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封征许久没听到喻娇鹰说话，侧过头来看她，却见喻娇鹰一脸落寞地盯着脚底下一言不发，他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小坤的情况怎么样？”
    喻娇鹰突然开口问，声音听上去却没什么不正常。封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比之前好很多。他现在的主治医生是楚小姐介绍的，之前我给他找了很多医生，情况都不见好转，但是在这个医生这边治了几天，至少会对外界有反应了。不过情况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喻娇鹰抬起头看向他，她的脸隐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
    封征迟疑一下，不确定地说：“坚持下去或许会好。”
    喻娇鹰听他说着，总觉得封征好像在离她越来越远。
    她所知道的封征，对封坤的感情其实有些复杂，因为实际上，封坤跟封征没有血缘关系，封征是封家收养的孩子，封坤才是封家夫妇的亲生儿子。
    但是那也是在封征来到封家七八年之后的事情了，她还记得那天放了学，封征没等她一起回家，反而自己跑了，喻娇鹰在路上看见封征，越喊他走得越快，喻娇鹰只好追上去。
    但是封征跑得太快了，等喻娇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河堤上，看着
    远处发呆。喻娇鹰不明所以，但是很想把封征揍一顿——因为他跑太快，害她追人追得累死了。
    不过后来她还是没把他揍一顿，喻娇鹰一回头，发现封征正迎着风掉眼泪，她都被吓到了，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封征哭呢，小时候被她欺负的时候他都没哭过。
    喻娇鹰陪他在河堤上坐了许久，天都黑下来了，封征才说：“我有弟弟了。”
    喻娇鹰体会不到被收养的孩子对养父母生了个弟弟这件事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见封征的反应，隐约明白，肯定不会是开心的。喻娇鹰那时候也小，想了半天都想不通，后来悄悄对封征说：“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玩？”
    封征犹豫许久，终于点点头。
    封征从小便是个情绪内敛的家伙，像小老头似的，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冷冰冰。喻娇鹰喜欢捉弄他，也是喜欢看他变脸。但是他当着她的面哭，着实把喻娇鹰吓了一跳，但是直到最后封征也没有告诉喻娇鹰他担心什么，只是连着好多天都心情不好——尽管他在努力装作高兴了，喻娇鹰还是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她想不明白，去找外公询问，经过外公的指点，喻娇鹰终于能理解一些，外公叹口气说，她应该学着懂人情世故了，她爸妈把她保护得太好，总这么天真，以后会吃亏。
    外公那天教了她很多以前根本没听说过的东西。
    第二天，喻娇鹰拉着封征回自己家里吃饭，吃过饭之后，她把封征按在床上，骑着他的肚子：“你入赘到我们家吧，给我当童养夫。”
    ……
    她好像成长得太快了。
    不说其他的，对于这个弟弟，封征的感情非常复杂，他小时候总担心养父母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就不要他了，但是又在发现弟弟有自闭症之后，很难过，他甚至有些自责，觉得弟弟不健康或许是因为他对他抱着那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情。
    封家的产业最后交到封征手里，养父母当然没有责怪过封征，他们甚至不知道封征讨厌封坤，临终前，他们让封征好好照顾封坤，并相信他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封坤。后来养父母去世，封坤成了封征唯一的亲人，封征也做到了，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封坤，但是那些年发生的事情，终究成了封征永远无法开口的疼痛和遗憾。
    这种遗憾是不能被时间抹平的。
    喻娇鹰特别想知道，在这种外人没办法插手的情况下，封征是怎么向楚卿卿讲明封坤情况的，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他到底把楚卿卿当什么人？
    或许……人都会变？
    “你在想什么？”
    喻娇鹰的回忆被封征一句话打断，黑暗里，对方离她很近，她甚至能听到封征呼吸时候的声音，可是喻娇鹰总有种不安定感，封征真要变成小风筝了，而且是断了线的小风筝，她抓不住。
    “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这是好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喻娇鹰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他：“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封征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确实不早，天已经暗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突然想见你一面呗，现在见到了，我准备回去。”
