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当他这种放下营造氛围的姿态，倒是让她察觉出了几分变化。
    林娆推断洛岑对这场相亲没什么感觉，反正大家好聚好散，饭吃完就完了，不会有后续。想到这儿，她也放松了下来。
    奇怪的是，在两个人都漫不经心且“自暴自弃”的放松状态下，反而交流的氛围更轻松了。
    “哦？你昨天才回来的啊？那还真是辛苦了。过年没在家呆着？”
    “家里亲戚都闹腾，过年回去就被我家叔叔婶婶舅舅舅妈家的小崽子们缠着听八卦，头都快炸了……说得好像我跟，跟那个特有名儿的那个狗仔……叫什么来着…哦对以为我跟老醋似的！我能有啥八卦跟他们说呀。守岁的时候摊在沙发上就定了机票……后来在飞机上补了觉。”
    “有魄力。”洛岑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林娆一个欣赏而略带羡慕的目光，“我出去都是工作原因，还从来没有说走就走过呢。”
    林娆耸了耸肩：“可以理解的呀。洛影帝你是业界劳模啊，应该每年年初就安排好了全年的工作计划了吧。像你这样叫有责任心，不会为了闲玩儿打乱了其他人的安排。我是闲散惯了的，跟你比不了，你也别羡慕我了。”
    人人都知道洛岑不是在拍戏就是在拍戏的路上，要么就是在参加综艺宣传新戏的路上。
    “闲不闲散不知道，单就被家里人撺掇着来相亲这事儿说，我觉得咱俩都别羡慕彼此了。”洛岑没好气地说，傅晓南急切的表情又开始在他脑海中浮现。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平时生活太空虚了，每天净想着看孩子结婚抱孙子……我表哥就这么过来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然后现在就轮到你了。”洛岑放下筷子，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一点水，又给林娆的也倒满水。
    林娆自然地把杯子往洛岑那边推了推：“是的，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在我眼里相亲就是个市场，男男女女按照自己的学历、家庭、职业、收入水平、有车还是有房这些指标明码标价，谈妥了就结婚，谈不妥就找下一家……我还没到急着把自己让出去的时候呢。”
    目前看可能这辈子都到不了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独立是你自己选择的，但你又未尝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把婚姻家庭当成是人生选择呢？你可以不把恋爱结婚放在心上，但总有人是在乎的。无可厚非。”
    “你是哪种呢？”
    “我？我和你差不多吧。但我觉得应该尊重所有人的选择，你也别太把相亲这件事想得妖魔化了。”
    林娆第一次听见有男人这么认真的和她讨论这些听上去有些鸡毛蒜皮的人生琐事，甚至还指导了她的价值观，不禁有些入了神。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缓了缓神。
    跟她相熟的男性到了类似的年龄谈论的都是车啊房啊事业啊，理所当然地走在人生道路上。他们要么秀恩爱晒儿子，要么抱怨家庭关系如何头疼。单身的天天吐槽相亲对象仗着自己博士学历看不上自己，要么就在苦逼地奋斗攒首付。
    没有相同的经历和经验，确实听不出别人话中的感同身受。而今天，她却和刚熟络起来的本该是光芒四熠的影帝产生了共鸣感。
    明明还有些讨厌他来着呢。
    仔细想想洛岑说的不无道理，有时她确实过分固守自己的标准就觉得所有人都得理解她才行，可事实就是，别人凭什么愿意理解你呢？
    一般相亲的双方都带着强烈的结婚目的，迅速考察双方的硬件条件和三观是否匹配，在此之上决定是否继续发展。
    这俩被赶鸭子上架的人，根本没觉得自己在相亲，就当成一顿普通的午饭，聊到最后甚至开始认真讨论起“相亲的本质问题”。
    一顿饱餐后，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洛岑起身要送林娆回去。
    “你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去？”洛岑问。
    “啊，我开车来的。”林娆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没事儿就不用送了，出了这个门就不一定这么清静了，多一两条新闻就少一两分清净。”
    第一次有人既不欲擒故纵又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影帝的好意，虽然只是客套的好意。
