他的剑闭目养神, 却在此时睁开眼睛望她一眼, 随后又闭上了。但是关蘅却有种隐隐的明悟，柳前辈这是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吧？
    柳孟真身为柳家剑的剑圣级人物, 往常是从不参加这些议会的，这次会来，想必还是因为柳中明这件事, 也有答应了关蘅的结盟并感谢关蘅慷慨复原全本细眉剑的原因。
    关蘅旁边那张椅子还空着, 何淼听说关蘅收到两道会请柬之后倒是说也要来的，只是恰好赵慕星画廊今天有一场展, 守着女儿怕累着的何淼就也跟着去了。
    前排太师椅上人数几乎齐了, 还空着的座位大概率也还是像往年一样空着了, 戴文星稍稍松口气, 慢慢坐了下来。
    随着他落座, 守在会议厅门口的戴家弟子便将厅门关了, 大家都意识到时间到了, 大厅很快安静了下来。
    灯光照亮满室, 各人表情清晰可见, 戴文星微微一拱手，道：“诸位同道，本次由我戴家做东主持两道会，多谢各位赏我戴家这张薄面，前来赴会。”
    在众人回礼之后，他的情绪稍显激动，不过到底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他很快就稳定了自己的心神。将自己这个主持人的过场作用发挥出来。
    “本次两道同盟聚首意义非凡，想必诸位也已经有所了解，在心中亦各有思量。近日古武风波不断，甚至还闹出了许多误会与冲突，咱们坐在一起，就是为了解决大家这些矛盾和冲突，是误会的要解释，犯了错的要一起决定如何惩戒。今次会议第一件，咱们就来解决这件事。”
    戴文星说完，手掌向隔壁一送，示意的方向正是柳中明。
    戴宏坐在戴文星另一侧，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放松，垂下了眼睛。
    柳中明站起身来向四方同道致意，看他一派装模作样，正经在座的柳家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人是他们柳家扣下的，也是从他们手上溜的，别说柳家与关蘅的关系，即便是没关系，连自家旁支都束手无策，柳家脸上也无光。
    柳旭舟冷哼道：“解决问题吗？那么柳会长就先解释一下，你投放蛊虫，吸取他人内力，这是什么样的行为？如果不是各种机缘巧合，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被吸干的皮囊了。这样的作为，再如何说，也不能算是正大光明正道所为吧！？”
    听到柳家发难，其余众人便静静看戏。柳中明丝毫不慌，显然对于这样的质疑他早有准备，只见他神色一敛，一口承认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他神情恳切，突然便朝向关蘅一揖到底，关蘅皱了眉，却稳稳当当受着没避开，只看他怎么花言巧语辩解。
    其他人也在等他解释。
    “唉！”长叹一口气，他好像受到什么打击一般，“这蛊确实是我研究的没错，但是天地为证，柳某从来没有害人利己的心思啊！一心只是为了古武的未来，如今武道式微，古武没落，谁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谁不拼命在探索和寻求古武的生路所在呢？”
    娓娓询问的语气触动了不少人，古武穷途，末路是明白的事实，在场心系古武的，谁没有想过古武的未来呢？
    关蘅也将目光望着柳中明，却不乐意听他煽情，“如此说来，这子母蛊是感应到主人需要内力，所以自己跑出来打算选中我这个幸运儿，给它提供养料了？”
    “不，”谁知道，柳中明居然摇摇头，然后一脸悲伤、隐忍、痛苦——演技直逼影帝，回道，“都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
    关蘅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有了预感，这，典型的要弃卒保车了啊！
    “他跟在你身边，知道你的能耐，又在我这里得知了贪蛊的厉害，就偷了出去，想要……”他身子摇晃一下，眼中隐含痛苦，“他从前就总说想要学武，但是我教不了，后来遇到了你，结果回来却说被你断言没有天赋，这孩子那时候也许就恨上了你，才想到要把蛊用到你身上……是我的错，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孙子，因为长期疏于管教，也给他养成了不好的性格。是我的错。”
    关蘅心里“果然”，这锅转手就被扣到tony身上去了。而且还捋顺了她会被tony当目标的因果，而且孙子才找回，许多年没见过，也就是没感情，那么孙子和他爹身上那条境外线也可以撇清了。
