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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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忠国很少回来,有时在工地,有时去给餐馆端盘子。每个月挣一两千,勉强糊口。魏北给的钱,多数是交给医院了。他知道魏忠国偶尔还会去赌,基于数目不大,魏北选择不管。
    “但你只要敢亏欠囡囡的医药费。你只要敢给她灌输些肮脏下流的思想。你只要敢影响囡囡的未来,我有的是办法送你进监狱。”
    “魏忠国,血缘上讲我们是父子。但老子恶起来六亲不认。你要赌要吸要嫖要怎样,我不管。但凡做任何事之前,你先搞清楚会不会影响囡囡。”
    “这要他妈再有下一次,你给我小心点。”
    二十岁那年,魏北察觉到魏忠国重新搞赌。当晚提了砍刀奔至魏忠国的出租房,他一刀甩在门上,吓得魏忠国直抖。
    或许真是亲父子。年轻时那股相似的狠劲,让他们胆寒又悲哀。
    魏忠国盯着砍刀畏畏缩缩,这几年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否则可能还要嘴硬几句。他说都是小数目,我瘾大呀。魏北,你知道我戒不掉。就几块钱,我就打几块钱。我瘾大呀,魏北。
    人性这玩意,说不准。好人突然作恶,坏人痛改前非。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知的过去,每个罪人都有纯白无瑕的未来。王尔德讲话又毒又精准,魏北大多赞同。
    时间过去太久,魏北对魏忠国压根不存幻想。这么多年都捱过,再矫情地奢求父爱,相当不体面。更何况,魏忠国也没这个资格。
    很多时候魏北会想,如果没有魏囡,或许他们都不应是这样。
    魏忠国“变好”,甚至对魏北表现出胆怯的关怀,这背后的动机经不起深究。他没能力负担高额医疗费,但魏北可以。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怎么做。
    他不是傻子,骨子里的混蛋与人性的道德较量至今。魏忠国始终像下水道的老鼠,在肮脏黑暗中苟且,奢望得到些不一样的光亮。
    坏又坏得不彻底,离做好人也千丈远。
    魏北不蠢,更不是所谓圣父。他懒得计较魏忠国那些不高尚的心思,没有真正高尚之人,魏北也不是。
    如果将所有人性的动机摊开看,就好像狗屎曝晒在阳光下,丑陋且恶臭。
    魏北不愿去想,他要照顾囡囡。孩子无罪,大多数人这么说。更何况魏囡如此美好。
    魏囡没等到十二点,她缩在魏北怀里,说明年想看烟花。魏北问她有没有什么愿望,新年许愿,大多会成真。
    魏囡就闭上眼,双手合十作虔诚状。
    “我希望哥哥不要再这么辛苦。”
    “我希望哥哥可以被很多人很多人知道,希望哥哥住大房子,开四个轮的车车。”
    “我希望哥哥能多笑一笑。”
    “我希望哥哥......”魏囡忽然睁开眼,黑亮的眸子有点迷茫,“囡囡的愿望是不是太多了呀。”
    “是有点多。”
    魏北忍不住笑,他轻轻拨开魏囡额前的发丝,轻声道:“那这样,囡囡再许最后一个愿望,好不好。”
    魏囡忽地跪在沙发上,闭着眼,双手再次合十。
    她郑重其事道:“好啊,就最后一个愿望!”
    “我希望哥哥可以有人爱。”
    只一瞬,魏北蓦然红了眼。他趁魏囡还没睁眼,赶紧仰头克制几秒。魏北鼻翼微动,实在酸得不行。
    不能这样啊。魏北。怎么连个小孩儿都看出。
    魏北眨眨眼,复低头。他伸手刮一下魏囡的鼻子,“怎么都是关于我。囡囡没有愿望么。”
    “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呀,”魏囡靠进魏北怀中,想了想,“那就,祝囡囡早点好起来吧。”
    有那么几秒,沉默在室内穿针引线。忽地,一滴温热水珠跌落在魏囡脸上。
    她抬头,魏北却撇开脸。
    魏囡有些慌张地抱住他,“哥哥不要哭。”
    “哥哥不要哭!”
    “傻女,我才没哭!”
    “哥哥不要讲脏话!小孩子不可以讲脏话哦!”