    “行，那就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洛岑点了点头，干脆顺水推舟，就是要联系方式倒是要得游刃有余。
    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告别后，林娆径直走到停车场，缓缓将车开出这个犹如世外桃源的院子。
    她借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洛岑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转身离去，而是礼貌地站在后方等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微微欠身，君子如风。
    林娆打了转向灯，侧身看像车窗外的男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就在转向的时候小手飞速地伸向窗外潇洒地一挥。
    车头刚好正对街道，她缩回手打回方向盘，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嘴角的笑容也消失在尘埃中。
    她想，如果以后再见面估计也是会心一笑的君子之交了。
    刚回到家，林娆就把大概情况跟林母和韦婉简要的交代了，林母沉默不语，韦婉倒是发来了一条微信。
    韦婉：你是不是傻啊？
    林不情愿：？？你在怀疑我的智商吗？
    韦婉：不是，我在怀疑你的情商。
    哦……反正她也承认自己的情商不高。
    正要回复些什么，她就听林母沮丧地说：“行，不管你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然后走进卧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不情愿：大碗啊，我妈好像生我的气了……
    韦婉：小娆啊，你妈也是操心你。对了，你知道相亲潜规则中，主动要联系方式就是表示有好感可以继续发展的意思吗？
    林不情愿：我又没相过亲。[翻白眼.gif]那可是洛岑……说谁对我有意思都不可能是他吧。再说了我俩都是被逼着来的，本来就都没有靠相亲找对象恋爱结婚的打算，要个联系方式就是给个面子，哪有你想那么多。
    韦婉：你说的也不是不对嗷……那可是洛岑，围着他的花花草草那么多，估计也不差你这个在墙角默默生长的狗尾巴草了。
    林不情愿：我怎么在你这儿就这么憋屈呢，狗尾巴草？我不是你最宝贝的艺人，最耀眼的明珠吗？
    韦婉：呕——少恶心人。我的林明珠，林宝贝，下个月去m市，别忘了。《梨园往事》就要定档了，你也该出来露露脸，预热预热为之后宣传做准备了，乖哦。
    林不情愿：说到工作你提醒我了！去查一下邮件看看贺老师有没有回复我，一直想要演她的话剧呢！
    韦婉：知道了。对了，那几个节目邀请，你考虑好了吗？你忘了周导对你唯一要求就是只希望你年底开机进组前能比之前稍微有点热度……哎，为什么我感到一丝过气影后的悲哀？不过你可算又拍电影了，可喜可贺！
    林不情愿：嗯嗯。今年上半年话剧巡演，下半年相对宽裕一些，可以上上节目混个脸熟，所以你觉得‘世界深处’怎么样？
    韦婉：？？？
    韦婉：你再说一遍？
    林不情愿：……世界深处。
    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请添加对方为好友。
    闺蜜情呢？
    林娆软磨硬泡加回韦婉，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自己对运动的热爱和对冒险的向往，被韦婉敷衍地打发之后，正准备把手机锁屏，就看到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她给那人的备注是“业界劳模洛老师”。
    业界劳模洛老师：今天辛苦你了，都没好好休息就赶过来了。中午吃得还好吗？别不情愿了，努力工作，加油。
    嘿，别说洛岑一本正经地还真有点可爱，林娆莫名被这条问候愉悦到了。
    林不情愿：饭很好吃！谢谢洛师兄了。
    笑容还没褪去，另一条消息就让她的面部表情渐渐僵硬。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如果往上看，还能看到很多条类似的消息。
    林娆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心情，手指飞快地打出“不能”二字，连气都不敢喘地把对方拉黑了。
    她喜欢《梨园往事》这部剧，可她真的有点不想参加剧组宣传了。
