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苏青行曾经阅读过许多古籍，所以对死而复生的各种情况都有所了解。
    这一次冥界动荡所导致的死而复生，可能是所有类似情况中最糟糕的一种。因为那些人无论如何都已经算是死人，就算外壳因为灵魂的冲击而恢复到了最光鲜的状态，他们也已经是死人。
    只是一群无处可去的亡魂，无奈之下被困在了自己尸体中。
    他们的尸体会因为死而复生的关系而暂时恢复到活着的状态，但……如果持续的时间久了，尸体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甚至会变得更加糟糕。
    假设那种烧焦的味道真的是来自于讲台上的谢老师，那么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与火相关的事情而死亡，然后死而复生。
    “好了，老师还有一些事情，你们继续自习，高三的学长们已经完成了高考的任务，你们也得加把劲才行！”谢老师说着，为班上的学生鼓了鼓劲，就推门走了出去。
    “好！”
    “好咧！”班上的同学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最后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苏青行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情非常复杂地翻阅着自己面前一大堆天书。除了文科类的书籍之外，苏青行真的连封面都不太能理解。
    物理是什么？
    化学是什么？
    生物……是特殊生物图鉴吗？类似龙和鬼凤凰之类？
    更加奇怪的是，明明那位谢老师现在已经离开了教室。但存在于苏青行鼻间的烧焦味却久久没有散去，一直徘徊在这间教室中。
    “小可，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苏青行隔壁那一排第一个座位的男生突然开始和旁边的某个人搭话，而那某个人正是一开始用唇语让苏青行快点离开的瘦弱少年。
    “没，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被叫做“小可”的少年低下头去，“没什么的。”
    “你可要注意身体才行。”那个男生又在一旁看起来很关切地说，“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我们才知道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也是深有体会吧？”
    “别开玩笑了，上次社会实践就只有许可一个人没去，他和我们不一样，根本没有经历过那种奇迹一般的事情，怎么可能深有体会？”另一个正在给脸上补粉底的女生头也不回地说看，“他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是啊是啊，昨天放学的时候还有记者来采访我！”另一个男生也开始搭话，“真担心上镜后有小学妹爱上我，到时候我该拒绝还是答应呢？哎，长得帅真是令人烦恼啊！”
    “自恋狂。”化妆的女生鄙视地瞥了一眼对方，又接着将视线回到手中的梳妆镜上，“好奇怪啊，最近我皮肤怎么那么暗呢？”
    “因为年纪大了啊，万人迷大姐！”
    “去你的！”
    苏青行和许可的中间隔着一个座位，所以看不太清许可的表情。但即使如此，苏青行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发抖，似乎周围有什么让他觉得很害怕的东西。
    “许诺，你弟弟身子怎么那么虚啊？”化妆的女生转头对最后面那个高个女生喊了声，“是不是偷偷瞒着你看片了？”
    名叫许诺的高个女生正趴在桌上睡觉，听到声音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说：“关我什么事，应娇娇你要是那么关心的话，来给我当弟妹好了。”
    “哈哈哈哈哈！”教室里立刻哄堂大笑起来。
    “去你的，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瘦瘦小小的火柴杆，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弟弟啊！”应娇娇娇嗔地瞪了一眼后方。
    “我说，你们的话题怎么总是绕着许可转啊，平日里还没欺负够吗？”班上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从书本中抬起头，“转学生在那里坐了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嘘，要是太主动的话，被当做轻浮怎么办？”应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苏青行，“我可是打算在苏同学面前树立良好形象的。”
    周围的其他女生也都暗自点了点头，她们不是对转学生好看的长相不动容，只是害怕一开始就激动地围过去，最后却沦为别人的炮灰。
    “那你们男生呢？不来个欢迎仪式什么的？”
    “转学生什么的，一点都不刺激啊！”刚才那个略显自恋的男生很是感慨地说，“自从经历了社会实践的事情后，很难再找到让我们更感兴趣的事情，我们甚至都不想再欺负小可了。”
    其他男生们也是深有同感地唏嘘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次次被提及，许可“啪”的一声将椅子向后推，然后就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低着头，身体和声音都颤抖着说：“我，我身体不舒服，我去一下保健室！”
