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有一页，她只写了一句话：“今天又被班长坑了。”下面配了一个大便，一个箭头指着大便，箭头上写着”林若白=小人=屎尿屁”。
    再往后翻，林若白手指一顿，注意力被吸住了。
    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
    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
    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林若白
    好想你啊，千纸鹤折了一千只，你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学会做红烧狮子头啦，不会再跟你抢了。
    这辈子如果只能爱一个人的话，应该就是你了。
    你这个小人。
    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你呀。
    “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你呀，林若白。”
    这是她说过的，最肉麻的话。
    林若白撕下那一页纸，藏进了皮夹里，和许昕的大头贴放在一起。
    第36章 许我第三十六颗心
    从医院出来已经凌晨, 林若白驱车回s市。上车系安全带顺便瞥了眼副驾驶位上许昕的包, 她现在在s市人民医院，本来想顺便带给她，谁知道半路接到医院的电话让他回去，一直忙到现在。
    车速很快, 风从窗户吹进，林若白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架在车窗上。凌晨的街道上, 寂静空旷仿佛另一个时空, 车载音乐反复唱着同一首歌，许昕最喜欢的那首《如果有来生》。
    车速越来越快，这种感觉很熟悉，非常熟悉，在国外的那些日子, 每次晚上想她, 都会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开快车，用速度消减心中那份压抑和郁闷，后来回国，还是难以改变这个习惯。
    记得有一年实在想的厉害，拨出那个在心里念烂了的号码, 那时候正是国内时间凌晨三点，电话久久没有被人接起，他焦灼地在实验室外面的走廊上踱步，那种心情仿佛在审讯室外面等待最终结果。
    电话终于通了, 许昕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儿嘤咛和娇嗔，听的他喉口发紧，可是林若白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忽然很想念，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而已。
    电话最终被挂了，他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在走廊上长久伫立。
    关于她的记忆，太多太多了，每一件每一个细节，包括她说话时候的神态，那些最细微的小细节，全部都被林若白完好保存在心底，想她的时候拿出来品尝，像一壶珍藏很久的美酒。
    这五年来，没有许昕的日子，全靠回忆度日。
    他的皮夹里永远放着那张她十八岁那年拍的大头贴，青涩却青春飞扬，是林若白从她的同学录第一页上面偷偷撕下来的，想她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想到那些快乐的时光，嘴角会忍不住勾起。
    下了高速，东方透出一点鱼肚白，整座城市还在酣睡当中。一夜的手术，开车一个小时，精神却出奇好，可能因为马上又能看见她了吧。
    医院还没开始工作，顺利滑进车库。
    清晨的空气清新干净透彻，阵阵凉爽，林若白拎着她的包快步走进住院部大楼。
    包里传来手机铃声，持续不断的响着，静悄悄的空气里异常刺耳。
    林若白拉开包链一摸，取出手机，来电显示”姑姑”，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林若白划开接听。
    “你好。”
    低沉悦耳的男声，对方明显怔了怔，略带犹豫的语气，“你是谁，心心呢？”
    “她男朋友。”林若白走进电梯。
    “那她人呢？我听她爸爸说她、她发病了，现在、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孩子我打了她十多个电话也不接，以为她工作忙，怎么会突然发病，都动过手术了，她上个月还跟我说已经好了，怎么会这样……”对方紧张的语无伦次，至于许昕的这个男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怎么交的都没空考虑了。
    林若白对许昕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这个姑姑是不是许昕那个开超市的姑姑，听她的语气看样子满关心许昕，林若白坦白说：“在人民医院，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小手术。”
    对方舒出一口气：“麻烦你了，帮我好好照顾我家心心，别因为她有心脏病嫌弃她，我是她姑姑，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真心疼这孩子，别瞅她平常皮的，跟没事人一样，她有事也不一定会对你说，尤其是生病这个事，她很能忍疼，”
