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电视机的效果不大好，杂音很大，画面也有些模糊，不过对于陈曦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拨到了本市的新闻频道，觉得这空荡荡寂静的房间里有了声音，才觉得自己不会很孤单，也不会变成一个人。
    电视机里正好是新闻事件，陈曦对新闻不大感兴趣，只是调大了一点音量叫自己的耳边有声音，自己去洗了手，走到了客厅一旁的一个小小的桌子上。
    桌子上还放着小小的香炉与一些水果点心作为贡品，一张照片架在墙上，黑白的照片是一位面容严肃的老人，他抿紧了嘴角仿佛露出几分倔强与严肃，可是一双眼却又仿佛露出几分不舍与慈爱。陈曦心里有些难过，眼眶酸涩极了，看着自己的外公，许久之后从一旁取了香点燃，放进香炉里。
    她从小都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外公说，这叫做阴阳眼，是最被天师这一行羡慕的天赋。
    她看见了很多的鬼魂，可是却看不到曾经那样艰难地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家。
    外公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或许真的如同外公说的那样，做天师这一行，虽然帮助了很多人，可是也泄露许多天机，也做过许多逆转阴阳的事，为天所妒，不容于世。
    这样的人死去之后，是不可能有机会停留在阳世的。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
    陈曦摸了摸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却努力对着那位消瘦又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的照片露出大大的笑容，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三百块来给外祖父看，小小声地说道，“外公，您看，不要担心曦曦啦，曦曦也会赚钱，赚很多的钱。”
    她知道老人死前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老人唯一的牵绊，又伸手给照片擦干净灰尘笑起来认真地说道，“曦曦这次考得也很好，以后我要会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学，做最好最好的人。”
    她抽噎了一声，鼻尖儿红了。
    就算是她变得再优秀，她相依为命的亲人都不会回来了。
    原来到最后，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从小和外公一同艰难地生活，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死去，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穷困的老人，把自己的外孙女养大，却在即将拥有好生活的时候过世。
    陈曦的眼泪都忍不住地往下掉。
    李奶奶或许说得对，老人家总是更想多看看自己的孩子。
    所以，外公才会在过世之前那样不舍地握紧她的手，舍不得闭上眼睛。
    很怕在外公的面前哭出来，陈曦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她垂头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转身走到一旁去。一旁同样是一个精致却陈旧的小桌子，上面是很多个相架，上面有陈曦为数不多和外公的相片，还有一个面容陌生，然而对陈曦却从小就熟悉得不得了的美丽的女孩子。
    她和陈曦有点像，比陈曦更加开朗一些，神采飞扬，穿着漂亮的裙子，自信地从照片地看过来。
    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陈曦默默地拿起一旁的干净的软布，一张张地给照片擦干净。
    这个小桌子或许是这样破败的家里面唯一干净并且很漂亮的地方了。
    “妈妈。”陈曦的手指摸了摸照片，小声叫了一声。
    照片里的女孩子，永远把笑容定格在了她二十岁的最美丽的时光。
    只不过是为了把她生下来。
    轻轻地放下软布，陈曦摸了摸自己有点饿的肚子，想了想，从厨房里摸出了一个昨天剩下的馒头捧在嘴边认认真真地啃起来。
    馒头隔了夜，并不松软，可是陈曦还是觉得馒头是自己很喜欢的美味，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也可以吃整整一个。她正坐在早就不软乎了的破沙发里埋头啃馒头，就听见电视里正哗啦啦在杂音之中播报着本市重要的新闻。美丽的播音员用漂亮端庄的微笑，把镜头转向了本市最大的机场。
    “金融巨子携家眷回国，赵氏掌门人表示最近十年，会将事业重心转移国内。”
    陈曦一顿，抬眼看向电视。
    已经不大清晰的电视机里，正有一个高大英俊，面容儒雅温煦的中年男人被无数人簇拥着从机场走出来。他西装革履，英俊却又谦逊，对每一个人微笑，在许多精英的环绕之下微微一笑，矜持又自信地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他浑身的气场充满了上位者的气息，站在那里仿佛就将陈曦窄小的客厅照亮了。
    陈曦呆呆地捧着馒头看着他，动了动嘴角，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从机场的后面走出了一个美丽矜贵的贵气女人。
    她很漂亮，手里牵着一个和陈曦差不多大的漂亮的女孩子。
    可是陈曦知道，那女孩子一定比她小。
    也一定至少比她小一岁。
    穿着公主裙，满脸都是快乐阳光的笑容的女孩子撒娇一样拉扯中年男人的衣摆，中年男人感觉到了她在捣乱，却没有骂她，反而慈爱地把她和她身边的美丽女人都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宠爱地看着她们，充满了珍惜还有温柔。
    仿佛她们是他的全世界。
    可是陈曦却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彻底关闭，放下了馒头慢慢地走到刚刚擦拭的相架前。
    她轻轻地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美丽快乐，因为爱情而变得更加漂亮的女孩子手里挽着自己最爱的男孩子，两个人一同笑得那样幸福。他们那样年轻，美好的人生刚刚开始，目光濯濯生辉，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
    英俊的男孩子也是这样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里。
    就如同现在，他依旧是这样拥抱着自己的妻子还有女儿。
    十几年过去，他不过是从年轻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如今的中年儒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陈曦默默地把照片扣在了桌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下绿黛红颜的地雷啦o(*￣︶￣*)o~
    ☆、第 5 章
    陈年旧事，有资格评说的都已经入土为安。