    “许可同学，请等一下。”苏青行紧跟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也有些不舒服，可以和你一起去保健室吗？我刚来到这里，还不太认识路。”
    “嗯？当然可以！”许可回过头来的时候，脸色还是和苏青行看到的一样苍白虚弱，就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不过当许可听见苏青行所说的话之后，还是立刻点了点头。
    于是，苏青行和许可就在众人的目送中从教室走了出去，沿着走廊一路向前走。
    一走进走廊，许可就好像终于能够恢复呼吸了一样，靠在旁边的窗台上不断深呼吸，整个人都有一种从地狱里解脱出来的感觉。
    “许可。”苏青行自然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和眼前有些奇怪的少年好好聊一聊，“为什么刚才你一直在用口型对我说话，让我’快跑‘呢？”
    许可没有回头，只是依旧靠在窗台上，说出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除了我之外，我们全班都是鬼。”
    全班？
    苏青行皱了皱眉，继续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高考，我们集体放假了几天，谢老师就提议大家在放假之前一起出去玩一次，就当做是高中时代最后一次社会实践。”许可转过身来，紧抱着双臂，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
    “我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成，在家待了一天。但是……”许可的眼中出现恐慌，“旅游车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据说当时有很大很大的爆炸声传来，然后整辆大巴车都燃烧了起来。”
    “但是大家不都好好的吗？”苏青行指了指旁边的教室，“好像没有人缺席的样子。”
    “因为当时出现了一个奇迹。”许可的眼中却并没有庆幸，只有害怕，“车上所有的人，包括高二四班33位学生，还有谢老师和巴士司机都不在车上，反而全部晕倒在距离出事地点好几米的草地上，全部活了下来。”
    “也许是一个幸运的巧合。”苏青行虽然这么说，但已经从许可的话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这不是巧合。”许可颤抖着身体，“就在出事之前，我姐姐许诺还在和我视频聊天，我当时看见了！我看见所有人都在巴士车上！我甚至听到了尖叫的声音！但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幸运的巧合。”苏青行最终拍了拍许可的肩膀，“我们先去保健室吧。”
    苏青行其实已经相信了许可所说的话，虽然他所说的话太过于匪夷所思，但却和亡魂被迫死而复生后的状况完全一致。只是因为不希望普通人过多地牵扯进这件事情，所以苏青行并没有表现出对许可的信任。
    桂竹高级中学高二四班的三十三位同学，包括班主任谢梦在内一共三十四人全部都已经死在了不幸的车祸中。
    但最终他们却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死而复生，被迫回到这个世界上，带着幸运的光环继续如同往常一样工作和学习。
    糟糕的是，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而已。
    苏青行相信不久之后，所有死而复生的亡魂都会暴露出他们原本的样子，这种状态缓慢而痛苦，足以将那些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亡魂陷入地狱一般的绝望。
    “难道你没有闻到吗？”许可似乎充满了想要倾诉的渴望，却一直没有找到相信自己的那个人，“那种烧焦了的味道，谢老师的办公室里有，我姐姐的房间里有，还有高二四班的教室也有！”
    “我的姐姐，我的同学，还有我的老师都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一定都死了，为什么他们还能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上学放学和回家？！”许可似乎无法接受这一点，在控制不住的情况下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痛苦地低声抽泣起来，“我想离开这里！”
    “许可，你怎么了？”班主任谢梦正巧走了过来，然后就看到站在走廊里的许可和苏青行，“不是还没有下课吗？”
    “对不起，老师。”苏青行在旁边道歉说，“因为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就让许可同学带我去保健室。不过半路上许可同学突然肚子痛，我们就停下来休息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谢老师点了点头，“那苏青行同学你就扶着他去保健室吧，就在拐角处第一间的地方。”
    “好。”苏青行乖乖将蹲在地上的许可扶了起来，带着他向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相信我的话。”许可压低了声音，“苏青行，这个班级真的很不正常！”
    “先撇开事情的真假不说，四班的同学们看起来并不像鬼。”苏青行一边走，一边说，“我以前看过的话本里说，鬼和妖怪一样，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人，他们就留有人性，不会像其它鬼和妖怪们一样害人。”
