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联邦学院的每一个系都有自己的特色，如药剂学就是标准的复古风, 教室里保留着几百年前的特色, 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双人书桌，用某位曾经的药剂学风云人物的话来说就是：
    ——走进教室, 扑面而来一股老土的气息，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又像是身临荒星贫民窟, 想来设计者是为了让大家懂得忆苦思甜, 才会如此良苦用心。
    当年如此吐槽的那位学生早已毕业，现在就坐在讲台上双腿交叠，一本书优雅的搭在腿上，看也不看身后的全息投影大屏幕，非常悠闲的往后靠了靠, 出众的面容噙着淡笑，私下环顾一圈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不喜欢照本宣科，所以今天这堂课不会讲述其他老师给你们讲过的内容, 以及教科书上存在的答案。其余的一切你们都可以问, 有问必答。”
    果然不愧是整个医学圈的传奇，即便平时表现出来的再斯文优雅有涵养, 但是当他身处专业领域时哪怕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都会流露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甚至是狂妄。
    一群学生互相看看，眼中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但是明明是期盼已久的好事, 但事到临头大家却踌躇起来, 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问题做开场白最为合适。
    短暂的骚动过后，黑框眼镜的少年率先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到变形，却还能完整的表达出来自己的问题：“院长，虽然每种药剂都有多种配方，但是据实验结果来看这些配方在成功率的高低上却有很大的差别，那是不是代表着其实每种药剂都有一个最为正确的配方答案？”
    这个问题让课堂顿时骚动起来，因为这是近些年来整个药剂学圈内都在不断探讨的研究方向，各位药剂大师写了一叠又一叠的小论文，但到底谁也没有拿出有力的论证来说服对方，尤其可见其争议有多大。
    一群人议论纷纷，有思路天马行空的学生认为标准配方这种东西与药剂学的宗旨相冲突，也有作风严谨的学生拿出各路小论文来论证标准配方的存在，但这与大环境下的争论并无差别，依旧是无法互相说服，最后所有期待渴盼的目光还是投向了稳坐钓鱼台的那一位，等待他给出的正确答案。
    没有人注意到，当这个话题议论纷纷的时候，元璟州阖上了手里的书，抬眸的时候却不着痕迹看着中间位置的明莱微微勾了勾唇，这对师徒像是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那场走向荒唐结局的学术会。
    元璟州朝少年眨了眨眼，似在提醒他当初的事情，心虚的明莱立刻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更是拒绝回想他做出的熊孩子行径，但是对于元璟州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还是非常好奇的。
    明莱不知道，他每次做坏事之后那看似无辜但实则在甩锅的模样，不仅一模一样，而且可爱极了。
    镜片后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元璟州将视线转向提出问题的学生，他的神情微微一敛，正经的态度让课堂上轻微的骚动立刻荡然无存，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等待他接下来要给出的答案。
    却见元璟州正色的对着黑框眼镜的学生答道：“《药剂学理论与实践》第三册 第78页第一行，那里是你想要的答案。”
    什么？
    众人微微一愣，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正抱着理论书大啃特啃的明莱却迅速的翻了起来，看到元璟州指出来的一行字时不由微微一怔，那行字的大意便是：药剂配方从来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需要每一个药剂师去不断地探索发掘。”
    还真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位置分明不差，一时间明莱却有些无语，不知该佩服元璟州对教科书的了如指掌还是该服他说不讲书上的内容就不讲，那是相当的有原则。
    看到这个答案，黑框眼镜却显然并没有被说服，他抿了抿唇，说道：“但是教科书上的答案就一定是对的吗，这段话的出处在一千年之前，不代表放到现在仍然是正确答案，为什么我们就不可能探索出来药剂的标准配方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元璟州微微挑眉，声音不紧不慢有条不紊：“你有没有想过，这段话由千年来流传至今仍然未被更改，恰恰说明这一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与之相悖的答案，直到今时今日亦是如此，就像一瓶治愈剂的调制，你无法去判断青叶的汁、跳舞草或者是金心兰的叶谁才是完美的配方，又或者他们都不是。”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明莱一眼，才继续说道：“因为一瓶药剂，在不同的人手上哪怕是采取相同的手法，所达到的效果都不会是一样的。”