    “她那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她亲爹亲妈不要她，把她扔在我阿爸，也就是她爷爷家门口，哭了整整一夜，我阿爸早上起来看着她实在太可怜，抱回家自己养，她刚来家里那会儿每天就是哭，没命哭，再就是发烧，体质弱，呼吸困难，奶嘴也没力气吸，小孩子不会说话只会哭，我阿爸带她上医院一查，发现是先天性心脏病，治疗起来好大一笔费用，我阿爸没办法只好接回家，我哥我嫂都叫他把心心扔掉，他硬是不肯，那时候家里也不是那么富裕，我阿爸腿脚不便，平常给人家补补鞋子赚点，我那时候还没有出嫁，家里的开销都是我哥家出的，家里来了心心，还得的那种费钱病，我哥更不愿意……”
    “那时候是真苦，心心很懂事，从小就知道看人眼色，人精人精的，我阿爸所有积蓄都拿来给心心看病了，那点钱还是不够给她治疗用，后来他怕自己去了没人照顾心心，用剩下的积蓄给她买了份保险，临走前逼着我哥答应收养心心，”
    “我哥嫂结婚头几年生不出孩子，又看中心心的保险，就等着哪一天心心也不在了，他们以监护人的身份吞掉那笔钱，我那时候实在没有经济能力，也还没有出嫁，没有能力照顾心心，只好让我哥嫂带走了她。后来我挣了点钱想给心心做手术，私下里带着心心去了几次医院，被我哥发现骂了我一通，”
    “后来我才知道，以前我偷偷给心心的钱大部分都让我哥和我嫂子搜刮走了，心心的病也就一直那么拖着拖着，我那姑娘性格也是很倔，上大学以后没问家里要过钱，有一次她对我说，姑姑，要不如我还是死了算了，死了我爸妈还能拿到那笔保险金，也算对得起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我当时听了眼泪没忍住，一直到前年，心心和家里闹掰，我哥我嫂彻底不管她之后，她从我这里借了一点自己攒了一点，拼拼凑凑做了手术，她不喜欢欠别人太多，总是跟我说，姑姑，我这辈子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你对我太好了，跟爷爷一样……”
    说到这里，姑姑说不下去了，声音有点哽咽了。
    电梯已经到了，她的病房转过一个弯道就是了。林若白站在病房门口，认真听着姑姑的话，喉口酸涩，满满的心疼往外漫。
    姑姑缓了一缓，继续说：“她以前跟我说，特别喜欢一个男孩子，是她的同桌，她又很怕他知道她有心脏病，怕他知道以后就不喜欢她了，也像别人那样离的她远远的，我很感激你没有嫌弃她，你要是喜欢她，请你不要伤害她，务必帮我好好照顾她。”
    思绪汹涌，林若白低头看着面前的门，忽然很想进去给她一个拥抱，但他忍住了。握在门把上的力道紧了几分，他低声问：“她以前……谁……伤害过她？”
    “好像是初中……有一个叫莫什么栩栩的……”
    林若白眯了眯眼睛。
    “莫栩？”
    ”对对对，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
    第37章 许我第三十七颗心
    许昕和莫栩是初中同班同学。
    莫栩是五中的风云人物, 成绩优异外貌出众, 光凭这两点足够让女生们为之倾倒，偏偏这人能歌善舞，活跃分子一枚，堪称十佳全能。
    和许多女生一样, 许昕也喜欢着莫栩。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有两种形式，暗恋或者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他，许昕介于两者之间。
    那时候莫栩坐在她后面两排, 似乎对她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下了课总能看见莫栩靠在许昕旁边过道口的那个位置，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许昕笑起来特别甜，那时候也是真心喜欢这个男生，连看他的眼睛里都盛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
    直到有一天晚上, 和莫栩用在企鹅号上聊到很晚很晚, 窗外透漏进来一丝丝亮光，许昕却一点点睡意都无，莫栩突然说：【我一直挺喜欢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许昕心猛然一跳，想也没想打字发送：【我也是。】
    在没有受到伤害之前, 人都是单纯的，许昕也是如此，那时候她不过只是热烈的喜欢着这个男孩，以为他和自己心目中的样子相契合, 正直善良，阳光明媚。
    相互表白就是那一天晚上开始的，噩梦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那时候她还没有学会隐藏，对每一个人都真诚相待，既然知道莫栩也喜欢她，应该相互坦诚，她觉得不能对莫栩有所隐瞒，这样是不真诚的，于是把自己有心脏病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一直把莫栩当成好朋友当成男神的她什么事情都不曾对莫栩隐瞒过，却不曾想到第二天醒来收到了莫栩的一条信息：【昨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忘记吧，就是一句玩笑话，和朋友打赌输了，让我跟你表白，玩玩而已，别当真。】
    很快，班级里开始流传许昕有心脏病的传言，各种各样的谣传都有，还有说她是捡来的，不是父母亲生的等等，那些平常和她玩的不错的同学渐渐疏离她，莫栩更是对她避之不及，看她的眼光像看怪物，唯恐她的病传染给他们。
    是谁传播出去的，其实根本不用去想，她只对一个人说过这些，那就是莫栩。
    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却在我背后捅刀。
    她以前和莫栩玩的好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看她不爽，这会儿墙倒众人推，落进下石的更是不少，本班的根本没人和她做朋友，庆幸的是她的室友都在别的班级，并没有受到影响，别的班级也有几个同学一起玩，然而每次回到班级就像进了地狱。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初中毕业，长达三年初中生涯，许昕一直活在被人嘲笑攻击和辱骂之中，没有任何温暖可言，冷冰冰的如同住满魔鬼的地狱。
