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每逃跑一次，就遭一顿毒打，最严重的一次，杨茹燕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她都以为自己要失去双腿了，当终于能下地走路的那一刻，杨茹燕认命了。
    她选择臣服这个大山，不过，她恨那个打断她腿的男人，所以她想要给自己换一个丈夫。
    彭晓宇扮演的李兴昌，是买杨茹燕那个老男人的侄子，今年二十六岁，他有初中文凭，是目前村里，除了周菁和杨茹燕外，学历最高的男人。
    他年轻，虽然不英俊，但也比那群文盲老男人要强许多。
    一开始，他根本没留意村里新来的两个姑娘。
    周菁天天想尽办法逃跑，被关在小黑屋里始终没有放出来，而杨茹燕自从腿断了之后，知道她短期内不能下地走路，李兴昌的伯伯便没再关着她。
    再加上李兴昌和他有亲戚关系，隔三差五地来一趟，一来二去地，就和杨茹燕认识了。
    两个年轻男女时常相见，杨茹燕受了伤，柔弱可怜，激起了李兴昌无限的保护欲，二人很快在一起，合谋计划着两人共同的未来。
    转眼五年时间过去，杨茹燕终于如愿和李兴昌一起熬死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伯伯，两人共同组建家庭，而周菁，在买她的男人的强迫下，也被迫怀孕，于三年前生下了个小女孩。
    拍摄进展到这里，一直都很顺利，直到小演员程瑜的出场。
    “咔！”陈长安大喊一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唐以素，干嘛呢，把孩子抱到怀里啊，你的眼里有戏，动作跟不上，明白吗？”
    唐以素听着陈长安的话，将手收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程瑜。
    不是她不肯配合，而是程瑜不想被她抱。
    程瑜是陈长安去福利院特地挑选出来的小演员，小孩子演戏，天赋太重要了，别的时候，程瑜表现得都很好，但唯有在和唐以素对戏的时候，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
    偏偏她们饰演的，还不是普通的母子关系。
    周菁虽然生下了女儿，但这个女儿是在强/暴中诞生的，虽然从周菁的身体里孕育而生，但骨子里，却留着另一半□□犯的血液。
    尽管孩子是无辜的，但她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周菁，她正在经历什么，她正活在地狱之中。
    周菁对孩子的感情是复杂的，通过生活中各种微小的细节体现出来，她阴晴不定的性格，与孩子相处时各种矛盾的举措，都在孩子天真浪漫的衬托下，更加的痛苦与挣扎。
    然而在电影之外，唐以素与程瑜，却是和电影中的母女相反着来。
    程瑜的性格不仅没有这个年纪小孩应有的活泼，反而十分拘谨拘束。
    特别是在唐以素面前，那种无声的抗拒，令唐以素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唐以素以往虽然很少和小孩接触，但现在家中养着唐枣，这么长时间和自家儿子相处，唐以素自觉自己还挺亲和力的，怎么到了程瑜这里，就频频失效呢？
    “对不起啊导演，我们……我们再磨合一下。”唐以素只好这样对陈长安道。
    陈长安拍摄了这么久，唐以素的水准他也很清楚，现在这问题不是出在演技上，而是两个演员的配合度上。
    偏偏程瑜和别人合作都很愉快，只有面对唐以素的时候才出现异常，程瑜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不是沟通就能解决的，所以二人的配合问题，这个解决问题的重担就完全落在了唐以素的身上。
    唐以素趁着休息的时候，带着程瑜一起吃饭，在聊天的时候，说着一些逗她开心的话，可是下午的拍摄，依然十分的不顺利。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糟糕状态，令唐以素整个人都焦灼起来，一直到晚上和唐枣视频的时候，连唐枣都看出了唐以素的情绪不对：“妈妈，你累了吗？”
    “没有，妈妈不累，今天没怎么拍戏。”唐以素说完，见唐枣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脸，忽然想起唐枣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对于人情绪上的变化十分敏感，唐以素在唐枣面前，也不是很能藏得住心事，遂决定放弃挣扎，拿着手机往床上一躺，有些苦恼地看着唐枣道，“枣子啊，妈妈确实遇到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啊？”
    唐以素把她和程瑜之间的问题，都告诉了唐枣。
    唐枣听完，小声道：“她叫你妈妈啊？”
