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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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休沐日结束,慕家三子又开始早起晚归,慕听筠被宁国公夫人拘的很紧,几乎不许外出,除却去乔府或是外祖家。她自十三岁就不在豫承书院读书,而是在府内请女夫子教授女工、琴艺等,愈发出不得府。
    这日她突发奇想,反正公仪夫子不在府内,不如从他府邸借个道。她借个理由将习嬷嬷遣去帮她整理衣物,便让青雉和墨芜替她守着,摩拳擦掌攀上墙边的大树。
    “咦,夫子怎么在家?”墙那边是公仪府的盘花侧园,她一趴在墙头就看见了在树下翻书的公仪疏岚。
    她看了看天色,此时再快也应当是刚刚下朝,可夫子一身白袍,倒像是未去上早朝的模样,她抿唇,从树上顺着爬下来。
    “姑娘?”
    “我有些事情要问兄长们,今儿不出去了。”她纤眉皱的很紧,若有所思。
    慕听褚并非朝职,回来最早,刚踏进府就瞧见小妹小跑着过来。
    “哥哥,我有事要问你。”慕听筠拽着慕听褚的袖子,往影壁那儿走了两步。
    “何事?”
    “公仪夫子为何今日未去上朝?可是朝中有什么事?或者有人编排夫子的不是?”慕听筠连声问道,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慕听褚不想她是因着此事,应道:“嗯,昨日言官与礼部尚书弹劾公仪学士私毁先帝手迹,此事还在查,公仪学士被令暂且留府,不能上朝。”
    “私毁先帝手迹?什么意思?跟礼部又有什么关系?”慕听筠瞪大双眸,难以理解。
    慕听褚不知该不该跟她说朝堂之事,略一踌躇,还是回她:“即将农祭,据说当初先帝留下手稿,上述农祭事由,保留在龙图阁。礼部想要请出翻阅,却发觉其中少了半页,而那半页却在公仪学士的案桌上找到了。”
    “仅凭此,就能断定夫子私毁先帝手迹?荒谬。”慕听筠气急,拽着慕听褚衣袖的手也收的更紧。
    慕听褚忙将衣袖从她手中拯救出来,安抚她说:“皇上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事情正在彻查。你对公仪学士还真是上心,比他还着急,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不悲不喜的,朝堂为此争辩起来,他神色漠然到好似不在说他的事儿。”也正因此,他才更加坚信,假以时日,这位公仪学士定当不同凡响,指不定还能与文宰相对抗一番。
    “夫子向来如此。哥哥,我明日能进宫看看长姐吗?”慕听筠期待的问。
    慕听褚摇头,“恐怕不行,农祭、先帝手迹,还有北地之事,已经让太后和皇上很忙了,你就莫要去添乱了。放心吧,这事儿,我瞧着没那么简单。”
    礼部尚书徐匡祥曾是文宰相的门生,这事的缘末究竟,不到最后谁能知晓,不过太后长姐没唤他们叙说此事,应当是不想他们慕家卷进去。
    “好了,朝堂之事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懂的,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听话。”慕听褚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慕听筠魂不守舍的点点头。
    她心情正不好,偏生有人非要惹她。蓁姝阁门前闹闹嚷嚷的让她心烦意乱,她气得从锦被里露出头来,“睡个觉也不安生,是谁呀?”
    “是二姑娘,在门前嚷着什么‘抢了婚事’之类的话,习嬷嬷让人挡住没让她进来。”墨芜快步进来,将窗子掩上。
    “慕听璃?大好的春光不去伤春悲秋吟诗作赋,跑到蓁姝阁找不痛快,她是不是被爹爹宠傻了?”慕听筠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怒意,她掀开被子,趿着青面缀珠绣鞋撩起帘子,决意去消消火气。
    慕听璃年芳十六,正是说亲的时候,可她自小被宁国公宠坏了,身份低的看不上,身份高的攀不起,一直拖到现在也没定下婚事。
    慕听璃脸色发青,气得胸口起起伏伏,见到慕听筠,又是一阵子脑袋发晕,嫉恨的直咬牙。
    只见慕听筠一身鹅黄襦裙,许是刚睡醒,一举一动还带着些慵懒之意,淡眉婉约,黑白分明的眼眸流转间璀璨熠熠,整个人都散发着柔美娇俏的气息,也难怪、难怪那样好的人也会被这一身皮相迷惑!
    “慕听筠,你莫不是狐狸媚子托生,专勾人、抢人姻缘罢!”慕听璃正在气头,又见正主,随即口不择言的怒骂。
    慕听筠挑眉,扯出一抹清妩笑意,“青雉,掌嘴。”
    青雉应声,上前两步,毫不怜惜的一巴掌甩过去。
    慕听璃未想她竟敢这么做,冲过来就要撕扯她,却被两个壮实的婆子拦得死死的。
    “慕听筠,你怎敢?!”
