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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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这么说?
    照本朝规矩,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调动是吏部一言堂,说了就算。四品以上则是由吏部提名,呈至御前给皇上审批。想想看四品以上才多少人?以下又是多少?吏部尚书在京中被尊称一声天官老爷,手里捏着无数人的命脉。
    卫成以为,皇上应该会让他去工部这类做实事的衙门,像工部尚书,掌管全国的官道桥梁堤坝城墙之类工程项目。他就没想到是直接去吏部,后来想想,这么安排也有道理在,总归先要把官员整顿好了,才方便其他部门推行一些政策措施,否则朝廷要改革也得看地方上配不配和,他要不配合,甭管你政策措施本身多好,百姓得不了实惠。
    想明白之后,他就坦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卫成没跟任何人说起,想的是他在漕运上还剩最后一年任期,最后这年也得干好了,要善始善终才是。
    皇上闲来无事又招卫成进宫去了两回,下了棋,还吃了茶,还一起去上书房看了看。
    “朕记得,爱卿次子在上书房待过几天,他后来回府去怎么样?比他大哥如何?”
    “不怕皇上笑话,夫人不许臣拿他们作比。”
    “是为何?”
    “夫人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都是亲儿子需不着非得论个高低,做父母的非要给他们排个先后分出谁聪明谁更有出息这样有害兄弟感情,影响家庭和睦。”
    皇上听着也觉得在理:“十年前朕就说过卫夫人不是寻常女子,果然,只有像她这样当娘的才能教出那般出色的儿子。”
    “夫人对臣帮助也大,不瞒您,臣这两年在淮安忙昏了头,都忘记今年父母亲该做六十酒,想起来日子已经过了,当时感觉天塌了,父母整寿臣都能忘,不是大不孝吗?后来才知道夫人提前做了安排,夏天就托人把寿礼带回,还叮嘱人在京中的两子一女做了准备,让卫彦安排的席面,虽然不巧赶上臣外任不在家中没能给双亲大办,也小小庆贺了一番。”卫成说着感慨不已,讲要是没有这个贤惠的夫人,他很多时候都要手忙脚乱,家里就顾不好,别说为皇上分忧。
    “爱卿也是……早说你双亲过寿,朕就安排人吹拉弹唱去。”
    卫成这会儿还在惭愧,说他真忘了。
    头年回乡的时候还记得,后来天天脑子里都是漕帮漕河漕运,别的就全忘了。回来听说大侄子都拉了一车寿礼来,心里更是一阵庆幸,幸好夫人记得,且早早安排了下去,否则不说旁人怎么看他,双亲心里也该难受,肯定要难受的。
    君臣两个站在上书房外面闲聊,两人说的小声,里面的人听不清,只知道皇上人在外面院子里,搞得大家都很紧张。
    别人是紧张,人在角落里坐着的废太子兴庆是难受,发自肺腑的难受。
    他比卫煊还大一岁,年后就满十二,他们做皇子的本来早熟,在这岁数该不该知道的其实都知道了。
    兴庆一方面还是有些怨天尤人,他生来高贵,应该继承大统的,是跟前伺候那些对不起他,让他毁了容破了相。
    同时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人小,既冲动又草率,让人一撺掇就压不住火做了冒失的事情。当时不该跟卫煊闹翻,那时候卫煊他父亲还是三品通政使,后来就升二品漕帅了。
    那可是漕帅。
    听说现在的皇后就对卫夫人笼络得紧,宫里还有皇后娘娘想指卫家小姐做七皇子正妃的说法。
    想到七皇子,兴庆心里又是一闷。
    哪怕他父皇说了以后不再明立储君,自继皇后生了兴盛,宫里的风向还是变了。七皇子兴盛这年已经搬进撷芳殿,他亲眼见过,看着派头就和其他皇子不同,都说不愧是中宫所出。
    兴庆很不爱听这话,还有一句他不爱听——
    [什么娘生养什么儿子,前头那个就是蠢的。]
    前头那个说的是谁?
    不就是他那个没了好多年的母后吗?
    皇上同卫成说高兴了,这才进上书房去瞧了瞧,卫成没跟,负手在外头站了会儿,他听着皇上提问皇子们作答,想起来自己抽考卫彦卫煊的时候。
    卫成四下看了看,上书房他第二回 来,上回是救儿子来的,当时一心牵挂人在罚跪的卫煊,没仔细看周围,这会儿瞧着环境还挺清雅,是读书的好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恭送的话,一回身,皇上出来了。卫成弯了下腰,皇上抬手,免他礼。
    “走吧。”
    “看皇上不怎么高兴。”
    “朕这些儿子,资质愚钝啊,看着真是着急。”
    卫成又道:“听说七皇子天资卓绝。”
    “兴盛的确不错。不光他,兴庆的学问也不错,就是性子不太好。”
    “臣反而觉得,聪明绝顶能力超凡的儿子有一个便可以了,要是个个出众,他们能妥善相处还好,若处不好是麻烦事。”
    “这个道理朕也明白,不过看他们蠢成那样还是气人,都说生子肖父,一个个长成那样不是在侮辱朕?”