    柳中明这老货，爷爷当得可真狠啊！
    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毫不犹豫就扔出去了，该当间谍当间谍，该背锅背锅，她都有点心疼那个“柳旭洲”了。
    “好在，你们吉人自由天相，又有高人相助，不仅熬过了这一番，还否极泰来，就像这位陆小友，现如今内力在身，生龙活虎，我这罪人心中可是欣慰之极啊！看到陆总平安无事站在这里的时候，可是我这些天最高兴的时候了！”
    老头说得跟真的似的，就差饱含泪光，上前拥抱了。
    关蘅和陆廷之对视一眼，想到在门口这人有点飘的态度，得，又圆回来一个。那门口那有点挑衅的态度，看来也是有意试探他们的了。
    怪不得他敢光明正大又回来，既然他敢这么甩锅，那想必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即便这锅甩得有破绽，有李家帮忙扫尾，还有掌握贪蛊吸引来的临时盟友，也一定能把他摘得干净。
    想通这一点，关蘅也知道，想从官面文章上搞掉柳中明怕是不可能了。
    戴文星这个主持长老也忙跳出来，“唉，柳会长这些事我们也知道，他一心为了古武研究，谁知道会中途弄出这么一场风波，令关小友与他产生这样大的误会。好在，结果是好的。而且，柳会长也在这之后，成功改进了这种蛊的缺点，这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是啊！像陆总这样危及生命的情况绝不会在出现。”柳中明向关蘅两人的方向一示意，精神抖擞道，“我已经找出控制子蛊吸取内力分量的方法，可以由自愿的一位甚至多位高手，分享内力给子蛊，然后由母蛊汇集起来，输入使用者的身体！除了分享内力的人失去部分内力需要温养恢复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伤害！”
    这样的好功效一出现，顿时将人们的注意力全部从原来的【苦情爷爷遭背叛，蒙冤险害同道】这一剧情中吸引了过来。
    纷纷开始追问具体情况。
    你一言我一语，整个会场嗡嗡作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柳中明一个个解答，耐心十足又hold住全场，要是有个追光灯，此处就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关蘅身子朝后靠了靠，陆廷之随即往前倾身。
    “看来受他蛊惑的人还不少。”
    陆廷之点头，“就连我这样没练过武的人都会憧憬飞檐走壁，从小在古武氛围中长大的人们，怎么可能受得了成为高手的诱惑。还是这样一蹴而就。”
    不伤身成为高手，只是被吸取内力的需要恢复，这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代价了。
    而且从陆廷之的经验来看，蛊虫过渡内力的方法是可行的。解决了被吸收内力到死的缺陷之后，这个法子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了。
    关蘅向后靠着，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定。
    身后的陆廷之突然“咦”了一声，有些惊异道：“他居然在这里！”
    关蘅随着他比过去的方向，在柳中明身后看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那男人气场沉静，年纪大约在四十上下，西服笔挺。他全然不受嘈杂的会议厅影响，目光也清明坚定。在这样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异常了。
    陆廷之给关蘅解疑：“这就是李家现如今政、治前途最明亮的那位了，李家主独子李浩泽。”他想了想，也有些了然了，“说起来，柳中明就是他的亲外公，今天这事又关系甚大。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太意外。”
    得知这人身份，关蘅瞬间明白了，也理清了关系，她眯起眼睛语气带了一点危险：“这就是那个李胖子有本事的堂哥啊！”
    陆廷之点头，感叹一句：“没错，李浩强的堂兄。李家敢那么横，很大一部分依仗就是这位，年纪轻轻就前途远大啊！”
    当然这个年纪轻轻是在政、治年龄中，这位在一群老家伙里出类拔萃的风度翩翩美中年，每次开大会时候确实可说是亮眼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