    莫栩也是其中之一。
    冷眼旁观，并以此为乐。
    如何被人欺负辱骂攻击的具体细节就不说了，像上厕所被人关在厕所里的太常见了，文具课本试卷不翼而飞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更有男生肆意扔掉她的药瓶，下课她不敢轻易出门，因为随时可能被别人扔东西，也有可能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被人关在门外，任凭怎么敲门怎么呼喊都没人搭理，这三年来，她除了学习学习努力学习考出去远离他们之外，别无寄托滢。
    中考结束，她在志愿上填了弘毅高中部，没别的原因，弘毅高中部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考进去的，而他们班级并非实验班，能考进去的人除了前三名有一点希望之外，其他基本不可能。
    成绩出来之前，许昕许了一个愿：她希望能考上弘毅高中部，不论什么代价。
    高中以后，一切从头开始。
    再也不要随便轻易地喜欢上任何人。
    再也不要对任何一个人掏心掏肺。
    要用乐观、笑容、幽默、搞笑逗比包装自己，保护自己。
    和过往的一切决裂。
    再也不要见到那些人，那些讨厌的人。
    许昕初中的同学基本上都不再联系了，除了少数几个和她一同考上弘毅的关系不错的别班同学，朋友面前她依旧还是那个搞怪可爱的许心心。
    而莫栩和林若白的梁子是在高二结下的。
    高二，林若白和另外一个同学代表弘毅高中参加省里的生物竞赛，而莫栩代表的是另一个重点高中s市七中参加那次比赛，一轮一轮筛选，到了最后就是弘毅和七中以及另外两所中学的对决。
    林若白强，莫栩也不弱，两人就是在那次比赛上认识对方，最后的结果，弘毅拿了一等奖，七中堪堪三等奖。
    莫栩何等骄傲自负，哪里肯服气，千方百计弄到林若白的联系方式，主动搭讪，刻意讨好。而林若白，何等高冷的人，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撩的动。他和莫栩在那次竞赛上只是泛泛之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栩的行为让他感觉怪异不舒服，连应付都懒的。
    后来在莫栩的坚持不懈下终于顺利勾搭上林若白，但林若白始终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让莫栩无从下手，本来这段虚假的友谊也就这么维持着算了，真正让林若白看不起莫栩并和他断了联系的事情是有一次一块儿吃饭他对女生出言不逊，让林若白对这个人好感败尽。
    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个同学，邻座有几个漂亮的小女生看见这桌上这几个帅哥，一直在那儿吃吃吃发笑，不时间往这里抛几个媚眼。
    本来像他们这样的男生，走在街上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当怪不怪了。
    可是莫栩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来者不拒，还吹起一个流气口哨，背地里却带着不屑的口气对这些女生大评特评一番，还说她们骨子里都是骚，女人都一个样子，然后开始炫耀起来自己的光辉历史，玩过几个女生，倒是让他记忆最深的一个是初一那会儿有个纯情到不能再纯情的妹子给他表白。
    他的评语是：那妹子漂亮是漂亮，人也挺甜，就是没脑子，要是上床什么的他还会考虑考虑，但是怕她死缠烂打，他不可能被一个傻逼牵着鼻子走，现在想想真有点可惜，早知道应该搞了她再踢。不过那女的后来挺惨的，被全班当公敌，谁叫她喜欢我，喜欢我就要付出代价，老子是什么人都能喜欢的吗。
    那时候林若白并没有把这件事的女主角和许昕联系在一起，要不然一准一拳招呼上去了，但是即使他不知道那是许昕，这样的言辞也叫人恶心透了，莫栩竟然是这种人，人设彻底崩塌，什么好学生，什么十佳少年，全都是骗人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若白当天就和莫栩摊牌，不再来往。
    现在想起来，不仅仅是恶心，还有一肚子窝火。
    他从来不知道许昕的过往，直到今天。
    “我知道，姑姑，我会照顾好她，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
    林若白走进病房，许昕睡得正香。睡觉的时候总喜欢皱着眉，林若白伸手按在她眉心上，帮她抚平。
    以前只以为她天真烂漫，最多不过就是被病魔缠身，而今再看，不止如此，远不止如此。
    她的过去黑暗压抑，好在现在终于触碰到了一点点光明的影子。
    林若白坐下来，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也亲不够似的。
    心心，不要怕，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了。
    不会再抛弃你，不会再不要你，想给你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想和你做最亲密的亲人。
    快点好起来吧，想带你去看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美，有多好。
    过去，我们把它抛在身后，再也不要回头去看，再也不要想起。
    我会陪着你，一直到老。
    第38章 许我第三十八颗心
    许昕在医院里闷了一个多月, 好不容易终于出院, 开心的孩子似的，拉着林若白的手蹦蹦跳跳：“我自由咯自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