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魏晋冷眼旁观，等他走远了，开口就问：“那就是你喜欢的那位？”
    申海愣了愣：“有那么明显吗？”
    “能耐啊你。教授？！你居然还劝诫我？我就是找一个直得能当尺子使的直男，也比你希望大些。”魏晋还想再吐槽几句，却见申海肩膀都垮了下去。他有点不忍心，余下的话就憋了回去。
    申海吸了口气：“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他会一直是教授，可我不会一直是学生。”
    ——
    社团活动当日，魏晋准时去诗社的教室报到，申海正在招呼大家分组，两个女生在旁边帮着登记名簿。
    “坐吧，你跟我一组。”他低声对魏晋说。魏晋依言找了个位子坐下了，隐约觉得申海脸色有些不对，但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多问。
    分完组，所有人带上相机和纸笔走到了室外。这是个多云的夏日午后，空气中似乎积存着水汽，但还远未饱和。阳光被层层叠叠的云翳过滤后筛落下来，柔和了植物的轮廓，倒是很适合摄影。
    每组人各自寻觅合适的取景点，大部队逐渐分散开来。魏晋跟着申海径直朝前走，确定脱离人群之后才轻声问：“你还好吗？”
    申海没有停步的意思，过了片刻，才简短道：“不好。”
    ——
    洛宇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个跟自己同上一节课的妹子。
    “昨天的课你去了吗？”妹子问。
    “去了。”洛宇想着八成是要抄笔记。果不其然，妹子很快回复道：“我没去，能不能借我一下笔记本？”
    “行啊，怎么给你？”
    “九号楼门口碰头吧。”
    九号楼离洛宇的寝室并不远。他依言去了那栋楼门前，却没看见妹子的身影。
    “你来了吗？”他发短信问。
    “不好意思，马上到，你稍等一下哦！”
    洛宇耸耸肩。迟到是漂亮妹子的特权。
    ——
    申海一路将魏晋带到一片隐蔽的绿荫深处，才停下步伐。
    魏晋正要细问，申海忽然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申海？你干啥呢！”魏晋吓了一跳，被一个比自己大了一号的家伙箍在怀里的压迫感令人十分不适，他下意识地挣了起来。
    “我失恋了。”申海沉声说。
    “失恋”这个词现在对于魏晋来说是敏感词。约等于“跳湖”。
    他一下子就不敢挣扎了，乖乖站在原地任由申海抱着：“你……你想开点啊，不就是失恋吗，我也失着呢。”
    第53章
    “你……你想开点啊，不就是失恋吗，我也失着呢。”
    “你不懂。”申海沉声说。
    魏晋隐约觉得申海这个姿势有点不妥，抱得紧不说，还在自己背上摸来摸去的。他试着拍了拍申海，却如同触到了对方身上的什么开关，申海“嗷”的一声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一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趴在自己肩上抽抽噎噎，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了。魏晋被吓得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真的受够了，坚持不下去了。”申海哽咽道，“如果他斩钉截铁拒绝我，我也就放弃了，可他偏不！他好像对我有一点点感情，可又始终不给任何回应，你不觉得这也未免太残忍吗？”
    “呃……”
    “太残忍！哪怕他多看我一眼，我都能激动好多天，像条狗……”
    ——
    闻牧舟锁上办公室，提着公文包下了楼梯，悠然走出了教学楼。天气难得阴凉，草木绿意在温和的光线下显得清幽湿润，校园道路上都似乎多了些行人。
    闻牧舟走了几步，就有相熟的学生跟他打招呼：“闻教授！”
    “你们好。在拍照片？”
    “社团活动，拍花花草草然后题一首诗。教授要不要一起啊？”学生嘿嘿笑道。
    闻牧舟想起那天一眼扫过的海报，脚步不知为何顿了顿：“诗社的活动？”
    “对啊对啊。不过你来的话，我们就别想拿第一了。”
    闻牧舟笑笑，继续向前走去，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几个举着相机四处比划的学生。看来他们的集合地点就在这附近。
    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日公告栏前，那少年投过来的殷切又忐忑的眼神。
    闻牧舟作为中文系唯一的适龄周正男性教职员工，这些年收过的情书能塞满一抽屉，但被男学生追求还是头一遭。他只在冲动之下对一个人出过柜，没想到就中了彩。
    对于知晓自己秘密且当过笔友的申海，闻牧舟心里其实是有几分亲近之意的。当时如果申海求他的是继续当朋友，哪怕会因此多出几分暴露秘密的风险，他多半还是会答应。
    但师生恋就是另一回事了。闻牧舟早非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根本不会考虑这种荒诞的可能性。更何况，申海这个年纪的一时激情，在他看来就如打火石擦出的一簇火花，连泼冷水都不必，多等几秒就会自行熄灭。
    不过这家伙……策划活动还真是一把好手。
    “闻教授。”又有两个女生冲他挥手。闻牧舟微笑着问：“你们社长也在？”