    喻娇鹰朝他摆摆手：“不用送了，回去照顾小坤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封征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去老远，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喻娇鹰的表现太反常，他不得不想多一点。封征想了半天，终于不放心地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等一下，太晚了……”
    喻娇鹰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回过头冷冷地瞥了封征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封征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车驶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封征觉得心头莫名一紧——她那眼神什么意思，跟看叛徒似的。
    封征想了半天，把手机拿出来拨通郭青云的电话：“喻总去我办公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第32章 生气归生气，不耽误上床
    喻娇鹰好像从此在封征面前失去了踪影似的，她已经很多天没来骚扰他了。
    封征那天晚上回去就找了郭秘书，郭青云把那几张塞进他办公室的照片递给封征，反而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这几张照片都是她跟自己的，按照喻娇鹰的性格，她只会觉得逗，不应该生气。
    不对，她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从时间看也不是因为这个，喻娇鹰是到了医院以后才跟他闹别扭的，如果单纯因为几张照片，她也不会去医院找他。
    但是封征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在医院发生了什么会让喻娇鹰生气的事情。她那天问了些什么？都是封坤的情况……他说的也都是封坤的情况，确实没什么可生气的。
    封征有时候觉得跟喻娇鹰说话特别累，她总是把自己藏得很深，能一眼看破他的伪装，却永远不让他看透她。
    “郭青云，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郭青云接到封征的电话之后，便有些忐忑，他看得出来总裁这几天心情不好，低气压360°立体环绕，但是他毕竟不是总裁的开心果和解语花，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引火烧身。
    封征撑着额头坐在办公桌后面，郭青云等得冷汗都流下来了，他才开口：“喻娇鹰那天来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喻总？”
    封征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充满杀气，郭青云急忙收回心神：“就说咱们公司安保不好，不管什么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总裁办公室。”
    ——也不是。
    喻娇鹰说这话单纯为了冷嘲热讽，不可能因为这个跟他生气。
    封征想不通原因，脸色更冷了一些：“那你查到送照片的人了没？”
    “这个……我查监控只看见有个穿黑衣服戴兜帽的人走进来，没看清脸，而是让那天值班的保安看了，他们也都没印象有这样一个人进了公司大楼。”
    “那就是公司内部的员工？”
    封征挑挑眉，表情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这个人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恶作剧，但是他的恶作剧得罪了喻总，让人家不高兴了，前沿科技现在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得罪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郭青云立刻心领神会：“我会好好查查的，及早把这个人找出来。”老板说什么他就答什么，至于为什么要调查，这个神秘人拍了喻总的艳照又为什么要送给他们总裁，他才不问呢。
    “行了，你出去吧。”
    封征把郭青云打发了之后，烦躁的心情没有得到丝毫减缓，反而因为又排除知道可能性感到更糟心了。他走到冰箱面前，从保鲜层最深处拿出一个保鲜盒，里面装着三四块淡黄色的糕点，再下层则是一盒冻好的提拉米苏。
    封征本来想让郭青云给喻娇鹰送去，但是看今天这个情形……
    他还是亲自送过去比较好。
    封征把两盒甜点装进保温桶里，然后拎着保温桶下楼了。封征一边盯着显示下行的电梯出神，一边琢磨着万一喻娇鹰问起来他找她干嘛，他要怎么回答。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在气头上，如果是，这女人可不会给自己面子，他们现在关系这样微妙，她绝对会搞得自己很下不来台。
    封征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点贱，明知道对方会“凌ru”他，还巴巴儿凑上去。他越想脸色越冷，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封征叹口气，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如果他们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就好了，那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哄哄她，或者直接问，到底哪里不满意……现在可好，要问喻娇鹰生气的原因还要这样拐弯抹角地猜。
    可是让封征不去见她又不太可能，这几天没见到面，也没接到喻娇鹰的电话，封征有些想她了。