    卫成听罢,会心一笑:“皇上息怒。”
    卫成回去跟姜蜜说起他陪皇上去了上书房,姜蜜在看裁缝送来的花样,听到这话把手里的册子都放下了。她挪到卫成边上,看着他问:“去上书房干嘛?”
    “皇上兴致来了说要抽考皇子功课,我陪他过去。”
    姜蜜拍拍胸口:“你刚那么说差点吓着我,还以为有什么事。”
    卫成拿过她手,把玩着说:“我没跟进去看,在外边站了会儿,听见皇上抽考他们,还听见废太子兴庆作答了。”
    “说他干嘛?从那次罚跪之后,他和咱家还有什么关系?”
    “还当你想听听,既不想听我不说了。”卫成把玩够了,握着姜蜜的手,说,“来年咱们还要出去奔波十个月,然后我就能调回京城,以后轻易不会出京,劳夫人再苦一年。”
    “我们乘马车去天津,再坐船到淮安,又不用脚走,有什么苦?”
    “舟车劳顿就是苦,这两年难为你,尤其在南边时没几时安稳,这些都是我带来的。嫁给我是让你做了诰命夫人,也无数回的担惊受怕。”
    姜蜜反过来握住他手:“我高兴,我甘之如饴。再说过程虽然坎坷波折一些,结果挺好。我男人是顶天立地的清官老爷,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做好事,功绩能写上史书,又有什么可抱怨呢?现在这样挺好的,感觉自己间接也在为百姓做事,活得挺有意思。”
    “夫人出去几趟,好像豁然开朗了?境界都比从前要高。”
    姜蜜瞅瞅他:“我相公层次那么高,我不跟上岂不拖你后腿?怎么做良将贤臣家的贤内助呢?”
    第190章
    姜蜜在招呼仆妇收拾打扫,掸干净里外的灰尘指望清爽过个年,这时候,福妞也暂停了日常的学习,跟在娘亲身边,看她安排阖府上下。
    吴氏总说掌家这套十岁之后再接触都来得及,她还能轻松几年。怎么说都是才满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尚不通人情,亦不明事理,学这些嫌早。
    “也不是非要她赶着学,跟着看看,能受些许影响也是好的。”
    这说法吴氏认可:“三媳妇你把握好分寸,福妞她毕竟还是小了一些,有些事,她岁数没到你说千万遍她也不懂,像砚台,回想看看他早几年多闹人?现如今话没当初一半多。他说的时候都嫌他闹腾,他不说了又不习惯起来。”
    “娘说的是。咱们家三个小的,但凡没犯错误,他多两句话或者活泼一些都由他去,我这些年迈过一些高门大院,也接触了些其他人家的孩子,见过宠过头骄纵霸道的,也见过拘过头呆板木讷的,这两样我都不想要。就他们仨我跟相公商量过许多回,还是觉得走出来得把规矩摆好,没外人在轻松一些不妨事,不是非要他们一板一眼,反正规矩要懂品行要正,天生的性子需不着强逼他改,心里头知道分寸就行了,至于说以后,想做个什么人想干些什么事,他长大了自个儿琢磨,我和老爷只管在他不懂事时给带带路,往后几十年,自个儿掂量着过哟。”
    吴氏仔细在听,听完点点头:“头年这个时候,听你说了老家乡下的情况,主要是二房的情况,我就在想,做父母的还真不能觉得他人小就把方方面面全给他安排到,要让他自己做些事的,否则他习惯了依靠别人,长大之后也还是立不起,登科就是个例证。”
    吴氏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都说隔代亲,孙辈一撒娇,像我跟你爷经常就顶不住,还是你跟老三稳当,砚台宣宝包括福妞都不错,都是端端正正的好孩子。尤其我们福妞……”
    看婆婆说着还叹气,姜蜜问她怎么的?
    老太太说:“我想着等老三最后这年干满从淮安回来,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像是夫人太太闲聚领她去看看。这两年你跟老三下南边去,咱们府上闭门谢客,平常砚台在国子监,宣宝有功课,就福妞她在内院里头陪着我跟你爹。福妞性子活泼,是爱热闹的人,你看每次家里有客她就欢喜,天天在我跟前杵着其实无聊得很。”
    “她没闹您吧?”