    “在的，刚刚往那边去了。咦，社长呢？”
    ——
    “怎么办啊，我真是宁愿从未遇到他啊……”申海哭号着，飞快地冲不远处的九号楼瞟了一眼。
    也许是因为他们站的地点过于隐蔽，他都干嚎了这么久，洛宇居然还一无所觉，呆呆地等在大楼门前玩手机。
    申海快想不出词了。
    他维持着拥抱魏晋的姿势，用最小幅度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在魏晋背后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发送给王芝。
    一分钟后，洛宇的电话响了。那头的妹子急匆匆地说：“我到了，可我找不到你啊，你在哪儿呢？”
    洛宇终于不玩手机了，抬起头来四下打量：“我也没看见人影啊。”
    “那你走几步看看？”
    ——
    闻牧舟跟在两个女生身后，顺着申海最后消失的方向找了找，却只看见一片绿地。
    “奇怪了，难道去别的地方了？”“这附近也没别的可拍了吧……”
    闻牧舟那点兴致已经淡了，拍拍她们说：“找不到就算啦，谢谢你们——”尾音戛然而止。
    他在余光一闪间看见了隐蔽在树荫深处的两道人影。
    闻牧舟定睛望去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各种念头飞闪而过，抢在两个女生跟着张望之前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们：“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选的景。”
    ——
    “好啦好啦，你都哭这么久了，累不累？我们坐下来说？”魏晋耐着性子安抚道。
    “还是你好啊魏晋。”申海带着鼻音说，“你看，现在我们都失恋了，干脆我俩凑合凑合行不行？”
    “……啊？”
    “我俩凑合凑合行不行？”申海莫名其妙地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我俩凑合凑合吧。”
    洛宇手指一颤，电话挂断了。
    他蓦地一闪身，藏到了一株树干后头，竖起耳朵捕捉那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你别这样想，你只是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回去冷静一下吧……”
    “我很冷静，我是认真的。你这么好的人，那直男不懂珍惜，自然有人替他珍惜。难道你心里还喜欢那直男？”
    “难道你心里这么快就放下那教授了？”魏晋反问。
    片刻的寂静。
    等不到申海的回答，魏晋只当他被问住了，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没错，我还是没放下，直到现在只要想起他一次，我就像是心上被划了一刀。但是我不能拿你来止痛，这是对你的尊重，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
    申海微张着嘴，魏晋发出的声响再也传不进他的耳中。他瞪视着前方那道静静立着的背影，像要看穿一个幻觉。
    “社长？申海？你在听吗？”
    申海猛然松手放开了魏晋。魏晋终于恢复自由身，皱着眉一抬头，见他脸上居然干干净净毫无泪痕，一下子懵了：“你……你整啥名堂？”
    申海心里一团乱麻，低低咒骂了一句，就要绕过魏晋向前冲。
    魏晋伸长胳膊一把扯住他，忍不住心头火起：“站住！你为啥耍我，我怎么得罪你了？”
    申海无暇理会，甩开魏晋，匆匆一指近旁的一棵大树，撂下一句：“别问我，问他。”便跑得没影了。
    魏晋呆站了几秒，一头雾水地走近那棵树，忽然发现树后似乎有动静。他心生警觉，加快脚步兜到那棵树后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洛宇。
    洛宇手里还握着早已断了通话的手机，脸色忽红忽白地盯着他。
    第54章
    “教授。”申海气喘吁吁地跑到闻牧舟跟前。出乎他的意料，闻牧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一直安静地待在原地，倒像是在等他。
    “我帮你们望望风。”闻牧舟淡定地看着他，“万一有人像我一样路过这里，我也好帮着引开。”
    申海万万没想到他给出的是这种反应，满肚子辩白的话语胎死腹中，不仅嘴上被堵住，连心里也堵得慌。
    偏偏闻牧舟还友善提醒道：“下次还是要小心些，这种事最好关起门来做。”
    申海张口结舌，最后低下头不吭声。闻牧舟不知他在闹什么情绪，徒然等待了几秒，只得说：“没什么事我就先……”
    “教授。”申海垂着头声音低弱地说，“我在追求你啊。”
    闻牧舟愣了愣：“嗯？”
    “我在追求你啊，你看见我跟别人抱在一起，没有一点意外吗？”申海刚才伪装出来的伤心一点点地落到了实处，“你不想问问我吗？”
    闻牧舟沉默着。他想告诉申海，年轻人的心血来潮见异思迁，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这一幕可以说早在预期之中；他甚至想劝劝对方不必为此愧疚，跟一个同龄人一起享受恋爱与青春，总比抱着镜花水月的幻想幸福得多。
    但是他不能真的说出口，因为那样肯定会狠狠伤到这个孩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