    “我为何不敢,”慕听筠扬起下颚,笑容极淡,“二姐姐口出污秽之言,可见平日里嬷嬷的教导并不好,既如此,我就先教教你如何说话,免得出去丢我们宁国公府的脸。”
    慕听筠眼神狰狞,人反倒镇静下来,她恨声道“慕听筠,你不就仗着你是宁国公府的嫡女,可你除了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好!”凭什么她看上的人,只瞥见她慕听筠一次,就要反悔,她想嫁入高门世府,别人一听她身份就拒了!
    “我比你长得好看,”慕听筠眼睛眨也不眨的迅速回道,“哦,其实,我有这么个身份就够了。”
    慕听璃冷笑,“你也就皮相好,青楼花馆里皮相好的还少么!爹爹将我当做嫡女疼爱,而你呢,你只不过是占个嫡女位子罢了,我倒想看看,爹爹会将你许给谁!”
    “青雉,掌嘴。”
    慕听筠见她还没被打,就吓得撇脸,敛起笑意说:“你平日里在爹爹那里说我的不是,我无所谓,他的疼爱我也不稀罕,我的婚事更不劳你和爹爹费心,我身有郡主之位,婚事还轮不到他做主,自有皇上替我决定。”
    “慕听筠,你有什么好、有什么好!”慕听璃忽而恨起白姨娘来,她口口称称爹爹最爱的是她,可是却只是个姨娘,带着她和妹妹也只是个庶女。
    看着慕听璃被气得摇摇欲坠,慕听筠转身前补上几句:“二姐姐若真想找个好人家,莫要单单从容貌上着手,若是你瞧上的人知晓你嘴里这么不干不净,心肠也不如在他面前显的那么好,你即便嫁入高门,也长久不了。不对,这话说早了,等二姐姐嫁进高门,妹妹在谏言吧。”
    听见身后丫鬟的惊呼,慕听筠长舒一口气,心里痛快许多。白姨娘算是个有脑子的,从不往她面前凑,慕听芮这两年也忽然老实起来,她是觉得有异,但也并不在乎,不过这个二姐姐,当真是把爹爹的疼爱太当回事儿了。
    慕听璃晕倒前牙关咬的死紧,慕听筠,这事儿我们没完!
    第14章 靠近
    心里舒坦了,慕听筠再午睡,却总是翻来覆去难以安眠。
    她索性起身,手指把玩着腰间坠着的镂金香熏球,凝神想了许久,提着群裾说也未说就跑出门,习嬷嬷惊得站起身,怎么唤也没用。
    “墨芜、青雉,快跟上姑娘,小心莫让姑娘摔了。”
    两个丫头应了声,随着小跑出去,习嬷嬷抚掌愁道:“姑娘今儿个,怎么有些不对劲。”
    宁国公夫人正在对前月的账目,听见朝雾的行礼声才抬起头,看见小女儿朝她匆忙忙走过来。她看了看她的身后,皱眉说:“怎么没丫鬟跟着?”
    “她们在后头呢,”慕听筠歇了口气接着说道,“娘,我想出府一趟。”她走的极快,发髻上的玉珠直到她坐下也仍旧持续晃动。
    “做什么?”宁国公夫人叹息,合上账册。
    慕听筠早就想好了理由,“马上阿琤的生辰了,我想给她买一份生辰礼。”
    “多久?”
    “一个时辰就够了,可以吗?实在不成半个时辰也是行的。”慕听筠双手合十,眼巴巴盯着宁国公夫人。
    宁国公夫人颔首,“那就一个时辰,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还是少出去抛头露面为好。”
    “我省得,那我就去了,谢谢娘。”慕听筠甜甜地说了声,一刻也不耽误,青纱云蝶绣花裙角翻动,脚步轻灵,没多久就出府去了。
    公仪疏岚午后照旧在书房翻书,手指搭在桌面上,时而蹙眉轻叩桌面,似乎在推敲思绪。
    “公子,福宜郡主翻墙过来了。”门外传来久安无奈的声音。
    “嗯,请她在偏园稍候。”
    日光披洒进书房,细小的微尘在空中漂浮,映照在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柔和起来。
    偏园树下,慕听筠手里捧着白烟氤氲的青花瓷杯,双目呆滞,瞧见他过来后眼睛一亮。
    公仪疏岚瞧见她的神色,如画的眉眼柔软些许,他走近后淡声问:“怎么又翻墙过来?有失仪态。”
    “夫子以前是教《通史》的,又不是教《礼说》。我给夫子带了东西来。”慕听筠将纸包推到公仪疏岚面前,并手指灵巧的将丝线解开。
    久安好奇的探头去看,一瞧,竟然全是些糖画、糖葫芦。他脸色一变,很想提醒福宜郡主,公子其实不爱吃甜,以前她送的糕点,都是公子一口苦茶一口糕点吃下去的。
    “夫子,有时候人心情不好,吃些甜食就好了,比如喝药,药是苦的,就得喝完药后吃蜜饯中和一番,就没那么苦了。”慕听筠绞尽脑汁,才磕磕巴巴说出不太明显的安慰言语来。
    “我家公子喝药从不吃蜜饯......”久安小声咕哝,被公仪疏岚的眼神一撇,瞬时消声了。
    公仪疏岚一见这满桌子的甜食就知她为何而来,又听她小心翼翼的话语,心底倏地多出几分愉悦,如雨后春笋冒出尖角,络续滋养生长。
    他面容清静,在慕听筠看来,却平添一些孤寂。她不知所措的揉揉小耳朵,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冥思苦想。
    “夫子,您若是无事,不如...我给你讲故事吧。”慕听筠忽而想到个‘好主意’。