    这座城市的夏天格外炎热，尤其中午，太阳越发炙热，仿佛要把地上的行人都烤化了。封征开着车来到喻娇鹰的公司，在临近公司门口的时候，封征总算想到了要用什么借口来找她。
    喻娇鹰手里还捏着上一批的实验数据没给呢，二次和三次的实验数据做了这么多天，差不多也该做好了吧，他作为甲方询问一下进度也是非常合理的。
    封征都快把自己说服了。
    前沿科技公司的人不认识封征，在一楼就把他拦下来了，人家这里是实验室研发部，闲杂人等当然不能随便进，如果被窃取到重要的核心技术怎么办？封征只好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是来找喻娇鹰的，他们才放行。
    封征见识到这里的保密工作，很很高兴，研发部最重要的工作当然包括保密性，现在他见识了这里员工的冷酷无情，反而更信任他们。
    封征来的时候，喻娇鹰没在办公室，她在实验室盯数据，大热天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亲自去盯了一会儿数据，尽管只是一小会儿，却已经汗如雨下。
    她结束之后，一出门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封征，下意识撇撇嘴：“哟，稀客。封总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封征往她身后的仪器看了一眼，不答反问：“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实验数据呗。整天被你们这些甲方在身后催结果，我当然得加快进程了。”
    喻娇鹰被热得面色通红，一摘下防护服头罩，便露出满头的大汗，额头上还粘着几撮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短短卷卷的，特别逗。封征突然不好意思将之前想到的那个理由说出口——他实在不想做那个她口中“催结果”的甲方，多不好意思。
    喻娇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之后，看向封征问道：“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儿呢，大热天跑这么远。”
    封征看着她没说话，喻娇鹰耸耸肩：“算了，跟我来办公室吧，这里太热了。”
    实验室的仪器运转时候要很大电压来带动，为了防止跳闸，大部分实验员都会在机器工作时选择不开空调，喻娇鹰这个老板当然也不能搞特殊。但是办公室很凉快，一进门，冷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封征见状下意识皱起眉头：“温度又调这么低，一冷一热会生病的。”
    喻娇鹰冷哼一声表示不屑：“我一直好奇你瓤子里是不是装着个老头儿，说出来的话都跟我外公一个调调。”
    她坐进椅子里，懒洋洋地朝封征瞥一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这反应，难道还没消气？
    封征心里暗自嘀咕，脸上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他不动声色地手中的保温桶放在桌上：“给你送这个。”
    喻娇鹰疑惑地看封征一眼，又看向保温桶，过了一会儿才把它拿起来。保温桶的外壳凉丝丝的，有些冰手，喻娇鹰却很喜欢在大夏天接触这种温度，把保温桶拧开之后，拿出里面的糕点。
    “封总，手越来越巧了呀，做这些得花很长时间吧。”
    封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之前答应你的，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食言。”
    “哼……”
    喻娇鹰把下层的提拉米苏拿出来，用小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表面一层有些融化了，不过口感正合适，她的表情总算好看了一些。
    “第二批数据已经出来了，不过我最近懒得看，下面的人做好了就搁在那儿，等第三批出来之后我一起整理发给你。”
    封征坐在一旁听她说话，心里不怎么高兴——一上来就断绝后路，是想逼他说实话，还是想送客？不管哪个可能性都让封征不爽。
    喻娇鹰说完就一口一口地挖保鲜盒里的提拉米苏吃——不过她肯吃自己送的东西，应该也没特别特别特别生气吧……总之不是哄不好的那种。
    “你干嘛，盯着我干嘛。”
    封征被喻娇鹰一句话唤回神，他沉吟片刻，说道：“我这次找你有点私事要谈，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喻娇鹰有些吃惊，随即却勾起唇角：“你人都在这里了，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吗？说吧，我听着。”
    封征思索一下，觉得找任何拐弯抹角借口都很蹩脚，干脆直截了当道：“你在生我的气？”
    喻娇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半盒提拉米苏都吃掉了，然后捏起一块淡黄色的马蹄糕塞进口中，轻轻抿着吃完了，这才开口：“我哪儿敢生甲方的气啊，封总真会说笑。”
    封征冷着脸，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她这反应绝对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根本……想不通。
    喻娇鹰等了半天没等到封征说话，便道：“还有半小时下班呢，封总没事的话我要去忙了，你可别在这妨碍我工作。”
    “谁说我没事。”
    封征站起身走到喻娇鹰面前，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她唇边的奶油，然后俯下身，两只手撑着喻娇鹰座椅两边，盯着她的眼睛冷静地说：“想你了，算不算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