    陈曦不愿再想起曾经的故事。
    她顿了顿，垂头把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把那个笑得意气风发的男孩子从照片上撕掉，丢进了一旁破旧的书桌里，看着重新放回相框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快活的女孩子小声说道，“没有什么好纪念的。他不配的。”
    把相框又好好儿地擦了擦，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妈妈有我，不要他。”
    照片里，形单影只的女孩子依旧笑得幸福满足，仿佛认同了她。
    陈曦弯起了眼睛。
    她看了看剩下一半儿的馒头，觉得明天可以继续吃，放在了碗里去写作业。
    高三的课程其实已经没有很多的新内容，更多的是在温习前两年所学的知识点。陈曦的学校是市里最出名的贵族高中，想当初陈曦之所以报考这学校，是因为这高中在除了广收各种富二代保证了建校费之外，财大气粗，因此也高分招收最优秀的学生，并且减免了所有的学费。
    对于陈曦来说，一所不需要任何费用的高中就是一所好高中，她毫不犹豫地就报考，并且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入学。
    贵族高中这么有钱，当然不会做反悔的事。
    陈曦上高中之后真的没怎么花钱。
    连校服都免费，这普通学校谁能比肩呢？
    不过学校也是有要求的，想要在学校里不花钱，就得有好成绩。
    陈曦的成绩在年级一向都名列前茅，不过该做的功课当然都要好好地做。
    她所在的高中学霸与富二代齐聚，很出名，成绩好的学霸也不仅仅是她一个。
    扭开了房间里的小台灯，陈曦趴在陈旧的书桌上认真地写着自己的作业和习题，她手里捏着一只圆珠笔，一笔一划，目光十分认真，只是房间里安静得叫她心里觉得很难过。
    从前还有外公和她说说话，可是当外公去世之后，陈曦就发现这房间空荡荡，安静得每天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目光黯然地垂了垂小脑袋，努力地打叠精神专注地写作业，可是心里的空虚却无法掩饰。正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仿佛是楼上的住客回来了。
    虽然只是若有若无一点点小小的鞋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可是陈曦却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她觉得自己变得不那么孤单，很快地写完了所有的作业，温习了第二天的课本，这才上床去睡觉。
    虽然今天晚上遇到了很多的事，那个红衣女鬼也在陈曦的心里有了一点痕迹，可是她觉得自己一沾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被一个瘸腿儿的闹钟吵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漂亮白皙的小姑娘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自己的校服，把作业和符箓一个都不能少地带起来背在肩膀上的书包里走出了家门。她从楼洞里走出来的时候只有凌晨五点，整个楼的住户这个时候都没有醒来，因此陈曦离开的时候很安静。
    路上天色微暗，也没有卖包子卖早餐或是晨练的邻居，这条路有些清冷。
    她紧了紧背上的书包，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融入了远处的有些昏暗的路灯里。
    她走了很久，直到走到了一个小小的报纸站。
    一个穿着黄马甲的中年阿姨正站在报站外，看见陈曦背着书包走过来，笑着招了招手。
    “每天都这么早，曦曦啊，吃早饭了么？”中年阿姨和气地把手中厚厚的报纸放在陈曦的手里，见单纯漂亮的女孩子默默地抱好，想到她的年纪和自己的女儿同岁，可是在女儿睡大觉的时候陈曦却已经在分报纸，小小的年纪叫人心疼极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口袋，里面是四个热腾腾的包子，陈曦顿了顿，仰头对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小声说道，“已经吃过啦。”
    “再吃个包子吧。”阿姨把口袋递过来。
    “谢谢陈阿姨，可是真的很饱了。”陈曦给陈阿姨鞠了个躬，转身抱着厚厚的沉沉的报纸摇摇晃晃地往另一条街去。
    陈阿姨愿意分给她一些报纸分发，在月末的时候叫她得到一点点的工资，她已经很感谢了。
    做这些工作的都是力气活儿，陈阿姨每天也很辛苦，她不愿意去吃陈阿姨的包子，因为她知道，陈阿姨每天也只舍得吃四个不大的小包子。
    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子，陈曦紧了紧手里的报纸，把沿途这条街道的报纸都分到了每一家的报箱里去。这份工作可以叫她每个月得到五百块的收入，五百块对于陈曦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她走过的这条街正好是通往学校的路，从街头发到街尾，正好可以赶上一趟公交车。不过陈曦是不坐公交车的，她走两站地，省下两块钱，可以拿这些钱买自己需要用的文具。她早上出门早，就算走两站地，到学校的时间也刚刚好。
    她就读的承德高中管理得很严格，不管是不是富二代权二代的，每天七点之前学生们必须到学校。
    陈曦到达门口的时候正好六点半，她穿着校服，乖乖巧巧，对于那些从私家车上下来的衣裳靓丽的同学无动于衷，埋着一颗小脑袋默默地往里走。
    虽然高中发校服，然而贵族高中并不要求每天都穿校服，富二代们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陈曦穿着旧校服混迹其中，仿佛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陈曦对这些都不在意，慢吞吞地背着书包来到高三一班。
    她推开门走进去，走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把书包里的作业都拿出来放在桌边等着学习委员把它拿走，自己下意识地往窗户外看了看。
    刚刚明亮起来的天色微亮，这个时候操场的篮球场上还有几个帅气高大的男生在打篮球，时不时有漂亮的女生走过，男生们的篮球就打得更加兴高采烈。嗅着窗外清晨的一点清香，陈曦呆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给自己醒醒神儿。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座位被人大大咧咧地拉开坐了。
    一个高挑靓丽，穿着名牌……陈曦也不认识牌子，总之很漂亮的衣裳的短发少女坐在她的身边。
    “看什么看？”见陈曦转头看着自己，短发少女凶巴巴地问道。
    “姜暖，早上好。”陈曦小声说道。
    姜暖嘴角抽搐了一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发，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她。
    就……每天早上问候的话都不知道变一变？
    三年了。
    打从和这小姑娘同桌，同桌三年，每天都是“早上好”，就算再美味也听吐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