    “就算许可你说的是真的，但四班的同学看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鬼，更不会像鬼一样害人。”
    苏青行的声音很平缓，甚至有一种让人的心情平复下来的力量，让原本有些激动的许可渐渐平静和安静了下来，一路上沉默着和苏青行一起到达保健室。
    保健室里并没有医生，不过许可却熟门熟路地找到两个一次性杯子，为自己和苏青行都倒了一杯水之后，两个人就坐在医务室的沙发上休息。
    “你经常来保健室吗？”苏青行对此有些好奇。
    “嗯，班上的同学有的时候会恶作剧，然后我就会躲到这里来。”许可喝了口热水，脸色看起来也比刚才好了一些。
    “恶作剧？”
    “没什么。”许可立刻摇了摇头，“只是同学之间开玩笑而已。”
    “对了。”许可转过头对苏青行笑了笑，“谢谢你刚才没把我当成神经病。有很多事情憋太久了就很容易爆发出来，我之前和爸爸妈妈提起过这件事情，不过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哭着求我不要到处乱说。”
    “许诺是你的姐姐？”苏青行记得许可提起过姐姐的事情，之前在教室里的时候，也有人让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高个子女生管好自己的弟弟许可。
    “嗯。”许可点了点头，“我们是双胞胎，但是一点都不像。许诺的身高像爸爸，而我的身高却像妈妈，从小就比她矮很多。”
    两个人一直在保健室里休息到了下课时间，等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苏青行和许可才重新回到那个让少年感觉有些窒息的教室里。
    也许是因为老师还没有进教室，所以教室里的学生们都还在一边拿书一边聊天，三十多个学生谈风说笑，虽然看起来有些吵杂，但气氛却十分和谐。
    一点都看不出，这个教室里正坐着三十三具尸体。
    因为苏青行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所以没过多久就等来了放学时间。
    等苏青行抱着一堆不明所以的书，以及一堆同样莫名其妙的作业回到“豪华公寓”的时候，一楼那位曾经提醒过苏青行的老大爷正搬着一个藤椅，坐在楼道里吹风。
    在看到苏青行走进来的时候，老大爷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哎……”
    怎么了？
    抱着书和作业的苏青行一脸茫然，难道是他这副勤奋学习的模样让老大爷感动了吗？
    不过，等苏青行转动钥匙将门打开之后，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老大爷会有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了。
    在苏青行离开公寓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穷徒四壁，连洗手间都没有的破屋子。
    但是当他再次打开门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却是……
    “啪！”
    “对不起，我开错门了！”
    苏青行下意识地将门关上，但是一抬头又看到402的牌子正挂在这扇破木门上，这里确实是冥界为他准备的豪华公寓没错啊！
    苏青行再一次带着疑惑打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的仍然是一个看起来焕然一新的公寓——
    原本灰扑扑的墙壁被贴上了干净整洁的墙纸，整个环境看起来已经变得舒适起来。光秃秃的铁窗上也挂好了淡蓝色如同天空一般颜色的窗帘和半透明的纱帘。
    天花板上本来就只有个孤零零的灯泡吊在那里，这会儿却多了一个白色的圆形灯罩。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方方正正什么都没有的公寓屋子里，被铺了一整层可睡可坐的柔软垫子。这种垫子和苏青行曾经在试炼世界里见过的榻榻米完全不同，浅色的垫子看起来柔软而舒适，让人觉得在上面打滚应该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一张被粉刷成浅蓝色的木头桌子将整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分割成左右两半，还有两套被褥放在屋子的角落里。
    墙壁的高处还安装了几个可以放置东西的置物架和小柜子。
    明明屋子还是原来的大小，明明还是那个连洗手间都没有的简单构造。但是当苏青行看清楚这一切的时候，还是愣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坐在桌子旁边的沈思站起身，他终于回过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苏青行忍不住问道。
    沈思带着认真无害地表情说：“不知道，突然有人冲进来忙里忙外，说是出差福利，嗯，不是很清楚。”
    出差福利？
    苏青行听到沈思说出这四个字后，立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沈思说的是真的，那么冥界为他准备这个“豪华公寓”应该也不算是太抠门。虽然房租看起来应该非常便宜的样子，但如果加上屋子里如今的布置，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临时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