    魏北就依着沙发大笑,他搂住魏囡,像搂住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人总得抓住点什么,才能觉得自己真实存活在这世上。
    否则,谁来证明你活过。
    “忘记就好啦。有时候,记不得,就干脆忘掉它。”
    下午魏北带魏囡去养老院看奶奶,护士长推着老人,正在花园晒太阳。
    奶奶已不记得魏囡,她出现得太晚,相处时间太短。奶奶不记得曾是她那句悲恸的“造孽啊”,由此紧紧拴住两个后辈的人生绳索。
    她不记得很多事,所以偶尔也能糊里糊涂地乐呵。人生有很多不幸,知道太多是不幸,理解太多是不幸,记得太多最是不幸。
    魏北觉得奶奶不幸了大半辈子,晚年若要全忘记,应是命运安排。亦是仁慈。
    当时魏囡坐在奶奶身侧,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是魏囡,奶奶。魏囡。”
    魏北站在巨大榕树下,阳光粗暴地穿过叶片,姿态施舍地降临在他身上。他很难讲清,人的一生中有多少是幸福日子,什么是幸福日子。
    可他笃定,此时此刻,就应该是。
    羡慕那些善于忘却的人,魏北羡慕。“忘却”是个魔法,仅仅适用于人类感到快乐时。
    魏北等到魏忠国回家,简单交代几句,拿起外套离开。
    除夕夜凌晨的街道,并未有多热闹。酒吧一条街天天像过年,因此豪车美女帅鸭子,照如往常。没多久,下起雪。飘飘洒洒,裹着锦官城特有的火锅味。
    魏北打车,临了别墅区,叫司机放他下来,慢慢走回去也不过十几分钟。
    天儿冷,熬过大寒还是冷。裸露在外面的手腕似冰棱子,魏北脸色偏白。他戴着皮手套,费力地往耳朵里塞进耳机。点开听歌软件,大概将列表来回翻动三四次,最终选择从中间那首开始播放。
    别墅区的路灯通宵不灭,投下光柱似透明囚笼,雪花在里边旋转飞舞。
    魏北顺着街道走,没有伞,白雪压肩头。
    耳机里唱“喜欢你待我薄情喜欢你为人冷酷,若是你也发现,你喜欢亏待我,我就让你永远痛爱着我。”
    沈南逸应当是回沈家了。
    他想。每年除夕夜,他们都不曾相聚。
    ——南逸,祝你新年快乐。
    ——北欧的冬季很漫长,听说你的新书大卖。祝贺。
    ——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收件邮箱只显示固定字数,到此为止。
    沈南逸没有选择点开,邮箱里满满当当的来信,全部显示未读,偶尔夹几封垃圾信件。这是一个极私人的邮箱,甚至可以说只为一人开设。
    房间内,灯未开。不算黑暗,灰扑扑的,有能见度。沈南逸看完这行固定字数,关闭网页。他每年都会在同天同时,收到来自同一人的问候邮件。
    可他从未打开。从未。
    杯中咖啡丧失滚烫,沈南逸盯着空白的电脑桌面出神。半晌,他端过杯子喝咖啡,却触碰到冰冷水体。沈南逸皱眉,下意识喊,“魏......”
    又倏忽收声。
    他猛地喝一大口冷咖啡,液体顺着肠胃往下滚。特凉。然后再将杯子放回原位,向后仰靠着椅子。
    今年没回本家,是因为他那个遭瘟的弟弟和父亲回来了。沈母在南美洲度假,压根没有过年的意识。沈南逸懒得面对他父亲,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沈南逸有多固执,沈父亦是。
    沈南逸那个遭瘟的弟弟叫沈怀,和风流成性、恶得坦荡的沈南逸相比,沈怀可谓是情种,号称此生只等一人。虽然等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家族忙着给他张罗联姻。
    哥俩互不待见,就算同为三十好几的人,偶尔见面也是唇枪舌剑。沈南逸今年虚岁四十,到底是步入年近不惑的成熟男人行列。而沈怀还差那么几年,沈南逸觉得他道行太低,觉悟跟不上。
    沈怀衣冠楚楚,整日西装革履。沈南逸衣冠禽兽,时常扒人衣服。
    本就不是一路人。
    而沈怀却跟这个发件人联系紧密,换句话说是发小。后来那人遇上沈南逸,应是人生偶尔出轨,撞塌了沈南逸少年时期的不周山。
    轰轰烈烈。几近荼蘼。
    接着,沈南逸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连带最初的青年时期,便如这花事,到了期。
    一脚踩空的感情,像十几岁时放置太久的汽水,甜到发苦。喝又喝不得,扔也舍不掉。
    那时沈南逸还会写句子。
    ——他赠我鲜血淋漓的空欢喜,他赠我腐朽粗暴的难平意。
    后来沈南逸也不再写,他看不起。或许是看不起当年的自己。
    雪很大,风从窗户缝里进来,雪花降落于桌面,沈南逸就起身去关。他想起今晚还未进食,编辑说全国人民七天假,初七之后再催稿。
    没什么灵感,沈南逸在桌前坐了许久,久到忘记饥饿。
    胃部有些不舒服。沈南逸拿起窗台边的打火机,嘴唇夹着烟头,“啪”,点燃。
    当第一口烟雾呼出时,浓得有些看不清楼下那个身影。待到白烟逐渐消散,那抹身影也慢慢清晰。
    高挑。消瘦。挺拔。有着蓬勃生命力。
    是魏北。
    他站在那里,对着一棵即将枯死的玉兰树抽烟。
    沈南逸也叼着烟,一动不动。他看魏北伫立于无边际的白色雪地里。孤零零。
    乱雪迷人眼。沈南逸却始终盯着魏北,不曾移。
    有那么一瞬,他认为他们真真是同类。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在他心里。
    魏北即便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要世人甘愿为他献上捧花。而他视情爱如草芥,傲气地问你可否与我一起。你说愿意,他就离去。
    沈南逸轻轻地抖了抖烟灰,他想,太傲了。干他那一行,太傲不行。
    还得磨。
    雪下得很大。
    烟灰落了一地。
    第十六章
    新年实在没什么好过,开春就下几场雨。花草来不及发芽打苞,寒凉风雨肆意蹂躏,像粗暴的歹徒要扼杀一次生命勃发。
    城市绿化显出几分生猛,而早春未凋的腊梅更透出骨子里的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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