    明莱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本，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点头，然后立刻发现他举的例子就是个陷阱，机智的明小妖立刻停止了动作，若无其事的坐好临危不乱，一副正在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 ，决不理会对方的明示暗示。
    元璟州授课之余游刃有余的逗弄一下小徒弟，见学生们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淡淡的道：“无论是教科书还是导师们，都在无数次的强调探索这个词，正是因为药剂学最忌讳的就是照本宣科，不断地创新才会使它发展的越发强盛。
    今时今日的答案，不代表会是永远的标准答案，或许日后你们会有新的发现不同的见解，未来是无法预知的，不可预料才是它的迷人之处。”
    元璟州看了眼沉默的课堂，拉长了语调懒洋洋的道：“下一个问题。”
    明莱见缝插针的举手，暗搓搓的开始给老师下绊子：“既然您总在强调探索创新，那对于从未出现过的药剂，或者说千年前早已失传的配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进行尝试创造呢？”
    元璟州看着他的小狐狸，微微眯眼，语气中带上几分旁人无法察觉的愉悦：“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明莱同学。”
    石化剂与“改良版”的治愈剂。
    明莱眨眨眼，装傻充愣：“那您的意思是在支持我继续这样做吗？”
    元璟州敏锐的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不用猜也知道这小狐狸又要作什么妖，一时间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玩味的看着少年，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在你的安全得以保障的前提下，我自然是持有支持态度的。”
    “这是当然的，请您放心。”明莱立刻答道，没有半分的迟疑，作为一只非常惜命的小妖，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呢？
    机智的明小妖顺利的给他的老师挖坑并连哄带拉的将人拽了下去，预备着以后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例如被抓住私自尝试“梦想成真剂”的事情，还能拿今天的事情挡一挡，只是没想到这场授课结束以后……他便再一次被元璟州单独留了下来。
    秋后算账的来了！
    明小妖非常警惕的想着。
    “过来，”元璟州朝他招手，唇角含笑，语气颇为无奈：“说说看，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
    明小妖一听这话，立刻转化成白莲花模式，双眼茫然的看着被他坑了一遍又一遍的导师，无辜的摇头再摇头，声情并茂：“什么新想法，老师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这哪里是没什么想法，掩盖的如此密不透风，分明就是要作大死。
    元璟州目光深深，心情格外的微妙，一方面越发确定他这个学生就是个24小时不断作死的熊孩子没有错，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看他到底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他在职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到易明莱这么有趣的小东西。
    明莱被他看到心里发毛：“……老师？”
    “你不愿意说的话，老师也不会勉强。”元璟州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我依旧是这个态度，保证你自身的安全的前提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储备粮的关心，对小命格外珍惜的明怂怂表示非常感动：“谢谢老师，虽然您真的误会了，但是您对我的爱护我完全感受到了！”
    对，没错，感动归感动，打死不承认。
    元璟州似笑非笑：“但愿如此。”
    既然打定主意要研制“梦想成真剂”，那一开始肯定是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知道的，无论是元璟州还是其他人，毕竟这种缺少最关键的一味药草的配方在旁人看来是极度危险，即便明莱有万全之策应对，但是他那位导师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于是明小妖打定了主意，便不能在元璟州的眼皮子底下玩，而是准备周末回易家再做实验。
    平日里懒到不行的明小妖，对此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激情，接下来便没日没夜的看书吸收知识，寻找最佳的准备方案，那刻苦的劲头简直感动全系师生，直呼他们药剂学有未来了！
    天降紫微星！
    ……