    录制综艺那天肯定要见面的，烦死了。
    她这么想着，狠狠地锤了两下枕头，摊在了床上。
    第8章
    “他居然还在骚扰你吗？”
    沈越压低了声音，生怕周围的人听见她和林娆的对话。
    三月下旬，天气逐渐回暖，m市青柠台的招牌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也一片春风荡漾的氛围。
    林娆坚持她非剧组工作时一贯早睡早起的作息，早早地就从酒店出发到台里，借着和沈越对台本的时机，悄咪咪地躲在休息室和沈越聊天。
    沈越是这档综艺今天的主持人，也是青柠台元老级别的女性主持。
    本来是青柠台很火的一档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但今天这档综艺的元老主持年初不小心出了车祸，伤经动骨一百天，年轻主持人又颇有些青黄不接的趋势，台里领导只好找来了沈越救个小半年的场。
    “唉。”林娆叹了口气，把台本放在腿上，凑到沈越耳边，“我在剧组的时候觉得还挺正常的，杀青之后也算是正常的联系交流。就大概两个月前？反正一月份那会儿，他就开始天天给我发信息，搞得我那阵儿都不想给手机开机……”
    “雾草这么恐怖？”沈越倒吸一口气。
    林娆刚出道的时候沈越就认识她了，两个人脾性相投，倒也发展成了难得的好朋友。如今听说好友被人纠缠，她真的是恨的牙根痒。
    “我过年不是去新西兰了吗？手机大多数时候是关机状态，还以为能消停一点，结果我回来以后发现，并没有……”林娆揉了揉眉头，低声说道。
    “……那我今天帮你留意着。剧组集体上综艺节目总是要交流的，别让别人以为剧组不合什么的，对你也不太好。”
    “你说我造了什么孽啊……家里老母亲操心我要我相亲，剧组里演前情侣的男演员转头就变一朵烂桃花，还是有点变态的那种，怎么年龄大一点清净生活都还过不得了呢？”
    林娆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快瘫在沈越的肩上了，她满脸愁容，看得沈越直皱眉。
    沈越索性揽过她，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的腰，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振作起来，小姑娘！别被恶心的生活和垃圾的男人打倒了，你越脆弱痛苦就越猖狂。”
    林娆抬头看着沈越，这就是她熟悉的那个骄傲的女主持，犀利而尖锐，直面一切糟心的问题——别人的也好，自己的也好。
    沈越做主持人有自己极强的个人风格，青柚台还有一档以嘉宾会话为主的访谈类招牌节目《越问越说》，就是她主持的。
    据说被邀请上过沈越访谈节目的人就没有不红的，即使访谈时不红，日后也一定前途无量。
    以林娆为例，她拿过最佳女配角之后第一次上沈越的访谈，第二次去的时候就是最佳女主角了。
    但她依然坚持认为，传这些话的人都是封建迷信！
    “借你吉言，希望烂桃花赶紧凋谢！”
    林娆话音刚落，就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准备给她俩化妆。
    她赶紧从沈越怀中坐直，正襟危坐，一副“老娘一点都没有脆弱”的样子，任凭化妆师小姐姐在她脸上尽情发挥，一边涂抹一边夸她皮肤好。
    呵，好皮肤还不都是靠护肤品堆起来的……
    就没有什么神奇的用品能堆一个顺遂如意的人生道路吗？事实是根本没有。林娆绝望地想。
    “我刚才在那边看到洛影帝了？今天的嘉宾也有他吗？”一旁的小助理朱可悄声说。这次她是跟着韦婉一起来的。
    坐在椅子上的林娆闭着双眼在上粉底，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她早知道今天洛岑要来，“相亲”后再见面，也不知道谁尴尬，反正不是她。
    沈越看了一眼天真呆萌小助理，为她的业务能力感到担忧，看着有人给她解释，她没放在心上，俯身对林娆说：“洛岑这次领衔主演了反派角色，非要让导演给他当客串算。你说，稀奇不稀奇？要我说他这就是谦虚，还帮导演带新人，要我说‘洛岑客串’四个字放在那儿也是妥妥的流量。”
    趁着化妆师在找散粉，林娆微微睁开眼睛瞥了沈越一眼。
    她去相亲的事情虽然跟沈越说过，但并没有跟她说那个人就是洛岑，除了韦婉还没有人知道她和洛岑相亲这件事。
    虽说她本人不介意也不尴尬，但总归是有一点点小别扭。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抓着影帝的小辫子似的，有点……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