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回来啦，去了哪呢？」
    「有个阿婆迷路，带她去派出所。」随意掰了个藉口，他凑到蕃茄炒蛋前猛吸一口。「好香啊！」
    他光是用闻的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把她逗得乐不可支。
    简单的两菜一汤，两人相对而坐吃午饭配几句间话家常，这样平凡的日常生活对一般人来说是如此理所当然，但对他来说却像珍贵易碎的琉璃，在他背后暗中埋伏虎视眈眈的人不知凡几，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这样的珍宝捧在手上，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让眼前美好的画面龟裂破碎。
    「等一下还有西瓜吃喔！」魏晴亚笑瞇一双弯月眼。
    他嘴角扬笑望着她。「我真幸福。」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为什么会选蕃茄炒蛋？」见他第一箸毫不犹豫地先夹了蕃茄炒蛋，魏晴亚好奇地问。
    「很奇怪吗？」他挑眉问。
    「我以为你会点比较特别的菜，像是，低温慢烤战斧牛排？」她举了个略为夸张的譬喻。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出声。「那种东西，随便去哪吃都有。而这个，可不是想吃就有。」看着碗中的蕃茄炒蛋，他的眼神流露难以言喻的情感。
    「怎么说？」听到他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她好奇的问。
    「嗯……可能是因为对我来说，蕃茄炒蛋不只是一道菜，而是代表了……吧……」越到语末，他的声音越轻，连他好像也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嗯？」魏晴亚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看了眼满头问号的她，司徒仲寧忍不住一笑。
    「你明天飞东京来回班吗？」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
    「你又转移话题！」见他又故技重施，魏晴亚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后天几点下班？我去机场接你。」
    无视她的抗议，他自顾自地接话，筷子正要再夹一口蕃茄炒蛋却扑了个空。司徒仲寧错愕地看着把蕃茄炒蛋端起，高举在头上的她。
    「不说就不给你吃。」每次都想呼咙她，这次绝不让他得逞。
    他垂眼视线落在桌面似想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蕃茄炒蛋是阿嬤以前常煮给我吃的一道菜。」
    听到这回答魏晴亚一愣，把蕃茄炒蛋放回餐桌。「你……很想她吗？」
    「想她吗？也可能是想我自己吧。」他像梦囈般地喃喃自语，抬眼对上魏晴亚满是专注的神情，知道自己这次没办法再打混水战过去了。
    他夹了番茄炒蛋到碗里，侃侃而道：
    「阿嬤过世后跟我爸到了美国，但基本上很少看到我爸人影，都是管家在打点我的事，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同学都很羡慕我，我也觉得很爽，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却羡慕其他人。」
    「羡慕什么？」
    「像是……篮球比赛时别人会有爸爸妈妈加油，或是同学会说暑假全家人去露营之类的，我才发现我自己好像都是一个人。」他落在桌沿的视线焦距涣散，沉默了晌后才继续道：「我一开始还很天真，以为只要我当个乖小孩，总有一天我爸也会像其他同学的爸妈一样出现，但后来才知道自己多蠢。」他哼一声的冷笑。
    「为什么这样说？」魏晴亚面露不解。
    他手中的筷子对碗内的金黄色的蛋戳上戳下，好似内心的七上八下起伏不定，面色却是僵硬。
    「后来有人抓我当人质威胁我爸，要他把对对方不利的帐本交出来，我爸却毫不在意我就被抓在对方手上，直接对那人开枪。」放下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左肩。「子弹就这样扫过我……对他来说我只是个无关痛痒的累赘吧。」
    当初擦过他肩头的伤却穿破心口成孔，原以为事隔多年他已不痛不痒，没想到提起时才发现那个伤疤仍是狰狞地作痛。
    一阵暖意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抬头一看，对上魏晴亚满是心疼的眼，她纤柔的手掌紧握住他。
    望着魏晴亚，他嘴角提起一笑。「是你的蕃茄炒蛋提醒了我，我的存在也不是那么没意义，至少阿嬤曾经在乎过我、关心过我。虽然已经是过去式，但总比从来没有过好。」
    眼眶泛红的魏晴亚伸出双手将司徒仲寧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阿嬤是过去式，而我是你的现在式，也是未来式。」她的心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抽痛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沾湿了他的脸颊。
    他笑了，揉了揉她的头，笑瞇的双眼看起来闪闪亮。「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她按住他的左胸窝，「我负责保护这里。」
    她一双闪着泪光的水眸坚定无比，像莹洁如玉的露水，填补了他心里的黑洞，滋养出新生的芽苗。
    「傻瓜。」他轻手抹去她眼角的湿痕。「你已经救了他。」
    而他，会尽全力的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