    小半个月的时间，易家的研究所成功的从帝都星搬到了第六星系，明莱熟门熟路的走进去，一扇扇防御极强紧闭到严丝合缝的大门自动为他打开，半分不设防。
    他刚一走进去，沿路便遇到熟悉的研究员们，这些人都是亲眼见证过明小妖是如何降服暴龙的，对他是既惊叹又敬佩，纷纷主动打招呼道：
    “小少爷，好久不见。”
    “听说小少爷已经转到第一军校就读，易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更出色。”
    “对啊，易家这一代真是人才辈出，大少当年还没毕业就已经可以独立进行试验，二少和三少更是第一军校破格录取，现在连……”
    “咳，知道你激动，冷静点，说起话来别语无伦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哈哈我的意思是，小少爷和家主入学的年龄一个比一个小，这在第一军校都属于破格录取了，所以易家这一代真是了不得。”
    明莱不动声色的听着，隐约感觉到里面有微妙的部分却也不作评价，他四下环顾了一圈，主动转移话题问：“哥哥在吗？”
    本来以为他会追问下去的研究员立刻松了一口气，忙答道：“正在进行实验，小少爷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实验很快就结束了。”
    “这样啊。”明莱倒也不意外，摇摇头说：“那我先去我的药剂室做实验，等哥哥忙完再去找他好了。”
    “好好好，小少爷勤奋的样子真是和家主如出一辙。”
    明莱随意的应了一句，转朝药剂室的方向走去，中途似无意的回了回头，便见那说错话的研究员正在一群人围在里面做思想教育，简称批斗，明小妖的猫眼转了转，更加确信这里面的事情不会小。
    ……
    “轰——嘭！”
    随着爆炸声响起，明莱耗巨资打造的据说全国最安全最牢固的药剂室紧随其后的震了三震，可见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待震荡结束，少年熟门熟路的撤掉隔离罩，凑上前一看，非常遗憾的药剂调制失败，这种打击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了，明莱立刻陷入沉思。
    “风信草的分量没有问题，所以应该是药效相冲突才会导致实验失败，那换成冰水花试试，荧惑草先不要放，毕竟是给我自己用的药剂，万一有副作用多不好，做人不能坑自己。”
    他分析了一通，理气直壮无耻之极的态度如果被第二个人听到，那简直就是崩人设的节奏，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黑心莲开始无所顾忌的放飞自己。
    明莱秉着百折不挠的精神开始继续实验。
    “轰——！”
    明·爆破手·莱：“……”
    “轰——”
    明·心很累·莱：“……”
    “轰——”
    明·耳朵痛·莱冷静的去找了一对耳塞，避免了将自己震聋的悲惨结局。
    “轰轰轰！”
    ……
    明莱冷静的将药草和设备丢在一边，准备去找易择城寻求安慰，去他妈的梦想成真剂，他的储备粮就在眼前等着他去吃，用不着丫的！
    少年气咻咻的往外走，身上的黑气化成无数的怨念，只是走到一半脚步却停在了门口，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前进，他沉着脸似在思考人生，半晌后转过身来，一反离开时的气势汹汹，开始慢吞吞的迈着小碎步朝实验台移过去。
    好吧，其实他还是很贪心的想要更多的储备粮。
    明小妖一手握着碾碎的药草，一手握着等待调制的银水，非常严肃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再实验爆炸就让他滚一边去，爱什么药剂什么药剂，和他没关系！
    “轰——！”
    明莱恨到眼含水汽，人间不值得！
    等，等等！
    爆炸过后，实验成功了！
    明小妖精神一振，感觉又能爱了，这个时候如果身边还有其他人，大概可以听他讲上半个小时的鸡汤，如努力就会有结果，不经历波折怎么有收获，你没有看到成果只能是不够努力，你看我，这不就调制成功了吗！
    他拿起药剂反复观看，那颜色五彩斑斓格外的亮眼，这次不需要别人惊呼，他自己就可以判断出来，上品！
    不过……这他妈不是梦想成真剂啊！！
    一波三折的情绪，让少年彻底凌乱了。
    据书上记载，梦想成真剂成品颜色呈靛青色，颜色越纯粹品质越高，他这药剂里面倒是有青色，但是青的发绿，周遭还有红橙黄紫四种颜色混杂着，怎么看和人家说的都不是一种东西。
    书上还说，梦想成真剂的气味清香甜腻，明莱拧开闻了闻，陷入了沉默。
    辣的，他的药剂辣的像四川火锅。
    少年沉默良久，一言不发收拾好包裹，踩着沉重的脚印去找储备粮寻求安慰了。
    ……
    “小、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研究所的小秘书被明莱身上那黑压压的怨念吓了一跳，怎么进药剂室前是笑的甜甜的像个小天使，再出来就像是被摧残过的挖煤工呢？
    明莱抬头，幽幽的看着她：“我哥出来了吗？”
    “实、实验结束了，他还在里面，你可以进去找他。”小秘书结结巴巴的说。
    “好的，谢谢你。”
    明莱宛若幽魂的飘过来了，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被扑面而来的灵气砸了个晕头转向，他晃了晃脑袋，整个人立刻精神了，里面竟然有两个储备粮！
    鼻子相当灵敏的他立刻判断出来，一个是易择城，另一个竟然是元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