    “对啊。”唐以素说着，见唐枣低着头，不太高兴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我们这是在演戏，都是假的，我不是她妈妈，她也不是我的宝宝，我已经有宝宝了，我家宝宝，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可爱的小甜枣。”
    唐枣闻言，抬起头看了唐以素一眼，便见视频中的唐以素，正谄媚地对着自己笑。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傻的，哪里看不出来唐以素这是在讨好他，不希望他伤心难过。
    这话虽然说得肉麻兮兮的，但唐枣脸上难过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见唐以素还在为工作犯难的样子，唐枣也忍不住思考起来。
    母子两各自拿着手机，对着镜头犯难，过了一会儿，唐以素道：“好晚了，要不你先去睡觉吧，妈妈再想一会儿，明天有什么进展，我再和你汇报，好不好？”
    唐枣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看着唐以素要挂掉视频，唐枣连忙道：“妈妈！”
    “嗯？”唐以素疑惑地看着他。
    唐枣低声道：“我以前，没吃过妈妈煮的菜，没折过千纸鹤，没哄过妈妈睡觉，但现在我都知道了。”
    唐以素一怔，只觉得唐枣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正在逐渐将她脑子里紧闭的门，慢慢地打开。
    “那个小朋友从小没有妈妈，她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和妈妈相处？”唐枣道。
    唐以素猛地明白过来：“对哦……福利院里，有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唯独没有的，就是爸爸和妈妈了……”
    小演员虽然天赋异禀，但任何表演都需要生活的参考和借鉴，她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和妈妈相处过，所以当知道唐以素将要成为她的“妈妈”，即使只是在拍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从潜意识里，本能上是排挤和抗拒的。
    唐以素进组后，只想着要和她培养感情，却忽略了这一点。
    毕竟当初唐以素发现自己成为唐枣的妈妈后，稀里糊涂地就直接带起了孩子。
    程瑜的年纪和唐枣差不多，她以为这个年龄层的孩子是相似的，殊不知每个孩子经历不同，他们不像大人，有了参考和借鉴，懂得掩饰，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想到这，唐以素难免抬起头，看向唐枣。
    如果程瑜是因为这个原因，无法接受唐以素这个“妈妈”的话，那么相对应的，和程瑜一样都有心理问题的唐枣，能这么快接受唐以素这个新手妈妈，只因为在唐枣的心中，从一开始，不论原身这个母亲尽不尽职，他都是一个有妈妈的孩子。
    想到这，唐以素突然后知后觉，无比庆幸，自己是在原身死掉的那一刻，穿越进来的，直接取代了原身的位置，接手唐枣现在与未来的生活。
    对比起程瑜，唐枣更加聪明，内向，固执，一旦原身死亡，他成为了孤儿，将来怕是很难有人，再像现在的唐以素这样，打入唐枣的内心，将他一点一点地改变了。
    “妈妈？”见唐以素愣愣地盯着自己，半晌也不说话，唐枣疑惑地叫了一声。
    “唐枣啊。”唐以素看着他的脸，轻声道，“你喜不喜欢妈妈？”
    唐枣没有想到唐以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自从上次为了受伤的事情道歉后，唐以素越来越肉麻了，以前最多叫叫他枣子，小枣大枣之类的，现在又多了宝宝，宝贝，小甜枣这些……每天晚上睡前都一定要和他视频，视频完了，还要么么哒。
    肯定是离开得越久，越想他了！
    想到这，唐枣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小声道：“喜欢。”
    “是喜欢过去的妈妈，还是现在的妈妈？”唐以素忍不住问道，忐忑地等着唐枣的回答。
    唐枣奇怪地看了唐以素一眼：“不是都是一个妈妈吗？”
    唐以素闻言，顿时失笑：“好吧……对啊，都是一个妈妈。好啦，时间不早了，赶紧的，我们一起睡觉觉了，晚安～”
    “晚安。”唐枣说完，等唐以素挂完视频电话后，对着手机发起呆来。
    门外的秦桦看时间差不多了，端了杯牛奶进来，结果一进屋，就看到唐枣傻乎乎地抱着个手机，虽然情绪没怎么外露，但能感觉的出来，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的愉快。
    “怎么，和妈妈和好了啊？”秦桦忍不住问道。
    前阵子也不知道这母子两沟通出了什么问题，唐枣生了唐以素好几天的气，每天都沉着脸，连带着秦桦都受到了些影响，只觉得家中每天都是低气压，阴沉沉的。