    公仪疏岚面色不变,浅浅颔首。
    “以前我娘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山中有一智者,能为人解惑,声名远播......”慕听筠呶呶不休,不自觉坐得离他近许多。
    公仪疏岚凝目见她生机勃勃的模样,如珠似玉落盘的清脆嗓音就在耳边,只这样听她说话,心底的满足就彷若泉眼涌流,漫过心尖。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终于承认,慕听筠与他而言,确不与旁人一般。
    只是这感觉究竟是什么,他敛眉沉思,一时不得而解。
    半个时辰后,慕听筠说的口干舌燥,公仪疏岚将他面前的茶推过去,她自然的接过喝了,正要再说,忽见墙头蹲了个人。
    “呀,我得回去了,不然习嬷嬷就会跟娘说。”
    公仪疏岚也瞧见墙头蹲着她的丫鬟,点头说:“小心些。”他喉间动了动,还是未能将‘以后莫要翻墙’这话说出来。
    “哎。”慕听筠冲他宛然一笑。
    眼睁睁看着娇俏的身影消失,他拂去心头的失落之意,吩咐久安说:“将笔墨挪来。”
    久泽上前要收拾石桌面上的甜食,公仪疏岚抬手阻了,他掰开一块糖画,慢吞吞的填入口中,霎时间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翌日,她睡醒后,去给宁国公夫人请安,正好遇见下朝回来的慕听褚,她顺嘴问了两句,就听他说今日上朝,审理此事的大理寺卿递交奏章,阐明此事与公仪疏岚无关。
    “那,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她追问道。
    “还未说,不过大理寺卿的陆大人能力斐然,想来不会多久了。”慕听褚与小妹说完,转而与宁国公夫人说起农祭出行一事。
    过了两日,慕听筠就听说先帝手迹一事乃礼部尚书徐匡祥嫁祸,已被宣德帝下狱,择日再审,公仪疏岚不仅洗脱嫌疑,并升从二品枢密院事,以示抚慰。然,枢密院事离权力中心更进一步,并非抚慰这么简单。
    这些事,慕听筠不太明白,只怡悦于公仪夫子迁官,而后开始琢磨农祭偷溜出去的事儿来。
    农祭向来是大事,历代皇帝十分重视。农祭有三日,前日在农神坛祈福,次日皇帝亲自下田农耕,末日巡察抚慰百姓,方能返程回宫。
    慕听筠算算有些日子没见到皇帝外甥了,更是被拘在家里过于无聊,干脆去找慕听策,让他带她跟着去农祭。
    慕听策一听她的打算连连摆手,“若是让娘知道了,非罚我跪祠堂不可,再说我那几日繁忙,不一定能顾及到你,若是你再有个闪失......”
    “没事儿,我不会乱跑的,最多在庄子上转一转,皇帝出行,戒备森严,我不乱跑也不会有事儿。”慕听筠努力要说服三哥。
    “你怎么不去找大哥、二哥,偏生每次这种事情都要找我。”慕听策欲哭无泪,正因她有个鬼点子就要拉他下水,从小到大,母亲舍不得责罚她,倒霉的总是自个儿。
    慕听筠调皮一笑,“因为三哥哥最疼我啦,你先将我带去,娘最近在忙二哥哥娶亲之事,暂且不会发觉我溜了,等娘知道了,皇庄之内她也不能再接我回去。你放心,我不会供出你的。”她踮起脚,拍拍慕听策的肩膀。
    慕听策面无表情看着她,是,她是不会供出他,因为根本不用,每每这种事,娘总是问也不问揪着他就一顿责罚。
    “三哥哥,你想想,如果我让二哥哥带我出去,最后挨罚的还是你,倒不如挨得心安理得一些。”慕听筠眨眨眼睛,目露狡黠。
    慕听策崩溃,妹妹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他能怎么办?只怪当年太笨,被哄一哄就顺着做了。
    慕听筠最终如愿以偿的换上男装偷溜出了宁国公府,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到皇庄,等晚间她被慕听策带到慕听褚和慕听诩面前,慕听褚问都不用问,先是无奈软声跟小妹说了错处,转脸就抽出剑鞘对慕听策一顿好打。
    慕听诩也不劝他们,拉着小妹远离混乱的场面,对她说:“既然来了就算了,就在三弟这儿好好待着,三弟去跟我们挤,这三日我会让尤彧看着你,若是实在聊闷,就穿着男装在近处逛逛。”
    慕听筠老老实实地点头,从小打到三个哥哥里,她知道二哥哥最不好糊弄,也是心思最缜密的。
    慕听诩见慕听策被打得满屋子乱窜,终于出手制止,“大哥,算了,若是有人听到响动,还以为咱们这儿进了刺客。”
    慕听策重重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样影响不好。”
    “不如回家再教训他,家里地方还宽敞。”慕听诩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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