    “倒是会拉着我跟她到院里坐坐,让我给她说故事,或者跟我商量吃什么菜上什么点心。说是让我陪她,其实是她在跟我逗趣解闷。你看你们回来她跟你撒娇,说自个儿表现好叫你奖励她,让你请唐家哥儿过府做客。你不在时,她不提这些,兴许知道会为难我跟她爷,惦记也就是心里惦记。这两年实实在在有些闷着她,也就过年前后这些天能跟你出个门,平常都拘在方寸小院,没走出去过。”
    正说到她,福妞来了,她手里拿着刚剪下来的几根腊梅花枝,进屋就在招呼她奶她娘。
    姜蜜招手让她到跟前来,福妞去了,她在离娘亲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让你过来,站那么远干嘛?”
    “刚在雪地里走过,身上寒气重呢。”
    姜蜜伸手试试她脸蛋,是有些冰凉。她伸手把女儿带怀里来,半抱着她,轻捏她脸颊问:“跑雪地里去做什么?”
    福妞就晃晃手里的腊梅花枝:“头两年娘在后院栽种的腊梅花开了,我闻到香味儿,想剪两枝装瓶摆屋里头。”
    她说着还扭头找了一圈,没见着有小花瓶摆件,便看向张嬷嬷:“烦嬷嬷替我找个瓶子来。”
    张嬷嬷去了,福妞想起来问:“娘跟奶是不是说我来着?”
    “你听见了?”
    “听到个名儿。”
    “内容呢?一句没听见?”
    福妞摇头:“娘说给我听听?”
    “我跟你奶打听,看这一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可还乖觉?”
    她听着扭头看向老太太:“奶怎么应的?”
    “说你整天吵吵,不是说要听故事,就要陪着去院子里玩,烦人!”
    这下捅马蜂窝了,小姑娘眼眶一红,老太太方才安安逸逸坐在旁边,见孙女要哭,赶紧过来假意打了姜蜜两下:“你这当娘的真是!明知她傻气,还故意逗她,这不是招人哭吗?”
    看着架势大,其实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姜蜜感觉右手臂上让婆婆轻拍了两下,她假意要躲,还配合着哎哟了两声,说不敢了,不逗她了。
    “好姑娘,你奶跟我夸你来着,说你听话懂事孝心好。”
    刚还在委屈,这就破功了,小姑娘也觉得不好意思,将脸埋在她娘怀里,磨蹭了会儿才抬起来。这时候张嬷嬷也将小花瓶拿来了,福妞将她捡回来的腊梅花插上,摆成看着顺眼的样子,准备放去老太太手边。
    姜蜜叫她等等,问是不是该往瓶子里添点水,屋里烧着炭盆,干燥。
    加不加水的这些奴才也不太知道,毕竟平常没摆过这个,可既然夫人这么说,他们就往里加了些清水,这才将花瓶摆上。
    “学了画画之后剪个花枝都晓得搭配长短,还怪好看。”
    “娘喜欢?也给您屋里摆一瓶吗?”
    姜蜜摇了摇手:“别费这事,你饶过咱们家那树腊梅花吧,别剪秃了。”
    福妞听着好笑,笑够了掰起手指头算道:“娘你说,大哥是不是该回来了?国子监怎么还不放呢?”
    “你爹前两天遇到国子监祭酒,闲唠了两句,听说他们岁末准备安排一场考核,考完批出个上中下等排好名才会放假。”
    “是要大哥他们拿排名回来?那有几个过得好年?”
    ……
    这话说的太好了,简直说到监生们心坎上了。
    凭本事进去一贯出色那些还好,靠祖宗荫庇入学混日子那些近来面如菜色。想想看嘛,谁家没有对子孙寄予厚望的长辈?要不是抱着很高期待谁又会赶着把人往国子监送?在这个前提下,各家各户肯定都是在乎成绩的,至少有人在乎,那么拿着垫底的排名回去屁股不得开花?
    平常偷摸着看闲书混日子的都用心起来,想着考前抓一抓能有点用算点用。动歪心思的也有,甚至有胆子大的打算偷看考题。
    坏事呢就是做不得。
    国子监的岁末考核还没开始,就有人因为偷看考题被抓,被当众训斥吃了戒尺不说,挨了收拾还不算完,他连人带包袱一并被丢出了国子监,还因为作弊被抓在京中大大的出了次名。
    读书考科举的都得爱惜名声,盖上舞弊被抓的大印,后面再想有什么成就,难了。
    舞弊事件招来许多议论,却没丁点影响到后来的岁考,就是这回,卫彦实实在在拿了榜首。之前两年多他表现也出色,实际拿第二第三多,毕竟年岁轻入学晚比在这边苦读许多年那些程度天然差一截。加上他一开始还有点飘,沉下来之后奋起直追,追了两载,这回才彻底碾压过去。他那篇文章被誊录张贴出来给全体监生看了,本来有两个不服气的,读过文章之后都没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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