    结果这两天，母子两莫名其妙地和好，唐枣瞬间阴转晴，对着手机笑起来不要太甜。
    “妈妈问我，喜欢过去的她，还是喜欢现在的她。”唐枣对秦桦道。
    “哦？”秦桦扬眉，“这是改过自新，求表扬了？你怎么和她说的？”
    唐枣道：“我怕她伤心，没告诉她答案。”
    “没说答案？”秦桦惊讶地看着唐枣，“那就是有答案咯？你喜欢哪一个？”
    唐枣凑到秦桦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道：“现在这一个。”
    ☆、第49章 第 49 章
    在唐枣的帮助下， 唐以素终于找到了原因， 第二天一进剧组，唐以素就再次找上了程瑜。
    与以往的关心问候不同， 这一次，唐以素改变了自我的定位， 不再定义为程瑜“母亲”的角色， 而是努力放下姿态，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和程瑜相处。
    无聊的时候，就一起玩玩游戏；嘴馋了，就背着导演偷偷吃几口零食；被导演骂了，两个人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着怎么办。
    她取得的效果是显著的。
    程瑜本身是一个性格极好的小姑娘，因为在福利院长大的缘故， 成长环境比不得普通人家的小孩， 她看起来身体年龄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在拍戏的过程中，她其实也一直很想和唐以素配合，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关系罢了。
    如今唐以素转变了方式， 程瑜自然也跟着唐以素一同改变，在唐以素的带领下， 程瑜很快打破隔阂。
    等程瑜和唐以素熟悉起来后，唐以素再循序渐进， 一点一滴地改变两人的相处模式， 慢慢的， 两人的合作氛围终于回归正常。
    “这段内容我们等一会儿这样，你站在这个位置，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玩游戏，我坐在门口看你，我脸上的表情可能有点凶，但你要扑过来，就像我们之前玩游戏那样，跑过来，可以吗？”唐以素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拿着和程瑜手中一样的豆沙包，两个人一边吃一边交流。
    程瑜脸上的神情有点紧张，勉强地点了点头。
    唐以素见状，看了一下两人手中的豆沙包，忽然道：“包子好吃吗？”
    程瑜一愣，对着唐以素道：“好吃。”
    “那要不这样，你一会儿一边吃豆沙包，一边和小朋友们玩游戏，两只手各拿一个，然后朝我跑来的时候，把其中一个包子分享给我，怎么样？”唐以素突发奇想道。
    加了这个小道具，不仅更生动地展现母女之间的关系，而且还能用食物缓解一下程瑜的压力，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程瑜听着唐以素的话，对一手拿一个包子这种事也充满了期待，唐以素见她喜欢，立刻拉着程瑜起身：“走，我们去和导演说说，看看能不能增加这个细节。”
    二人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来到片场的另一端，结果居然没见到陈长安，倒是有几个工作人员正站在一旁，随意地聊着天。
    “陈导呢？”唐以素问道。
    “刚接了个电话，和编剧一起出去了，好像是投资人要过来剧组，陈导先去招待一下。”工作人员道。
    陈长安虽然脾气不好，但为人却是很不错，只要是和工作有关，就格外的负责。
    像投资人来这种事，正常剧组肯定是让主演跟着去的，结果到了《无人区》剧组这里，导演带着编剧走了，留下一窝主演继续在片场琢磨着演戏。
    唐以素想到童珍之前交代的话，顺口多嘴问了一句：“这次来的投资人，和上次是一个吗？”
    “好像不是吧，应该是换了个人。”工作人员道。
    《无人区》投资方不止一个，意成集团既然派李挚来了，应该不会再找人过来一趟，那么，这次来的投资人，或许就是童珍的朋友？
    童珍这么照顾唐以素，唐以素目前没什么能回报她的，这次童珍的朋友来，她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怀着这样的期待，唐以素带着程瑜回到原位，继续进行对戏。
    一个多小时后，陈长安和宁唯等主创团队归来，各队人员就位后，立刻就开始拍戏，唐以素也顾不得去想投资人的事了，赶紧带着程瑜开始拍摄。
    宁唯采纳了唐以素的提议，为了让小演员更快速入戏，去镇上买了一小袋豆沙包回来，然后按照唐以素所说的那样开拍。
    程瑜的状态果然比之前要好很多，只是苦了唐以素，即便两个人现在都在状态内，拍摄也不可能一遍过，总会有这点那点的细节不小心被遗漏，但凡有点追求的导演和演员，肯定要多拍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